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五月,春阳风暖。
于家围栏边那三株名为龙沙宝石的爬藤玫瑰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娇艳欲滴,像极了于蓁蓁的模样,娇俏又明艳。
然而此时此刻,作为父母,从这朵他们娇养出的花身上,江清露和于长霁只见到一身扎心的尖刺。
这还是于蓁蓁长这么大,第一次在重要的大事上跟他们意见相左,甚至明目张胆地跟他们对着干。
于蓁蓁笔直地站在落地窗边,夕阳在她身后的花丛上洒下金色余晖,她面容隐在阴影里,表情他们看不真切,但声音里他们陌生的、融着一股强烈反骨的情绪无比清晰:“我真的很想试一试,你们可以不支持,但能不能别反对?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以吗?”
劝半天她都油盐不进,江教授的情绪被彻底挑了起来,她沉着脸从沙发上站起身去关露台门,家住一楼,她不想家中任何不体面传到别人耳朵里。
门关出砰一声尖锐的警告,看江清露这是动真怒的架势,一向笑呵呵的于长霁紧皱眉头,连忙起身走到于蓁蓁身边,做好当和事佬的准备。
果然,从门边折返回来,江教授一向优雅的状态就有些摇摇欲坠:“试一试?你说得倒是轻巧,创业有那么容易吗?为了创业放弃学业,你到底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前几年还说好一直读下去,追到她哥的学历,这会儿却忽然变卦,江教授越说越恨铁不成钢:“回去继续读书,否则你这个学历在社会上早晚吃亏!”
跟两个教授一个博士是不能比学历,但是她没办法继续读下去,于蓁蓁说:“妈妈我已经二十二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你们一边教育我要有自己的主见,一边又只希望我按你们规划的路按部就班,这是不是自相矛盾?”
江清露怒火中烧:“你这不是主见,是短见!”
于蓁蓁没想到父母这样反感她创业,但也不想就此放弃:“你们不借给我资金就算了,我会自己去想办法。”
这样冥顽不灵,江清露反问她:“你怎么想办法?你要找谁去借?找你舅舅们还是姑姑们?你要拿别人的钱财去当赌注?”
于蓁蓁:“不用你们管。”
江清露:“你究竟在叛逆什么?”
不是叛逆,于蓁蓁很认真:“我真的不是一时冲动。”
于长霁拍拍江清露的肩劝她冷静,也劝于蓁蓁:“创业风险太大了,还是继续读书,即使不读了,也找个安稳的工作更好。”
于蓁蓁不解:“你们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说,我以后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我现在真的有喜欢的事了,你们能不能支持我?”
那些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但如今的状况两样了,先是专业学了个皮毛就回来,再是要走这风险太高的一步,江清露察觉出一股失控的力量正蔓延到家里来,要撕碎多年的宁静祥和,这让她心中恐惧。
厨房门打开,家里的阿姨开始摆饭,江清露敛了点情绪,对着于蓁蓁放缓的声音里既是劝阻也是威压:“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再冷静想几天,过了这一阵你就知道现在的想法究竟有多幼稚。”
于蓁蓁叹息一声:“我刚说了,我们做过市场调研,我们的产品很有前景,我同学是从顶尖专业毕业的,跟的导师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研究人员,我们现在不缺计划,只是前期需要些投资来启动,你们压根不信我说的话,是吗?”
她眼中的失望一望到底,于长霁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当即放软了态度:“幺女,我们不是不相信。”
于蓁蓁觉得眼眶发热,她忍住一心酸楚问于长霁:“那是什么?”
于长霁在教学上一向滔滔不绝,此刻面对最疼爱的女儿一副受伤的眼神却有些笨嘴拙舌:“是……是……”
见他被于蓁蓁逼得支支吾吾,江清露接过话:“什么也不是,总之我们不同意!”
说不出道理了就摆这种长辈的威严,于蓁蓁鼻尖的酸意汹涌而来,她长大了,不想在人跟前哭哭啼啼,最后说:“我不朝你们借钱了,也不朝任何亲戚借,我不会伤你们的面子,但请你们别干涉我的决定。”
江清露气怒交加:“你……你……”
于蓁蓁没再跟她争执下去,说句“我出去见个朋友”,走向了屋门。
门一打开,就见于子澜在门外喊声姐后一脸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刚回来还是已经偷听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他后戴着鸭舌帽的脑袋一眼,嗯一声算回应,忍着泣意推开了单元门的门。
于蓁蓁没再跟她争下去,说句“我出去见个朋友”,走向了屋门。
她在家里被大家宠着长大,性格底色里其实很依赖人,依赖父母,也依赖兄长,但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她决定有些事得自己去扛。不能走一条路时,她得逼自己走另一条,这条路父母不看好,她更该走好了,回头才能朝他们骄傲地证明说,她也是有能力破茧为蝶的。
诚然心气是高高的,但于蓁蓁清楚自己现在不过是个纸老虎,不然怎么会一听到父母反对和怀疑能力就感觉这样受伤。
憋着泣意开门,门一打开,就见于子澜在门外喊声姐后一脸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刚回来还是已经偷听了一会儿。
她抬头看他后戴着鸭舌帽的脑袋一眼,嗯一声算回应,没管他,径直往外走去推开了单元门。
饭后散步的邻居正在她家花墙下拍照,于蓁蓁深吸一口气缓缓情绪,路过时打招呼:“张阿姨、杨叔叔。”
“蓁蓁放假回来啦?”住楼上的张阿姨很热情,“还读几年毕业?”
“已经毕业了。”
“这么快?那家里给安排好工作了吧?”
于蓁蓁模棱两可地嗯一声。
才嗯完,于子澜的头就从花墙后冒了出来:“姐你不吃饭去哪?”
突兀的声音将于蓁蓁结结实实吓一跳,她在外人跟前没抬手拍他:“有事。”
于子澜回头看客厅,客厅里母亲脸黑如墨,父亲像个不倒翁左右摆着头看母亲的脸色,家中这种破天荒的奇怪氛围让他怵得慌,哥哥不在,他想跟于蓁蓁混:“你带着我嘛。”
“不方便。”于蓁蓁说完,转头给邻居说了句再见,快步走了。
“咔”一声巨响,于子澜不分轻重踩着的装兰花的陶罐碎裂声传来,门内两人瞬间看向了他。
于子澜心道完了,以为要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哪知江清露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爱花如命的于长霁也没发火,但接下来的一顿晚饭吃得压抑不堪。
饭后于子澜借口打球溜出了门,打电话找于蓁蓁:“姐你在哪?”
于蓁蓁眼睛正看着锦江对岸大楼上的“Shangri-la”几个字,答得心不在焉:“廊桥这儿。”
社交软件现如今的大数据推送竟然能这样精准,直接将一个有魏钰照片的帖子推到了她的主页界面,于蓁蓁没质问也没追问,发了“分手”两字,直接将他拉黑。
她视线收回,背靠在锦江边的石柱栏杆上,很随意地看着酒吧街问于子澜:“有事吗?”
于子澜无事献殷勤:“你办完事了没?我来接你呗。”
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传来,于蓁蓁看向名为“四寻”的酒吧:“没办完。”
于子澜:“我来等你。”
于蓁蓁今天不想带着没满十八岁的小孩玩:“不用,就这样吧。”
她往四寻走,本想找个沿江的露天座位坐,但好几个人忽然从她身后往前一挤,将几个座位全挡了住,随后围上前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好奇地往他们关注的中心看了下,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正在求婚。
主角是一对俊男靓女,男方是个长得姿色卓越的残疾人,他手撑着桌面从轮椅上缓缓站了起身,很高的个子,随后朝人单膝跪下去,举着一枚戒指倾诉衷肠。
圆月下,温馨美好的画面呼应着灯火辉煌的廊桥,氛围很治愈,余光里是求婚成功后俩主角开始拥吻,于蓁蓁心想人和人之间果真有差距,有人身虽残情却坚,有人手脚齐全却心烂,抬步往酒吧的室内走。
四寻的老板送完酒水回来见到她人,美艳动人但眉眼间有股愁绪,他招呼她:“于妹妹来啦。”
这个老同学的哥哥和她妹妹一样人来熟,天生做生意的料,于蓁蓁喊一声“梁哥”,跟他一起走:“梁子今天在不在?”
“不在。”两人进了内场,梁立川问:“今天坐一楼还是二楼?”
二楼的VIP座更私密更安静,但于蓁蓁今天心里的喧嚣要排解:“一楼,我自己找座。”
梁立川让她自便。
梁立川走后于蓁蓁在吧台前喝了几杯,才入夜,酒吧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场内零星坐着几桌人,台上驻唱的乐队给的也是舒缓的歌曲,她听了会儿,在换曲的间隙走了上前。
主唱以为她想点歌:“小姐姐想听什么歌?”
于蓁蓁却指着舞台后方大屏上的歌单说:“不点,我想唱几首。”
点唱的客人有,但上台唱的寥寥,一身美艳、自信、年轻,主唱拿着话筒深看着她时,梁立川刚好路过,哟一声:“于妹妹要大展歌喉了?”
“我是要砸你场子梁哥。”
“欢迎你砸!”
梁立川说完哈哈笑两声走了,于蓁蓁扭头看主唱,从她手里接过话筒,臀部虚虚坐在台中间的高脚凳上,这坐姿显得她白色半裙下本就修长的双腿愈加笔直、吸人眼目。
不久,随着鼓点响起,她的声音在一方空间里传开:“戒不掉你的我,在黑夜里陷落……”
这首歌鼓点密集,调子欢快,加上她用一派慵懒的方式唱出来,没让人听出歌词里其实是表达爱而不得的苦楚,反倒因为她随着鼓点摇头摆肩的懒散姿势,让人看到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听到“思念像支箭,不偏不倚射中我眉心”时,二楼卡座里有人评价说:“这小姑娘唱歌还挺有意思,唱的是什么思念,但哪有什么所谓的样子,这懒懒赖赖的傲慢劲儿,一看就是你们锦城人。”
卡座最里侧的男人笑容温雅,没应声。
他一身黑,一套高定西装剪裁合体,黑衬衫上有几颗纽扣散开着,露出了一片冷白的锁骨肌肤,食指和中指都带着黑戒指的指尖正在装着白兰地的酒杯边摩挲,看起来优雅矜贵。
灯光昏暗,他垂下眼皮看着酒杯,杯中酒随着楼下的鼓点声一晃一晃,像洒在光阴长河之上的几缕碎光,正折射出年少时的记忆,看着这场记忆,他眸中的平和逐步退却,一抹不见底的幽暗正缓缓升起。
懒懒赖赖是真的,傲慢更是。
求婚的不是残疾人啊,是我们陆大佬朝萱萱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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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不掉你的我,在黑夜里陷落……思念像支箭,不偏不倚射中我眉心”——《戒不掉你的我》杨瑜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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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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