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半刻钟后,大火才被扑灭。药库半面房梁已经坍塌,院墙被熏得漆黑,杂役正从屋里往外搬还没被烧毁的药草。

宴离淮抬步跨进废墟,“怎么回事?”

梵尘扒开拦路的焦木,“属下刚接到传信,说第三批解药已经制成了,正要带人去搬,结果赶到时便看到药库已经起火了。”

他抬臂抹了把脸上的汗,俊朗的面容被尘土所遮掩,他低声道:“公子,药房全天有人看守,我去的时候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恐怕并不是意外。”

“药库设置这么多年,偏偏在研制解药的关头失火,当然不是意外。”宴离淮望了眼浓云笼罩的天,对另一人问:“今日轮守的人是谁?”

“回公子,是屠落木和陵兰。陵兰自起火后就失踪了,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那下属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盖着白布的尸体,“……屠落木已经死了。”

宴离淮稍一侧首,与跟在身后的叶星目光一触即离。他抬步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掀开了白布。

这具尸体已经成了一具焦炭,皮肉萎缩僵硬,光从面貌和衣着上根本认不出是谁,只能勉强通过体型判断身份。

叶星抬手虚量了下那人宽厚的肩颈,问:“这人武功很高吧?”

宴离淮点头,接过属下递来的特质手套,“从小跟着兄弟在沙里跑,蛮力大。这客栈里也就梵尘能和他过过招。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叶星收回了手,环视四周,临时搭建的遮沙棚子蒙着一层白纱,遮住了外面忙碌焦灼的身影,“你的手下忠心耿耿,即便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都在尽心尽力地跟着你做事。应该不会是余怜。”

宴离淮不置可否,他抬手侧翻尸体,“研究解药一事我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

叶星沉思着说:“狼群将至,偏偏此时药库被毁,藏在暗处那人显然不想让我们肃清狼群。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无论那人究竟有何目的,想寻何物,可他依然潜伏在这座客栈里。如今解药被毁,狼群到时真冲进客栈,无人能够幸免。

不管他所求的东西是什么,在性命不保的前提下,那都是痴心妄想。

屠落木的尸体被小心翼翼翻了过去。他身上的衣袍已经被烧成碎片,沾着灰土的布料黏附在泛着黑红的皮肉上。

“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宴离淮察看着尸体,边漫不经心道:“你要换个角度看问题,藏在这客栈里的所有人,不过都是一颗棋子。那么他的目的或许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背后的人。”

叶星动作稍顿。她从没想过那人费尽心思所编织的陷阱网,竟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她和宴离淮两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来到大漠。她表面是为了帮宴知洲寻找秘宝才来这里,但其实没人知道,她来大漠本就藏有私心。

她先入为主,也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人也是因为一己私利,才会精心费力布下这么一盘大局。

叶星按了按额角,正欲开口,却听宴离淮道:“看这里。”

叶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屠落木的后腰处有一道极不明显的皮肉外翻焦痕。

“刀伤。”叶星伸手虚虚丈量了一下,微一皱眉:“起码是一掌宽的弯刀。”

“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口。”宴离淮说:“一击毙命,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

“也可能是压根没想着反抗。”叶星手扶着刀鞘,说:“这种弯刀大都重达四五十斤,根本做不到不动声色地从人背后行刺。按你说的,以屠落木的身手,也必然不会对此毫无察觉。”

她看向宴离淮,“你的人从不用刀,那会是谁?”

谁能值得让屠落木放下所有警惕,毫无防备地任由别人拎着刀接近药库?

宴离淮没急着答话,天光昏沉,将他半边眉眼笼在阴影中。他摘了手套,站起身,这时有人从远处跑来,艰涩道:“……公子,找到余怜的尸体了。”

.

余怜的尸体就在药库最里边的角落里。

那里是药库坍塌的地方,外面又放着太多还未被大火波及的药草,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灭火救物资,直到一点点从外部清理残土,才发现了被房梁压埋在沙土里的余怜。

余怜的尸体近乎不成人形。他没有屠落木那样身高体大,薄而瘦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后颈被一根横木压得弯折内陷,膝盖近乎要顶破额头。他双臂紧紧护在身前,似乎在竭力保护着什么。

屋内灰屑随风飘摇,所有人肃目站在周围,气氛沉重压抑。叶星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外来者,默默退到了人群边缘。

梵尘和另一人跪在一旁,动作轻缓小心地将余怜从深坑里抱出来。见宴离淮来了,颤抖地将一破烂包裹递给了他,声音低颤:“……公子,小鱼到死都在护着这些东西。”

宴离淮接过包裹,里面是几本被揉得褶皱的医书,还有几瓶刚制好的解药。

余怜今年不过十七呢。三年前初遇宴离淮时,他还是跟着沙匪后面烧杀抢掠的小混球。结果那群沙匪运气不好,偏偏抢上了宴离淮。

宴离淮当时急着招揽人手为己所用,又看余怜只是跟着沙匪浑水摸鱼,瞧着机灵敏锐,便留了他性命,随手扔给他几本医书让他学。想着如果他要一直这么混,再扔去地府也不迟。

结果这小混球见医书如遇知音,不过**天的时间,就把那两本医书背得滚瓜烂熟。

如今小混球已经长大了,那些药草纲目也都早已铭记在脑袋里,这两本本该扔到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医书,到头来却一直被他带在身边。

宴离淮收好包裹,如兄长般俯身摸了摸余怜的发顶,对梵尘说:“彻查今日接近药库的所有人,任何行踪有异的,全部暗中除掉。”

他的声音亦如往常那般平稳轻慢:“客栈不过千人,行踪有异一人,我除一人。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躲到最后。”

梵尘声音颤抖,和身后属下齐齐应声:“是。”

叶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余怜医术了得。”宴离淮直起身,指尖随意拂过桌上的狼藉,“虽然武功不及旁人,但做事却极为敏锐,想要在屠落木和刺客对招时逃走报信,简直轻而易举。”

他扫了眼周围,最终目光落在人群后方的叶星身上,意味不明道:“这感觉,倒真像六天前那晚突然毒发的两个住客。”

那两名住客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即便其中那个半药人身中狼毒,可狼毒前期征兆异常明显,行为举止又缓慢诡异。再加上前几日的前车之鉴,另一人若是想逃出房间,或在他攻击自己之前拔剑反杀,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那住客并没有。他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求救也不拔刀,以至于两人大出血气绝多时后,才被人发现。

今日的一幕,更像是一出警告。

叶星欲要再退,余光却扫到身后有两人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门前,腰间玄铁钩爪泛着黑光。

叶星轻轻吸了口气,站在原地,面色平淡,“你觉得是我做的?”

“我不知道。但知道我正在研制解药的人只有你一个。”宴离淮负手站在杀意隐现的人群中间,笑得温和风雅,他说:“你告诉我,叶星,是你做的吗?”

外面搬运物资的脚步声匆忙急促,没人察觉到屋内已然陷入剑拔弩张的僵局。

叶星目光移向半开的窗户,半晌后,才淡声说:“我也是今日才得知你在研制解药,哪有空隙去烧药库?”

“这就要问叶少主了。”宴离淮说:“叶少主只需一个眼神,龙潭镖局的人就能立刻领意。说好的彼此坦诚相待,既然我们都走到这了,不如今日你跟我透个底。”

宴离淮抬步走向叶星,“你来大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星不退半分,抬手扶上腰后刀鞘,下一瞬,身后黑光破空而至,抓钩尖棱直抵着叶星颈侧,“别动!”

“别伤到她。”宴离淮在她面前站定,单手按住了叶星肩膀,“毕竟她是客栈里的贵客,伤了谁,也不能伤了她。”

深秋烈风呼啸而过,烧坏的窗户被吹得咯吱直响,犹如小鬼在耳边低笑窃语。

叶星反而没什么动作了,她缓缓放下手,轻哂一声:“若是我说,我后悔了呢?”

她缓缓抬眸,看着宴离淮,说:“若是我说,我后悔在五年前留你一命了,怎么办?”

“那难办了。”宴离淮目光越过叶星,望着屋门,微微俯身,“这条命我留着还有用,暂时不能给你。不如你再宽限些时日,等我把事情都做完,你再来取?”

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大,紧接着,重叠紧凑脚步声而至,虚掩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寒刀出鞘的清凌声响生生划破屋内诡谲气氛。

“都别动!谁敢伤少主一分,我让他今日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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