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刺破了嘈杂的氛围,池恙清楚他还没来得及报警,但警察也确确实实来了。
这还是池恙第一次坐警车,有些新奇。
如果江彧不在旁边顶着张死人脸的话,池恙的情绪会更放松一点。
这几个人本身就是以不正当方式背着人翻墙进校,学校提供的监控视频里也能很清晰地看到他们使用了暴力手段逼迫池恙进巷。
在巷内发生的事可以算成池恙的正当防卫,而且除了被江彧往死里揍的那个人,池恙的伤口看上去要比其他人严重多了。
池恙下手很有数,把那几个人打得全是内伤,表面验不出伤,但让疼痛感折磨他们个十天半个月完全不成问题。
另外池恙也向警方提交了他录下的内容,既然那几个人嘴硬,不说是谁在背后指使,那就让警察去查好了。
那几个人本就是有案底的混混,偷鸡摸狗什么都干过,加上事实证据清晰,警方调查流程走得很快,池恙属于正当防卫,而江彧被象征性地批评了一下,因为他下手太重,不该以暴制暴。
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和家长那边也全都收到了通知,宋欣和江晏霆都在出差,只有宋景来了派出所。
宋景来的时候,池恙和江彧还在进行无声的对峙,准确地说是江彧面无表情地用眼神威慑池恙,而池恙心虚地看天看低。
从监控视频里的画面到他交出录音,就连跟着来警局的薛文都看出来池恙是故意的了,更别提江彧。
江彧看见池恙后腰被踹那一脚时,眼中的戾气完全掩盖不住,手背的青筋都绷紧了。
江彧从一开始知道池恙去西门时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很聪明,知道利用监控和录音来做证据。
但前提是他没有受伤。
江彧拿过女警手里的碘伏棉签和纱布,半跪在池恙面前帮他处理伤口,与他冷硬脸色形成对比的是他无比轻柔的动作。
池恙对自己的实力很有数,就这几个人他解决起来简直游刃有余,只是没想到对方有刀,一时不慎才被伤到,而且流着血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伤口也没多深。
但他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悄悄说,让江彧知道了那他可能不会太好过。
比起那几个人,让池恙真真切切感到害怕的是江彧。
江彧很少叫他的名字,也不怎么讲脏话,想到那句咬牙切齿的话就让池恙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声不吭乖乖地让人上药。
江彧也格外沉默,上完药后也没走,就这么半跪在池恙面前,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寂静不安的氛围在蔓延。
池恙很不适应这样的江彧,不适应的程度仅次于那天在暗室里的江彧。
说来自从暗室那天过后,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看过对方了,平时并肩走在一起池恙都会刻意地低头避开视线。
手臂上被碘伏再次刺激了一次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面对着眼前陌生的,冷漠的江彧,池恙突然感觉到一阵委屈。
他伸出完好那只手去勾了勾的衣袖,声音很小:“哥哥,我错了。”
池恙从小就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他知道江彧惯着他,只要他稍微放软一点态度,老实认错,江彧就不太会生气了。
江彧扫了一眼勾着自己衣服的白皙手指,没什么情绪道:“你有什么错?”
池恙乖乖认错道:“我不该跟他们打架。”
他说着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有分寸的,他们打不过我的。”
池恙听见江彧笑了一声,但声音里没有笑意,“有分寸?那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池恙撇了撇嘴,“这也不怪我啊,是他们不讲武德的。”
江彧压抑着情绪,沉声道:“这就是你做错的地方?”
池恙歪头不解,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那不然呢?”。
真是被惯坏了。
江彧被他气笑了。
江彧不想跟池恙绕弯子了,伸手用虎口掐着池恙的下颌,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江彧紧盯着那双充满了无辜和慌乱情绪的漂亮眸子,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姿势勾起了池恙努力忽略掉的记忆——
在暗室里,江彧也是用这样的动作抬起他的下巴,强硬而不容拒绝地吻下来。
回想起那种呼吸被剥夺,陌生而炙热的温度在口腔里肆掠的感觉让池恙忍不住抖了抖。
这里是派出所,池恙知道江彧不会乱来,至少不会像上次那样不明不白地压着亲他,但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江彧显然已经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但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相当吓人。
池恙闭口不言,江彧语气更加低沉,隐隐有发怒的预兆:“为什么不来找我?”
池恙没被他用这种语气凶过,犹豫了半晌,小声道:“我觉得我可以处理好的。”
江彧笑了一声,但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以往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你都会来找我,连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只要你觉得有意思,都会跟我分享,而现在你对我避之不及——”
他的声音骤然放轻,像在喃喃自语,“宝宝,真的那么难以接受吗?”
轻柔的话语却像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池恙心里,砸得池恙眼眶有些发酸,跳的过快的心脏穿出闷疼感。
池恙深深地洗了口气,像是溺水后刚被救起的人,他尽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无措的情绪充斥着他。
他像以前一样遇到难题第一反应是去找江彧解决,放任自己对江彧的依赖和信任,说出的话却像尖锐的利刃。
“哥哥,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他的话语里隐隐带着哀求,但这次江彧没有如从前那般迁就他。
他直直地盯着池恙,眼神里那种漠然情绪却透着悲伤。
他一字一顿,声音格外清晰,语气也格外坚定。
“池恙,别对我这么残忍。”
——
无言的气氛在蔓延,像是两人在无声的对峙。
江彧很少叫池恙的全名,一次是今天抱他那下被池恙擅自行事给气疯了口不择言的话。
一次就是刚才,没带什么情绪的话却轻易击溃了池恙防御屏障。
甚至在那一刻,池恙有些恍惚地想,他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是不是太任性了,轻而易举地就否定了江彧的感情。
是不是……太残忍了?
池恙不知道,他害怕变化,讨厌变化。
改变带来的不一定都是好事,勇敢的结局不一定是Happy ending,他接受不了悲剧的结局,所以选择把自己缩进安全区里。
两人默默无言,难得地对峙,谁都没有后退一步。
宋景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他抱着臂,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扫了一眼池恙:“啧啧啧,你们俩还真是隔三差五就要闹出点事。”
池恙被他说得脸色一红,江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宋景耸肩,“处理的差不多了,那几个人该怎么处罚该怎么赔,都定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件事——”
他话锋一转,“背后指使的人也找到了。”
——
方阮坐在隔离室的椅子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有椅背支撑着他,他可能会脱力缩到地下去。
他的神情上还带着不安和对事情败露的害怕。
他的要求是让那几个人给池恙拍点不雅照片,池恙是男生,在这个方面处罚起来要比女生困难得多,毕竟没有造成实际伤害。
他找的人是混子,进局子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为了钱,他们也不会暴露出自己是被人指使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池恙录了音,让警方往这方面去查了,查到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被不甘怨恨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去考虑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也没有考虑到池恙本身或许就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弱不经风。
就如江彧所说的,他确实很蠢,比蒋修然还要蠢。
当池恙在他面前坐下时,方阮死死地盯着他,怨毒的目光像一条阴湿的毒蛇。
池恙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他扫过方阮的那张难得的没有上妆的脸,在没有妆容,也没有精心伪装的神情加持下,方阮呈现出了他原原本本的样子。
他和池恙的相似度已经很低了,微不足道,可还是给池恙带来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下方阮的神情,发现方阮所表现出来的不想是突如其来的嫉恨,而是长久以来积累的仇恨和恶意。
池恙终于在长久的沉寂氛围下说出第一句话,“我们之前认识吗?”
方阮的眼神里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波动,但他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池恙继续道:“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似乎就对我带有很强的敌意,但我确定我们之前没见过,所以你认识我对吗?”
方阮唇角动了动,话里带着尖酸的刻薄,“年纪里的大名人,谁不认识你?”
池恙摇摇头,很平静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或许在很早以前,甚至在小时候,你就认识我,对吗?”
方阮沉默了一分钟,突然笑了,语气很轻,带着莫名的快意,“对,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认识你了。”
池恙哑然,没打断方阮。
方阮轻声低喃,说出口的话却石破天惊。
“因为,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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