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岁淮这样问,甘黎神色怔然,心中顿生警觉,却仍是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望着他:
“是我父亲过去帮助过的一个人,他后来听闻我没入青楼,就好心为我赎了身,不仅交还了我的身契,还给了我一笔钱财,让我重获新生。”
“那你后来的几年里,是都一直留在扬州?”他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对,我后来在扬州找了份还算合适的差事,就在那儿待了几年。”甘黎的大脑此时正在飞速运转。
“什么差事?”他顺口问道。
“给人家洗衣服。”她绞尽脑汁地编着。
甘黎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留心着陆岁淮的神色。
见他拧着眉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转而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陆岁淮摇摇头,没再说些什么。
甘黎有些庆幸,这人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若是问的再详细一些,那自己现场编出来的回答难保不会漏洞百出。
她估摸着,许是陆岁淮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怀疑和戒备。
虽说她这些日子也没有做什么会惹人起疑的事情,但一个多年未见,也没有过任何联系的昔日同窗忽然出现在你的面前,还住进了你的家里,这本身就是一件会让人起疑心的事情。
所幸她方才反应的还算迅速,应该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也不知道,陆岁淮有没有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次日中午,甘黎从芳宁轩讲完学回了棠月阁。
丹南告诉她:“姑娘,先前有人来府上找您,说是您前几日在他家的点心铺子里订做了糕点,让他送来府上,奴婢已经将糕点放在您里屋的桌案上了。”
甘黎一愣,心中讶然,她记得自己并未在哪家点心铺子预定过糕点啊。
随即反应了过来,难道是傅子策?
之前傅子策告诉过她,待她与陆岁淮见面后的十日左右,会根据情况想办法与她取得联络。
那日在相林街等陆岁淮时,她便知道,傅子策有派人跟着自己。
自己顺利进了景国公府的事情,傅子策必然是知晓的。
她也知道,傅子策身边的人进景国公府必然不易。
因此,她前几日时常借着买些东西的由头去街上转悠,也是等着傅子策派人过来找她。
“好,我知道了。”甘黎笑着朝丹南点了点头。
快步走进里屋,甘黎将放在桌案上的装着糕点的木盒打开,细细在其中翻索起来。
果不其然,糕点下方的油纸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今日未时,来润青坊”。
那是甘黎再熟悉不过的傅子策的字迹。
她心下了然,阅过一遍后,将字条撕的粉碎,用油纸包住,丢进了篓子里。
下午,甘黎同丹南说,想自己一个人去街上的成衣铺买些衣裳,便出了府。
润青坊的庭院里,傅子策背手而立,似是已等候她多时了。
“殿下。”甘黎匆匆朝他跑了过来,向他躬身行礼,“是属下来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润青坊离景国公府本就远,你又是走过来的,自然会慢一些。”傅子策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她起身,“去你以前的屋里坐着说话吧。”
那间屋子和之前甘黎住着的时候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少了一些她带走的东西。
甘黎坐在榻沿上,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傅子策开言。
“阿黎,你进景国公府也有些时日了,可有察觉到异常之处?”
傅子策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问她道。
甘黎忖量着,想起昨日陆岁淮告诉自己的话,在纠结过后,斟酌着措辞,权衡着开口。
“回殿下,属下发现,景国公与陆公子之间似乎有些异样。”
“说说看,是怎么个异样法?”傅子策挑了挑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她。
“景国公与陆公子之间的相处与寻常父子不大相同,陆公子这几日也曾无意中同属下提及过,景国公待他较为冷淡,对他的一言一行好像并不是很在乎。”
甘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着。
傅子策“嗯”了一声,又继续问她道:“好,可还有什么发现,比如景国公夫人如何?”
“景国公与陆夫人夫妻情意甚笃,陆夫人生下陆家小姐后,身子就不大好了,一直在后院里养着。”
她想了想,如实回答。
傅子策点了点头,景国公夫妇伉俪情深,陆夫人身子不好,他也都有所耳闻。
“殿下莫不是怀疑,陛下与陆夫人……”甘黎小心着自己的用词,有些犹豫地试探他。
傅子策徐徐道:“不,我幼时曾在宫宴上见过景国公夫人,与父皇画中的女子并不相像。”
“阿黎,你不觉得,陆岁淮与景国公夫妇在容貌上并无相似之处吗?”说着,傅子策微微顿了顿,反问她道,“反而,我倒觉得陆岁淮不仅像那画中的女子,眉目间也隐隐有父皇的影子。”
甘黎没有见过皇帝,更没有见过傅子策所说的画中女子。
但她见过陆衍与姜宜,仔细想想,陆岁淮似乎确实没有遗传到这夫妻俩的相貌特征。
“请殿下恕属下眼拙……”她垂下了眼眸。
“正如你方才所言,景国公待陆岁淮冷淡,倘若陆岁淮本就不是他的儿子,他自然不会如待亲生儿子一般待他。”
傅子策沉吟了片刻,说道。
“可陆夫人待陆公子是极好的。”闻言,甘黎赶紧补充道,“况且,陆夫人确是在生陆公子难产后损耗了身体,才导致后来生陆小姐时身子骨更弱的。”
“许是障眼法呢。”傅子策勾了勾唇角,眸色带了些意味深长,“罢了,你且说说其他的发现。”
“属下暂且没有其他的发现了。”她轻声道,“只是陆夫人的住处有一个房间,属下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上了锁,属下暂时无法进去,日后一定会想法子去里面看一看。”
“好。”傅子策满意地颔首,又问她,“这些日子,陆岁淮待你如何?”
“陆公子对属下似乎还是有些防备。”
想起昨日陆岁淮问自己的话,她迟疑着开口。
“这不要紧。”傅子策神色淡然,“我自会助你取得陆岁淮的信任,假以时日,他自然便对你毫不设防了。”
“殿下打算如何帮属下?”听他这样说,甘黎有些好奇。
“你找个机会和他一同出来,最好是去偏僻些的地方,我会提前准备一些人埋伏,到时候,你只管上前保护他就好。”傅子策的眼眸幽深,不紧不慢道,“记住,不要使用武功,否则引人怀疑,功亏一篑。”
“殿下的意思是想让属下用苦肉计?”甘黎明白了他的意思。
傅子策点头:“放心,我的人有分寸,最多只不过是些皮外伤,不会让他们真的伤到你。”
“殿下是要用远腾台的人吗?”她的眼睫微微颤了颤,问他。
“此举意在助你取得陆岁淮的信任,而非取人性命,自是用不到远腾台的人。”傅子策笑了笑,“天子脚下,陆岁淮又是朝廷重臣,我怎敢贸然去取他性命?”
其实于傅子策而言,此举还有一意,便是试探陆岁淮的武功。
虽说他知晓陆岁淮武功高强,但也不知究竟精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他的确可以多派一些远腾台的高手,直接在外头解决了这个人,永除后患,也不必织这么大一张网,大费周章,让甘黎去慢慢兜圈子。
但此举实在是太过冒险,得不偿失。
一来他不知自己派去的人到底会不会是陆岁淮的对手,二来在京城里头对深受皇帝器重的朝廷重臣下手,实非明智之举。
他如今虽贵为翊王,在旁人眼中享尽荣宠,但他自己深知皇帝对他的态度,而他身后也无母族的支持。
一旦倒下,他就永无再起之日了。
他不敢去赌,只能用更加稳妥的法子。
甘黎略微放下心来,抿了抿唇。
“殿下,明日下午,属下会和陆公子一同前往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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