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沈雾的亲哥，他不用看就知道沈雾是在撒谎，手里的茶杯被重重放下，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相撞的声音传到沈雾耳朵里，引得他一抖，这杯子，怕是碎了吧？

果然如沈雾所料，沈漾一松手，那杯子便开花散开，碎得彻底。

“是谁？”沈漾板着一张脸，尽力隐藏自己的怒气，问道。

沈雾不敢说话，这样的沈漾太少见，每次沈漾变成这样都表示着他内心的火山处于一种快要爆发的状态。

沈雾不敢刺激他，只得缩着脑袋装傻，“什么是谁？”

沈漾眯眯眼，抬眼对上自己的弟弟害怕的眸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大理石桌面，尽力不要让那喷涌而出的岩浆烧到弟弟。

沈漾语气不容置疑，道：“你非要我把话说明白？”

沈雾眼看是瞒不过，再这样继续装傻下去只会让沈漾更生气，他只好如实道：“卫驰冽。”

沈漾敲桌子的手一顿，看着自家弟弟垂下的脑袋，他只能看到发间立起的呆毛，他清楚沈雾的性子，沈雾不是这种随便的人，叹气道：“阿雾，不要怕，兄长知道你不是莽撞之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雾抓下衣服，头低得更低，道：“被下药了。”

沈漾的手在沈雾看不见得角落捏成拳，紧紧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是谁？”

沈雾老实答道：“不知，斗胆猜是七公主。”其实沈雾知道就是七公主，沈漾多半也能猜到，只是问问，毕竟他们没有证据，不好贸然指认，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室中人。

沈漾的嘴角莫名的抽搐，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完好的杯子，又给自己倒杯茶水降火，深吸口气，才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雾咬咬唇，道：“不知。”

沈漾看着红得不要不要的弟弟，又给自己倒杯茶水降火，才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你一五一十的回答我，沈子何。”

哥哥叫他全名了……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沈雾可是见识过他哥的脾气，发起火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真的怕得要死。

沈雾结结巴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哥……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漾打断道：“行了，你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沈雾被他说得一懵，道：“什么意思？”

沈漾深吸口气，道：“你自己慢慢参悟吧，我有些事要处理，别想太久，记得休息。”

沈漾并不会插手任何人的事，弟弟也包括在内，更何况还是这种感情的事，只能看他家这个一根筋的弟弟脑子能不能转过来。

沈雾瞳孔微微扩大，嘴巴微张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这样目送着沈漾离开，继续对着一汪池水发呆。

丞相府的池子每日都有下人打理，池水很清，可以看到里面游来游去的锦鲤。蜻蜓点水，停在尚未开放的荷花花苞上，蝉鸣在耳边游荡。

他开始细想自己同卫晟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播放，心绪随着画面的切换而改变。

沈雾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卫晟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小，知道隔壁有个经常打胜仗的将军经常来找他，每次一来都把他的脸掐得红红的，沈雾不是很喜欢这个坏将军。

后来有一日，坏将军身后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大哥哥，那时的沈雾一直认为自己的兄长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可至从看到那个大哥哥后，沈雾觉得他的兄长偶尔也可以当当第二。

……

再后来便是无风楼的重逢，多年未见，他已经记不清记忆中那个大哥哥的模样，再次见面时居然没认出，他只觉得好看。

那时心脏跳得很快，他是沈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第一回见面就想要结交的人。

……

他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如梦初醒，难怪，难怪自己这些时日一直心绪不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原来如此啊。

沈雾现在有一种冲动，想要去找他，想要去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他扬起一抹笑，直接运气翻墙离开了丞相府。

风刮过他的脸，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心正在被一只手攥着，一松一紧。

他其实有些害怕，虽然只是卫晟曾说心悦于他，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万一……万一他不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心态，沈雾终于到将军府门前，可大门紧闭，门外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青天白日，何故关门？

沈雾正想抓个人问问，还未开口，有人便将答案送到耳边。

“听说没？卫小将军要领兵出征了！”

“当然听说了，这圣旨早晨便送到将军府上了，命卫小将军即刻出发呢，这会估计都到城门了吧？”

……

卫晟……他要……出征……

沈雾整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脑海中划过一抹流星——城门！只要他快一点说不定还没走远。

下一秒，沈雾运气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

可等他到时，大军就只剩个尾巴，他只能看到那远出的一点，他知道，那是他刚刚意识到的心上人。

这一面，终究还是没能见成。

卫晟走的第一个月，沈雾进了太医院，打算在里面学习。

卫晟走的第二个月，沈雾收到来自边疆的消息，卫晟连破敌方4座城池，皇上龙颜大悦，特赐卫晟为“镖旗将军”。

卫晟走的第三个月，秋天到了，沈雾酿了一坛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等卫晟回来喝。

沈漾快步迈进沈雾的院子，焦急道：“阿雾出事了！边疆出事了！”

沈雾猛的从屋里窜出来，握住沈漾的手，焦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沈漾也不拖沓，“瘟疫，边疆爆发了瘟疫，里面已经开始隔离，只进不出。”

沈雾囔囔道：“瘟疫……哥，我可以，我是大夫，我要去！”

沈漾虽说尊重沈雾的选择，但这关系着他的生命，他有些犹豫。

沈雾见他不答话，“我去请示皇上，我一定要去！哥你拦不住我的！”

沈漾见弟弟执意如此，也只好叹气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阿雾，我不希望你出事，哥想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沈雾点点头，他知道，他会平安回的，他会带着卫晟，带着镇守边疆的将士们一起回来。

次日，沈漾不顾沈丞相的阻挠，向皇上举荐沈雾，皇帝叹沈家二子，沈雾于6日后抵达边疆。

沈雾并没有去见卫晟，反而先去为瘟疫单独搭建的营帐，在他的心中国家大事自然是大于他的这些情愫的。

“陈大夫，人已经带到了，卑职就先下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被那个士兵称为陈大夫的人道。

他头也不抬，白纱盖住了他的下张脸，双手熟练的给受伤的士兵包扎，并张嘴道：“新来的，先去给那些士兵包扎。”

沈雾本还想问问瘟疫的事，闻言走到另一边，抄起金疮药和纱布，也开始给伤员包扎起来。

等到处理完这些伤员，月亮已经挂在了半空许久，沈雾扭了扭酸胀的脖子，随意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便随手拉了个士兵道：“你知道陈大夫去哪了吗？”

士兵点点头，道：“应当是在药房，就是那边。”

沈雾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果然看到了正在翻阅医书的陈大夫。

沈雾走过去，道：“陈大夫，得了瘟疫的伤员在哪个营帐？”

陈晓杰本在翻阅医书，闻言抬头，面前的少年白纱遮面，可露出的一双桃花眼却莫名的勾人，只是那眸子太过的冷清，让人觉得犹千里之外，减少了他眼中那股子勾人的味。

陈晓杰不为男色所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些面熟，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被人打扰的他又有些温怒，皱眉道：“你去那干什么？”

沈雾解释道：“皇上派我来处理瘟疫一事，我自然得先去看病人。”

陈晓杰可算是想起来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了，丞相的二子，神医的首徒，沈子何。

他眼睛噔的一亮，“沈公子！你来的话我就放心了！”

沈雾没想到他一下就认出了自己，对于对方抛过来的这个高帽，他也只好扯扯嘴角，默默接下。

“我可以先去看看病人吗？”

陈晓杰猛的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就在那边那件帐子里，”他伸手一指，随即又继续手上的动作，“我这里还没忙完，就不陪你过去了，沈公子要注意一些，可别感染上了。”

沈雾道：“多谢。”随即转身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撩开帘子走进去，入目便是整齐划一躺在临时搭建的小床上虚弱的病患，他们看见沈雾进来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几日已经来过好几个人，每个都说要救他们，最后除了常在军中的陈晓杰，其余的都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现在对这些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沈雾并没有开口说什么，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拿起他刚才顺走的档案开始看起来。

这场瘟疫目前还没弄清楚是如何传播的，大家只能做好最基础的防护。

患者最先出现的症状是咳嗽，随即身上长出水泡，并且瘙痒难耐，水泡扣破后皮肤便开始溃烂，后感染风寒，结局不是全身溃烂而死就是止不住烧而被烧死，这个过程最快就只有15天，最长不超过一个月。

军医已经试过前朝用于治疗瘟疫的方子，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后来陈大夫对方子进行了修改，虽说不能根治，但将还是延缓了这个过程。

沈雾又进了帐篷，随机把了几个人的脉，又将他们的症状同档案的进行对比，发现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妥。

沈雾向陈晓杰要来了前朝的方子以及他改过之后的方子，随后命人搬来一堆医书，就将自己同一堆药材关在一起。

卫晟知道支援的队伍已经到了，但他现在没空去管那些，自然也没有看那份人员名单。

夜晚来临，北疆的夜空更胜京城，配合着黄沙，倒还有一到别样的韵味。

可就在这样的夜空下，沈雾整个人都埋在书里，而主帅帐中的卫晟正同副将们讨论着。

卫晟将桌上的秘信递给几位副将，道：“我刚收到探子的消息，蒙可尔将在今晚带人夜袭，而且他们已经知道瘟疫的事了，正在谋划将我们一网打尽。”

张三的父亲就是死在了北疆的战场上，因此他十分仇恨北疆人，蒙可尔正是北疆的首领，也是他张三的头号敌人。

卫晟话音刚落，他就拍案而起，道：“蒙可尔真是活腻歪了！惯整些乘人之危的事！卫将军！末将恳请带500人与之抗敌！”

张三脾气爆，卫晟很清楚这件事，但现在军营中三分之一的人都感染了瘟疫，不太好安排啊。

卫晟拍了拍张三的肩已示安慰，道：“探子摸不清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攻过来，我已派人加强了巡逻。既然他们来夜袭我们，我们又何尝不能夜袭他们呢？”

张三的眼睛噔时亮得发光，可接下来卫晟的话让他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

“霍副将，我拨100人给你，你去烧他们的粮草，切记，得手便撤，不可久战。”

霍建没想到会是自己，他还以为卫晟会派张三去，心中顿时一喜，忙应下便去点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