沾着血迹的图纸被人从地上捡起。梵尘再次看向纸上歪扭不清的字迹和线条,那是刚才他们向余陵演示密道机关时匆匆画出的示意图,他目光停留在图纸最边缘的一道机关上,两侧墙壁的烛灯将上面的血点映得深红。
几个守卫从他面前走过,梵尘将图纸收好,快步跟上最前面那道显眼的身影,“公子。”
宴离淮闻言稍一偏头。梵尘隔着外衫摸了摸图纸,犹豫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现在秘宝已经被余陵带走了,我们手上也没有任何能代替秘宝去牵制外面那些人的筹码……公子,如果我们就这么出去的话,真的安全吗?”
“当然。”宴离淮说:“‘骨’虽然至关重要,但可惜的是,眼下那东西对我们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他看向密道的尽头,轻缓地说:“如果我们一直拿着它,那些训练者就会一直盯着我们。到时候等密室大门打开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一群手持刀剑的黑衣人正站在屋外,欢迎我们的出现。”
梵尘顺着世子的目光望着远处,与几个正佩戴武器的守卫擦肩而过。
“但如果秘宝在他们手上的话,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宴离淮看了眼梵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随手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放松些,丢了秘宝没那么可怕。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场蹴鞠比赛,当你得到了能决定胜负的关键时,所有人就会把目标转向你。这就是我们现在要面临的难题,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最关键的东西,眼看着就要赢了,但非常不巧的是,面前能走的路几乎都被堵住了。换做是你的话,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梵尘下意识回答:“把球扔出去……”
“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宴离淮说:“虽然看起来有点荒唐,但其实适时放手,反而要比就这样一味地死守秘宝安全得多。”
梵尘蹙了下眉,“蹴鞠比赛是把球扔给队友,但我们现下要做的是把秘宝扔给敌人。”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说:“难道,公子是想让他们带着秘宝离开这里……”
“这是我们能够安全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宴离淮说,“当他们拿到秘宝后,首要的任务就是要保护好那东西。为了保护秘宝,掩藏自己已经拿到宝物的消息,他们只能从进攻转变为防守,避开那些住客,避开青雄寨或是北漠商队的人,甚至是避开陈晔。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去派人守在密室旁边。”
“……因为他们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没有任何必要再去消耗余力来对付我们了。”梵尘喃喃思索道,随后又看向走廊尽头那道紧闭的墙门,“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他们若是真的决定离开这里,到时那些王府的黑衣人四散离开,客栈又混乱动荡,我们又该怎么去拿回秘宝?”
他们离尽头越来越近。身后的几个守卫拿起挂在腰间的勾爪,铁索碰撞的声音在暗红的墙壁之间弹跳。
宴离淮说:“我们不是还有余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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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件外袍,给你。”
“把头发散下来扎好,尽量挡住脸。还有,你手臂上的那道刀疤也遮一遮,太显眼了,他们会认出我们。”
余陵握紧了笔,纸上的那几行字因为手腕的微微颤抖而变得扭曲难辨,他深吸一口气,索性放下笔让自己歇一歇。屋内所有窗户都开着,但他却依旧感觉到那种尸体的烧焦味还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荡。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随之涌来。他再次抬头看了眼附近,几个黑衣人正忙着换衣服,但刀剑仍随身放在手边。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吧。”
他又想起了那个客栈老板之前对他说的话,“这能保证你暂时不会一出密室就死在他们的刀下。给他们看了这些之后,如果他们愿意带你去见世子,就说明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借世子的力量为你的兄弟们报仇。但如果他们不愿意……”
余陵看了眼桌上写了一半的古语,随即又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周围几人都在自顾换着衣服。其中一人似有所感,转身看了他一眼,见到他手里攥着的纸后,又转头去做自己的事了。余陵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受伤的脚踝,犹豫数息后,一瘸一拐地走向房门。
“二十一人?”
门外。宁步尘翻着几张刚画好的机关布局图,目光停留在最后那张纸上的数字和几句简短的情报,皱紧了眉。身边人点了点头,整理着刚换好的衣服,低声说:“和我们预想得差不多。怪不得我们这几天都快把整座客栈翻遍了,找到的守卫却屈指可数。原来当初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在我们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趁乱逃回了那个密室。”
“……他们远比我们更清楚客栈内的动向。”宁步尘说:“如今秘宝不在他们手中,他们随时会从密室里出来。外面那些住客已经够麻烦了,如果我们再和他们碰上,情况只会比现在更不利。”
楼下的纷乱声近乎盖过了他们的声音。一旁已经换上行商打扮的人从木栏边后退几步,说:“师姐。他们已经打到一楼了,按照我们的预想,大门应该很快就会被打开。我们该走了。”
宁步尘看了眼走廊,几个训练者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往他们这边走。宁步尘略一点头,那些训练者领意顿住脚步,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去。
身边人望着那几道快步下楼的身影,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师姐,那个余陵该怎么办?他的脚伤已经影响他的行动了,我们如果继续带着他,恐怕……”
他没再说下去。宁步尘将情报收好,问:“曲谱怎么样了?”
“还在写。”身边人顿了顿,实话实说:“但我猜,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把曲谱全部告诉我们。师姐,那小子虽然看起来半疯半傻,但临到关键还有些脑子。他既然能在那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带着秘宝出来,想来应该也知道,如果就这么把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自己会是什么处境。”
“的确。在确定自己性命无忧之前,他应该不太可能会把全部事情告诉我们。”另一人说:“不过,曲谱虽然重要,但未必会是世子需要的那部分残页。眼下我们的处境危险,那些住客都见过我们的脸,本身趁乱离开这里就极其冒险,若是再拖着那么一个瘸腿的变数,一旦出现什么状况,别说曲谱了,恐怕我们连秘宝也会一同失去。”
远处的烛光又被风吹熄了几盏,黑暗瞬间吞没了大半走廊。宁步尘听着那几声混在一片厮杀里的撞响,沉默少顷后,说:“你说的没错,秘宝对我们来说才是重中之重。我们不能因为几片残页冒风险。别因小失大。”
身边人明白了,“我去处理……”
他抽出佩剑,快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眼中倒映的那点银光转瞬填满了整个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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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陵不会把知道的都尽数交代出去,那是他保命的底牌。而那群训练者也很难在掩藏自己已经得到秘宝的处境下,带着一个痴傻之人在这场混乱中全身而退。”宴离淮说:“所以,再三权衡之后,他们一定会选择解决掉这个阻碍。”
梵尘跟在公子身侧,听着外面越来越清晰的闷响,说:“……但是余陵不会这么轻易就成为那群训练者的刀下亡魂。”
“如果他真的想要报仇的话,就应该对南阳王府的那群人设防。”宴离淮按了按有些发酸的后颈,随口说:“我早就和他说过,那些训练者的话并不可信。”
梵尘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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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砰——!
二楼的木栏边上,两个被大人护起来的孩子吓得一抖,随即怯然地转过头。一双血手紧扒着他面前的栏杆。
“……救,”余陵无声张了张口,眉峰伤口上的血像蜡烛融化似的淌进了眼眶,“救……”
其中一个孩子被吓得直往后躲。周围逃难的住客静了那么一瞬,几人惊疑地伸出头,看着三楼木栏上那一小片类似手掌扒动时留下的血迹,又将目光转到那个身体悬空的血人身上。
“……世子的人?”附近有人低声问。
走廊两侧楼梯处仍在厮杀,夹在中间的住客进退两难。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里,人群中隐约传来孩童啼哭的声音。靠近栏边拿刀的住客看了眼同伴,“这人没穿那身黑衣裳,瞧着这副模样也不像是……”
“别冒险,三楼住的都不是我们的人。”同伴瞥了那人一眼,抽空用衣摆抹了把刀面的血,随后转身去楼梯帮其他人。
“……四楼……”
走廊仍在拥挤着。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攥紧了大人的袖角,左右看了眼,随后一点一点往木栏那边挪动了些。他稍微把头伸远一点,试图听清那血人的喃喃声。
“……有……”
小孩拽了拽大人的衣袖。
不远处,那个带刀的住客刚走没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等一下!”他转过头,只听那人张了张口,接着又像是顾忌什么似的闭上了嘴,随即用余光扫了眼周围望过来的住客。
那人神色未变,凑近他耳边说:“那些人已经伪装成行商的住客藏在了我们中间——别回头。”
感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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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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