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难道还有假死药一说?”甘黎从桌案上拿了一个瓷盘里的蜜饯放入口中,漫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我是从外祖父前几年赠给我的一卷医书上看到的。因为我此前也从未听闻过假死药的说法,也觉得甚是好奇,还特意去问了外祖父。”
姜寻宴将手中的茶盏搁置在木桌上,同她娓娓道来。
“外祖父说,他对假死药的了解也是源自于那卷医书,那还是他的师父到了晚年,将毕生所学亲自写下来留给他的。外祖父虽将此书阅了千遍,但假死药毕竟于他无甚用处,制作的法子又过于复杂,他便也从未做过。”
待甘黎安静地听着姜寻宴用轻柔的声音说完,再颔首应道:“是这样啊。”
她毕竟不通医术,于这些也不甚了解。
念起上回姜寻宴来见自己时,同自己说的事情,甘黎眼底笑意浮现,问她道:“寻宴,我还没问你,你与穆明衡的事情,现下怎么样了?”
“还没有定下来,他许是还未考虑好吧……”姜寻宴面上带了些羞赧与局促,她低下头,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沮丧,“也兴许是在想着如何推了这门婚事。”
“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情,穆明衡考虑的久了些也不奇怪。”甘黎的笑意敛去了几分,忙认真宽慰她道,“寻宴,你也别多想。”
“阿黎,我知道的。”姜寻宴也勉强挤出一缕笑,点了点头。
生辰过后,不消一个月,甘黎手上的伤便好的差不多了。
她不仅用了那日从医馆买的药,还涂抹了陆岁淮隔了几日给她送来的名贵药膏,因而伤口处愈合的极佳,很快就只在左手手心处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不细看压根不会察觉。
这些日子以来,陆岁淮也时常过来看她,询问她伤势恢复的如何,也时不时地给她带些她爱吃的点心。
甘黎也在不经意间同他打听那日行刺案的处理进展。
她从陆岁淮口中得知,刑部经过几日的调查,最终给出了一个山匪劫财的结果。
在天子脚下劫财,还好巧不巧地撞上的是位朝廷命官,很是猖狂,日后会加大对京郊的管理,以免劫匪横行,伤及过路百姓。
但将行刺一案转变成了山匪劫财,去查那日黑衣人后头的主子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甘黎倒也不是很惊讶,她很清楚,傅子策那样谨慎的人,既安排了此事,就定然是做好了稳妥的准备,不会受此牵连。
只是她并不知晓,此案虽了,但陆岁淮是否仍对此事存疑。
陆岁淮心中自是有疑虑,明白或许刑部是碍于刺客背后之人的势力。
他也细细思忖着会不会是自己近些时日在朝廷上得罪了什么人,才使得有人欲在暗中将他除之而后快。
他入朝年月不长,年纪也尚轻,但一直深受皇帝青眼,想来也不乏朝臣将他视为了眼中刺。
但他的身后毕竟是整个景国公府,景国公府虽不掌实权,但有皇帝的眷顾,地位仍在。
刑部既敢为了刺客身后的主子糊弄于他,便也是做好了得罪整个景国公府的准备。
想必那背后之人并非是普通的朝中重臣,定然是大权在握,所处的位置也远在景国公府之上。
莫非是皇室中人?
这么想着,陆岁淮的思绪却忽地清晰了起来。
若是与皇室有关,想来就与党争一事脱不了干系。
党争……
翊王傅子策?
陆岁淮的眉心一闪,这个念头随即就蹦了出来。
若此事当真是由傅子策主使,此事便也说得通了。
傅子策如今在朝中亦是盛势,又是皇嗣里唯一的适龄皇子,日后的皇太子估摸着就是这位翊王殿下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少见风使舵的朝臣都想尽法子地去和翊王府示好,盼着有朝一日傅子策若是登上帝位,他们也能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而陆岁淮也不难看出来,刑部尚书估计就是傅子策那头的人。
若是受了翊王傅子策之命,刑部草草处理行刺之事,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仍有几处地方,他想不通。
一来,无论是自己个人,亦或是陆家上下,与翊王府都没有过多的往来,更没有所谓的过节与冲突。
景国公府也一向不参与党争之事,傅子策要派人来杀他,根本毫无缘由。
再者,他虽与傅子策没什么交集,但也深知傅子策品性。
他也曾以为傅子策一如传言,是位风光霁月、淡泊名利的君子,但自太子傅子典被废后,这位二皇子的野心便渐渐彰显,爪牙也逐渐尖锐。
此人心机颇深,若真想除去自己,便不会轻易失手,更不会派四个身手一般的人前来。
难道真是他多虑了?
也罢,事已至此,日后自己多加防备着些翊王府便是。
立秋早已过去,在几场淅淅沥沥的雨后,天气已不再炎热,而是添了些令人舒适的凉意。
初秋的午后,甘黎坐在棠月阁院子里的石椅上看书,石桌上摆放着一盏乌龙青茶,那也是前些日子陆岁淮送来的。
确如他所言,此茶味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甜味,放在桌前,清香拂面。
阳光斜斜地落在了肩头和书卷上,但已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灼热,微风拂过,混杂着空气中浅淡的草木花香,带来阵阵清凉,让她神清气爽。
听到脚步声渐近,甘黎抬目望见陆岁淮修长的身影出现时,并不觉得意外,这些日子他时常来棠月阁,自己都习以为常了。
见陆岁淮走过来,坐在自己对面的石椅上,她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随手搁在桌上,唇边掠过一丝笑意。
正是午间,四下并无婢女侍从,静谧一片,唯余鸟雀在枝头发出些许轻微的动静。
甘黎仰头望着碧空如洗的天,湛蓝,透亮,不落尘埃。
“今日天色很好。” 她弯着眉,轻言浅笑道。
陆岁淮嗯了一声,微抿着唇,神色与往日有异,似是有什么话想要对甘黎讲,却欲言又止。
她觉察到了他今日的不对劲,目光从碧澄蔚蓝的天移至了他的身上,询问他道:“你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甘黎。”陆岁淮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而后变得有些沉重,“陛下有意为我指婚。”
甘黎微怔,眸光流动着,似是有些意味不明。
她正消化着他方才讲的话,又听他的声音继续道:“陛下说,我也快及冠了,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你加冠不是还有些时日么?”她的眸子闪了闪,问他道。
陆岁淮轻叹一声,道:“陛下的意思是,先将婚事给定下来。”
“那……陛下可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甘黎垂下了眼眸,敛住心下的怪异情绪,试探道。
陆岁淮沉声道:“陛下想让我娶宣业侯府的嫡长女为妻。”
宣业侯府,嫡长女……
甘黎的眉心微动,启唇问他:“是清和?”
“对。”陆岁淮微微颔首。
虽做好了这个准备,但她在看到他点头后仍是顿了一下,心中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抿了一口茶,来压下这缕自己也道不明的情绪,随后微微笑道:“这也挺好的。”
“挺好的?”陆岁淮蹙起眉,反问她道。
“你看,你与清和,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性情,都极为相配,这自然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啊。”甘黎沉吟片刻,道。
看她细细分析着,似是要向他证明着他与钟清和有多么登对,他忍不住闷闷地反驳道:“你以前不是说过,我和钟小姐不是一路人吗?怎么现下又觉得,我和她相配了?”
说着,他望向她的眸子,似乎想要辨认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却见她坦然地笑着。
“从前你我之间有些不愉快,但如今这些也都解开了,以前因为所谓的偏见,对你印象不好,是我的问题。”她正色道,“陆岁淮,平心而论,你是个很好的人,清和也是个很优秀的姑娘,你们二人在一起,是天作之合。”
“这么说的话,我若是娶了钟小姐为妻,你会很开心?”陆岁淮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成婚,我自然是替你们感到高兴啊。”
甘黎的声音温和,却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在了他的心口上。
陆岁淮想起,先前自己告诉她宋麟成亲了时,她也是如现在这般,平静而又由衷地说着为他感到高兴。
所以,他和宋麟,在她心中都是一样的吗?
都只不过是一个朋友罢了。
见陆岁淮沉默不语,甘黎又轻声道:“陆岁淮,你若真的与清和成婚了,日后可一定要好好对清和啊,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听她这么说,他的心中泛起一丝疼意,再也按捺不住,突然从石椅上站起了身。
甘黎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刚准备问一句“怎么了”,便听见他的声音,自他们重逢以来,罕见的有些失态。
“我不会娶钟清和。”他说。
再说一下,本文出现的女孩子基本上都是很好的人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试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