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檐角飞翘,恰似那女儿家婀娜的身姿翘而柔,上头栩栩如生的神兽威严肃穆,在长久的岁月中执掌这一方庭院。可茂密的枝杈不经修剪,早已戳的半檐角的瓦片碎了大半,晃晃悠悠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来,深深浅浅的的蜘蛛网盘在阴雨颇爱逗留的角落里,将这宏伟的宅院趁的有些落寞。
终于,一声还带着稚气的少年音响起。
“这什么破地方,我要回京城!”他脚下是飞跃起的石子,脚尖一缕尘土落下,上头的金线也似蒙上了飞尘不再闪耀如初。变得不那么闪耀,“咳咳”的声音从他嗓子里传出。
“平安,不可胡闹。”中年男人往后看了看,示意车夫关上大门,待到“滋啦”一声后,他才又出声道,“以后就在此安居,不要再有半分怨言,也不可再提上京,可知。”
少年好像本打算说些什么,却突然鼻尖痒痒,愣是“阿嚏”“阿嚏”了好几声,再抬头拿出帕子时,眼神不知飘到了那儿,这才慢吞吞的遮住口鼻才说出话来,“爹,我...我知道了。”前一个我带着不甘的色彩,后边却是突然小声了许多。
“知道了就好。一会儿叫人打扫屋子,你就先呆在外面吧。”
“顾少爷,老奴给您备好了凳子,您且现在外面等等。”阿远听着爷俩一应一答,看着老爷整洁高束的发髻,总觉两旁似乎凌乱的些许,再一细看,才发现是深深浅浅的几缕苍白偷偷的拔根而出,因此才与黑发显得格格不入。阿远不明白为何不过数月,老爷却变了这副模样,许是路途遥远吧,毕竟有什么事情会难住老爷这样举世无双的大将军呢?
老爷在阿远心中永远是顶顶厉害的大将军!
待到两个大人走了,被唤作平安的少年才吊儿郎当的踢着脚边的石子儿嘀咕到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真够傻的。”从他那简单易懂的小名中就可知,他的父母大概是希望他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度过,不求大富大贵,不求权势滔天。
彼时的顾家深院旁,亦是一座大宅子,可其中却传来低低的哭声,太阳渐渐落山的日暮的显得尤为凄惨。
“娘,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小姑娘哭的惊天动地,膝盖上还传出地面与布料间细密的摩挲声。
上头传来一声“铁石心肠”的斥责:“阮久久,你多大了?还给我玩儿这些把戏?”
“母亲,我错了。”小姑娘摆出可怜巴巴的眼神,向上位看去,眼角是几滴似有似无的泪珠儿。听着母亲叫着自己的全名儿,顾久久有些慌张,更加努力的表演了起来。
再眨巴几下泪珠儿就下来了!加油!
上头的女子三十出头的模样,衣裳虽称不上极尽奢华,却被那别有一番美艳的脸庞衬的高贵,她皱着眉头,嘴角平直,并不搭理下头的小姑娘。
“母亲~母亲~我错了嘛,就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姑娘见着母亲不吭声,哼哧哼哧的就擦着膝盖往前挪了两步,手心儿攥着女人垂到脚边的衣角,轻轻扯了几下。眼睛扑闪扑闪的,泪珠也适时的流了下来,配上那一脸苦涩的小脸蛋儿可怜极了。她好是委屈,明明糖葫芦也没有吃到,冰也没有玩儿到。
一声叹息后,小姑娘腾空而起,被一层薄薄的毯子裹成一团。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小东西。造孽啊,造孽。”
一炷香后,平缓的呼吸声从毯子中传出。
女子摇了摇头,嘴角却是无可奈何笑容,她轻柔的抱起一团“小粽子”,避开了想要接过的婢女,踱步进了另一间小屋内。
半夜里,顾久久突然醒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黑不溜秋的夜里慢慢从床上摸到床边儿,待到汲着履袜找到小桌儿旁,喝了口水,才解了嗓子里冒的烟。
水一沾,顾久久便清醒了,六岁的小姑娘,张着一双大咕噜眼儿,爬上桌子扒开了窗户,待到寒风吹进,她身体一抖,完全没了睡意,才关上了窗,可怎么也睡不着。她记起白日里遇到的那个满嘴胡言的小少年,是陌生的面孔,不然她那群跟屁虫一定会告诉他的!
不要小看此时的小姑娘留着口水还玉雪可爱,她那秀粉秀粉的拳头砸起人来可是一点儿也不轻的,而且胆大妄为,因为他那生怕自家小团团受欺负而专门定制的一方武器的爹对小团团的严加训练,于是她什么刀啊棍啊都敢耍。自然也在三桥城的小人儿帮里立起了一个无人敢惹的形象来。
在三桥城幼童玩耍的大小街巷里,常常可见一群鼻涕泡跟着前头或许比他们还稍矮的鼻涕泡来。
这日,阮久久又带领自己的一干小弟出来巡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好不威风的模样,她问了他们这群里消息最灵通壹的一个,“圆圆,你知道最近有什么敌人侵入咱们的领地吗。”
这是他们这群小家伙自创的一套暗语,意思是最近有没有别的小孩子来附近。
圆圆他爹是三桥城守城军里的一名小小文官,而他原名陶源,可阮久久识字不多,还生了一副懒惰读书的性子,便总是图方便喊着圆圆,圆圆。
圆圆是个小胖子,他嘟起嘴吧,脸颊的肉成两坨,粉粉嫩嫩又白白像两只锦鲤挂在脸上,说起话来,他腮帮子一股一股,又好像红头鱼活过来了一般,“最近,最近,好像是有,从京城过来的,家里经商的吧。”圆圆磕磕巴巴的说。
“好叭。”小团子久久学着大人抱臂,双脚岔开,脸上端着一副十分郑重的表情。惹得路过的人笑声阵阵:“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好生可爱。”
小久久听到“哼”一声,便不再与这些“不谙世事”的大人对视。这些大人,怎么能知道阮将军在为三桥城筹谋什么呢!那个敌人,她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她雄心壮志,打算明日就要做出这份功绩!
第二日阮久久早早就爬起了床,嬷嬷为她穿着衣,小红药则端来早食,用带着童稚的声音说道:“久久你今天还出门吗?”
“当然啦!”
“好耶好耶。”小红药拍着手。
一旁正给她梳着头的嬷嬷奖励了两个小淘气鬼一人一个弹脑瓜崩。
“嬷嬷!”两声娃娃惨叫一同响起。
“你们两个小鬼,不许乱跑,不许闯祸,不许偷人家...”
“知道啦知道啦”阮久久抱住嬷嬷数落的指头,趁着发髻刚梳好的一瞬就拉着红药往外跑去。
“今天我们要办一件大事。”
“小姐说!红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外人来看,就是两个小鬼蹲在花园的大石头旁,小脑袋对着小脑袋,掰着数过十就不会数的手指头,还时不时偷瞄前后左右的童趣样子。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红药用力点了点头,将那小小的下巴处的软肉都夹出来了。
这是一件很了不得,很困难,很难以办到的事,所以他们要竭尽全力!
在家仆看护下又一次溜了圈,阮久久在街上街坊的大腿处快速穿梭。还顺便点头与每个瞧见她的阿婶阿叔道好。
“啊!小姐你看!是不是她!”
阮久久眼睛一亮,等抓住顾安的手臂,发现这“敌人”竟也没比自己高多少,她都不敢相信她谋划了那么久的事竟然这么简单。剩下的,就更简单啦!
“红药,揍他!”
一边揍,阮久久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叫你说我傻子,叫你说我小屁孩儿,叫你笑我...巴掌也都不往头脸处拍,而是全捶在衣裳遮住的地方,都是叫人疼,却无伤大雅的位置。
久久觉得自己很聪明,还知道把顾安拉到僻静处揍。
**岁的顾安高出久久半个头,此刻却十分愕然,见是两个小姑娘他也不作反击,任由她们对着他锤拳头。结果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揍完阮久久呸了一口,插着腰将不知所云的顾安丢在原地。顿觉自己又能吞下两串糖葫芦了!
等两个小姑娘都走了,他才用发抖的指头对着那蹦蹦跳跳的背影说:“我,我爹说了好男不与女斗!”
他通过那话也记起来了,这是那日他遇到的那个年娃娃!这穷乡僻壤之地真是烂透了,怎么会有如此野蛮的丫头,他要马上回京!
跑远了的久久则拉着红药说:“打人不打脸知道么,而且有些位置不能打,像是两耳,眼睛,颈后,腹部”,小小的丫头此时像个夫子,谆谆教导还边说边指。这是她挨过爹妈揍后得出的深刻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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