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会心痛

有些人只要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面,也许便不会心痛。

很可惜,江怀砚差一点儿就能做到了,他终究还是输在了这最后一步。

从沈关越站在门口的那一刹那,他就明白了,青梅竹马如他们一样走到绝路,终究还是要刀剑相向的。

江怀砚喉头哽了哽,正想着应该说些什么来清理如今的局面。

门口迎亲的人瞧见小侯爷醒了,无不欢呼雀跃,敲锣打鼓又热闹上,黑压压围着的一群百姓也开始指指点点。

江怀薇捧着圣旨站在门前,这一步跨进去也不是,不跨进去也不是。

她已经答应了阿弟要帮阿弟这个忙,做事情就该有始有终,可偏偏沈关越是个难惹的主。

不是她妄自菲薄,今日沈关越要是站在这门口,她就算是带了她的长枪也未必能打得进去。

混世小祖宗的名头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而那所谓的混世魔王,只是远远的站在朱红色大门背后,一身黑色的里衣还没有系紧,露出了大片大片伤痕累累的肌肤。

他身上的每一寸伤口江怀砚都曾经见过,摸到过,亦或者是情动时亲吻过。

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的少年啊。

他的少年啊。

“你醒了。”

这是一句肯定句,没有丝毫询问的语气,江怀砚沉默的站在门外,一直严肃的嘴角竟难得的往上勾了勾。

是嘲笑自己,也是在嘲笑沈关越。

他的少年啊,分明是清醒着的,一步一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推开,被人放弃。

“阿砚,不能带上我吗?”

沈关越的语气有些低微,他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没有心思吃东西,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全身都没有力气。

可他语气里的低微,分明带了些许的恳求意味。

他没有问江怀砚为什么,他也没有去质问。

在数日的思量之下,他见到江怀砚的第一件事,第一个问题。

只是想问,为什么他的阿砚不能带上他?

他的阿砚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孤身一人才能做的事。

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沈关越都不在乎。

可他的阿砚,

他的阿砚,

不愿意带上他。

“就不能,带上我吗?”

夏夜的雨说落就落,带着悍然而下的震天雷,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也将一直站在门外江怀砚脸上的表情照了个彻彻底底。

沈关越从未见过这样表情的江怀砚。

冰冷,漠然,还有几分看向他的讥讽。

和怜悯。

那人站在雨里,没有人为他撑伞,落在他身上的雨丝在闪电之下泛出了缕缕银光,将那在雨雾之中的人彻底笼罩。

隔绝外界。

有如谪仙一般,毫无人类的情绪,就那样不动声色,不悲不喜地透过重重人群看过来。

怜悯的看向沈关越。

像看一条走投无路被人抛弃在街头的小狗。

是如何拼命的摇着尾巴向他的主人乞怜,求他的主人不要将他抛弃。

周遭因为大雨滂沱,哪里都是湿漉漉的。

人湿漉漉的,心也是湿漉漉的。

江怀砚长靴踏在水坑里,踏在污浊的一片天地里,最后看了一眼朱红色大门背后的那个黑衣少年。

那少年求他,带着他一起。

他不能,他不会心软。

此一去万劫不复,就让他一人赴地狱便可。

“我想做君后,小侯爷,你满足不了我。”

一句简单的小侯爷,几乎是在瞬间化为无数道利剑,直刺沈关越的心脉。

将他每一寸每一处,每一个能感觉到温热血液跳动的地方全都冰封住。

彻头彻尾的冰寒,比云台冬日落雪覆满草原还要来的冷。

沈关越想问为什么,又觉得这个问题无比苍白。

他的阿砚若是因为双腿而恨沈家,想要他们沈家赔付,这些他都可以。

可他的阿砚,想要君后的位置。

沈关越满目疮痍,紧紧盯着眼前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

那谪仙却垂下双眸,清冷不问世事,对他连一丝一毫的悲悯都没有。

“我家阿姐,交于长平侯府。”

“此后无论长平侯府百年不倒,亦或片刻倾覆,江怀薇与长平侯府生死与共,与我江家,再无丝毫瓜葛。”

江怀砚说完这番话,平静的抬眼与少年目光对接。

他的语气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沈关越。”

他唤他的少年。

“你不得不允。”

他说的冰冷无情,将沈关越所有的拒绝都堵死在唇齿之间。

也许是外面的雨下的大了,也许是江怀砚这番话太过于决绝。

又或许是黑衣少年的杀意太过于明显

原来在长平侯府周围看热闹的人忽的做鸟兽状散去,仿佛再多待一刻就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门内门外,这一方天地下,竟然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阿砚,你当真要如此?”

“非要如此。”

沈关越忽地笑了,依旧是如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般肆意的笑容,却在这种时候平白多了几分邪魅。

“好啊,你不愿嫁我,没关系。”

沈关越说,“我便将你抢了来,再去同江丞相认罪!”

“铿锵”一声,院子里刀架上的长枪便落入沈关越手掌之间,一直藏在屋顶上伺机而动的黄喉貂也火速围到了沈关越脖子上。

寒光凛冽。

少年在这一刻身披铠甲,想为自己一战。

他要抢回他的心爱之人。

“阿砚,你太小看我了。”

“除了你,爷谁都不会娶!便是抗旨不遵,我沈关越今日,也只会娶你一人。”

长平侯府的侍卫闻言,纷纷拎着手中长刀冲出府衙,手中刀剑接齐刷刷对着江怀砚带来的迎亲队伍。

大有一种不将江怀砚抢回去,便不死不休的味道。

“阿弟。”夹在二人中间的江怀薇扭过头看向江怀砚。

青梅竹马,莫非今日真的要刀剑相向!

她不惧怕沈关越的兵马,可她担心在这混乱之中会不小心伤到她的幼弟。

江怀薇几乎是在一瞬间解下头上的绑带,将两个手腕宽大的袖袍全都束起来,随时准备护着江怀砚离开。

但她扭头却发现,她那弱不禁风的弟弟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这轻轻的一步,无数白羽箭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是在瞬间将长平侯府朱红色大门上钉满了箭头。

连同站在门外的江怀薇,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往后一退,站到了长平侯府门内。

所有人还没有的反应过来,第二波白羽箭继续来势汹汹,逼迫着江怀薇不得不拼尽全力去防御。

直到这一瞬间江怀薇才明白,刚才她阿弟所说的话。

一旦踏入长平侯府,便是和长平侯府同生共死,与江家再无任何瓜葛。

今日沈关越若是要动手,她江怀薇就不得不站在沈关越的那边,江家绝不会保她。

她的阿弟,算无遗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放她自由。

江怀薇眼眶微湿,心中却已明白江怀砚所有的筹谋,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继续往长平侯府走。

白羽箭来势汹汹,能挡得了江怀薇却挡不住沈关越和伏山。

尤其是伏山,那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军统领,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赫赫军功,根本就不会在乎这点小儿科。

就在伏山和沈关越只差一步便能来到江怀砚面前的时候,一句尖锐的“圣旨到”,堪堪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江怀砚距离沈关越只有一步之遥。

只需要再往前一步,沈关越就能紧紧拉住那人的手,将人扣在自己身边,绝不松开。

可那道明黄色的旨意,被一个身手矫捷的侍卫横插在他与江怀砚二人身边。

沈关越站定,淅淅沥沥的雨顺着他消瘦的脸颊往下滴落,逐渐汇成一条线,把少年仅剩的倔强细细描摹着。

江怀砚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道圣旨。

他神色淡定,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距离沈关越,也就越来越远。

除了侍卫之外,同时来传圣旨的还有太后身边的大内官萧英。

沈关越眼见着江怀砚往后退,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却被萧英死死扣住肩膀。

“小侯爷,是圣旨。”

是圣旨,不是太后的旨意。

司徒幽能挑在这种时候下圣旨,那必定是存了要和长平侯府相斗的心思,这份圣旨的分量可想而知。

而太后让萧英出马,是不想大家撕破脸撕的太难看。

沈关越一把掰开萧英压在他肩头的手,像一头不服输的狼崽子,红着眼睛看向江怀砚。

他的主人,他心爱的那个人,绝不能就这样抛下他。

“别说是圣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拦不住我。”

沈关越挣脱。

萧英死死把人扣住。

萧英在太后手下数十年,一直负责保护沈太后的安全,自然是有些手段傍身的。

任凭沈关越有多大能耐,萧英也依旧可以与他打个平手。

此时的沈关越已经失了智,心中所思所想不过就是把江怀砚留住。

哪怕是抗旨不遵,哪怕是九死一生,哪怕明日就被问斩。

他也想留住他心中的月亮。

阿砚,他的阿砚。

他不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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