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砚:“……”
这句话好耳熟,似乎是刚才他对沈关越说的。
这么快就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可这大殿,虽然帷幔重重,却好似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江怀砚撇了一眼塌上。
司徒幽到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很快就脱了外袍,将那小内官哄到塌上,摆了个极其不雅的姿势。
他耳朵通红,不敢再看。
虽然这事他与沈关越老夫老妻的很是熟悉,但观摩别人和自己是两回事。
仰头看向殿外,一轮月色高悬于天际。
这个时候,沈关越应该已经出了皇城吧。
阿越,愿你有一日,剑指金陵,将河山踏破。
我定会为你,在朝堂上铺好一切。
旭日东升的时候,江怀砚靠着立柱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觉昨夜实在是太累了,竟然就保持着坐着的动作睡了过去。
好在银针藏得隐蔽,他也有稍许警醒,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
回头看床榻上,小内官才悉悉索索爬出帷幔,又被一只手给拽进去。
帐子里传来司徒幽气急败坏的声音:“孤让你走了吗?”
接着是司徒幽一把掀开帐子走出来,对着滚落在地的红枣桂圆花生什么的一通乱捡。
又将这些果子都塞回床榻上,看得江怀砚直皱眉头。
他知道司徒幽疯,但没想到疯到这个地步。
对着自己嚷嚷红枣桂圆什么的就能生孩子了?转身就将这些东西重新捡回榻上。
原来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对江家没有感情而已。
昨夜没找到机会,江怀砚收起银针有些遗憾。
不过,看起来司徒幽是真的很喜欢亦萧此人,喜欢到竟想要逆天而行让男人生子,也是可笑。
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
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司徒幽才同亦萧慢腾腾出来,并步站在廊下。
整理好衣冠的内官亦萧低眉顺眼得自觉往后退一步,却又被司徒幽拽到前面和他并肩。
面对司徒幽的宠爱,不知道是不是江怀砚的错觉,亦萧似乎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却在不经意间与自己抬眼对视。
微不可察的目光,在对视后立刻缩回洞里,眼观鼻鼻观心,只留下江怀砚陷落在原地。
亦萧那个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挑衅吧,并无挑衅。
很是奇怪。
前面来了其他内官,吩咐说太后身体不适,暂时就不需要去请安了。
这点意思江怀砚清楚,大家以后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些装装样子的事情就算了,反正沈太后也不待见他,他也并不很尊敬沈太后。
再说大婚第二日不让帝后请安,不就是给个下马威么。
江怀砚并不在乎。
他不是阿姐,如今也不是三年后。
江家的地位如日中天,文臣武将皆以江家为首,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要让司徒幽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来,还需要一两年。
江怀砚记得,三年后司徒幽手底下确实有几个能臣的。
叫什么名字来着……
名字想得有些费脑,江怀砚摇头往外走,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那人身形有些佝偻,但怎么看也是曾经的习武之人,撞上去的时候虽然感觉对方肌肉有些松懈,但依旧有型。
宫里都是内官,自小便净身入了宫,怎么会有如此壮实的人?
江怀砚想低头把那人看清楚,但司徒幽很快从他背后走过来,亦萧紧随其后,只是在路过他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下他的裙角。
刚才撞到江怀砚的人也顺势低头,叫人看不清楚表情。
直到司徒幽带着亦萧匆匆离开大婚的殿堂,江怀砚这才细细打量起那人。
身形佝偻好像是装出来的,指节刚进有力爬满老茧,手背上还有几道纵横交错的刀伤。
“圣上可能又出去玩了,君后要去哪里?”
不等江怀砚起疑,刚才撞到的人却主动抬头低声询问。
这声音……
江怀砚猛然一惊:“善叔?”
“你怎么会入宫来?!”
善叔是长平老侯爷身边的旧人,跟着老侯爷走南闯北征战沙场,在军中威望一直很高。
但多年前因为旧伤复发,所以请辞回了老家,虽然不在战场上晃悠了,但沈家对他可是尊敬有加,而他在老家也并没有闲着,许多不知情情报都是由善叔传递过来的。
只是善叔确实是个退役老兵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你在这里,那沈关越呢?”
江怀砚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一双手忍不住抓上善叔的手臂,指甲无意识泛白。
他给沈关越留的最后一条路,就是善叔。
善叔手里不仅仅有情报,也是军中的旧人,在军中声望一呼百应。
虽然沈关越是老侯爷之子,但常年被困于金陵城,从来没有到过军中。
从前听命于沈关越的也只是一支不足三千人精锐部队,若是没有善叔的帮忙,沈关越如何能够带领三军,重整旗鼓?
虽然他很相信沈关越的能力,可是这一条路太难走,他不想让沈关越如此艰难。
只要沈关越去找善叔,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好办。
沈关越……竟是将这唯一的生机,拱手让给了他。
江怀砚一时无言。
“主上来找过我。”
善叔低垂着头,宝刀已老,锋芒藏匿。
“我欠老侯爷一条命,愿为老侯爷赴汤蹈火,主上来请求,我不得不允。”
江怀砚双眼空空,总感觉无法盯着一处地方。耳边全是木然的声音。
“我应主上一个要求,原本以为他会要我替他召集三军,却没有想到,主上只是请我进宫。”
“他有没有说,进宫做什么?”
江怀砚声音有些飘渺。
若无善叔,沈关越这一路要怎么走?
“他说,替沈家看着君后。”
只是看着?
沈关越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或许,是派人来盯着?
但这样简单的事情,沈太后宫中随便一个耳目都可以将所有他的消息倒豆子一般倒出去,又何须沈关越放弃一个极大的助力送善叔入宫来?
或许有别的目的呢。
江怀砚垂头不言,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
善叔在就在吧,毕竟金陵城里的内官岁数低于六十者都要受宫刑才可入内,善叔年事已高,或许不必受苦又忠心耿耿。
总之,江怀砚不知道沈关越打的是什么算盘,现在他也没有时间去探究。
江怀砚往前走了两步,本想把善叔安排在一个空闲的位置上,但转念一想既然是沈关越送进来的人,若是不能保证他安全的话……
何况前世,善叔与他之间不算没有交集,反倒是帮了他许多。
还是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安全一点。
“善叔,以后就跟着我吧。也好替沈关越好好盯着我。”
说完就往内庭走去。
善叔抬眼,又低头,一言不发跟上。
绕过主殿就能到达平时处理政务的内庭,但因为司徒幽毫不作为,所有奏折都是送往太后宫中的,由沈太后亲自核验。
江怀砚是看不到那些奏折的。沈太后防他跟防狼似的。
但新鲜的奏折看不到,那些尘封多年的奏折却未必不行。
每一个大臣每个月都会上至少一份奏折,诉说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大致情况,有无需要朝廷帮忙的地方,而这些奏折为了后续事宜都会封存在宫里。
身为君后,除了太后的宫殿不能随意进入之外,江怀砚在内廷倒是畅通无阻。
那些尘封的奏折都放在偏殿后侧的暗室里收藏,每日由内官随意打扫一下扫扫浮灰,并不会有人特意去管理。
毕竟是朝臣和圣上之间的奏折,许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江怀砚随意翻开了几卷,无非是一些天灾亦或是风调雨顺的奏章。
索性司徒家建朝不久,所以一间屋子已经可以堆满这几年的奏章了。
江怀砚一路看过去,这里面没有沈家的。
看来长平侯上的所有奏折都应该在沈太后那里收着。
不过他这次来并不是来找沈家的奏折,而是来寻他们自己家的。
江家前世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司徒幽说铁证如山,有数十个官员联名上奏弹劾阿爹贪赃枉法,把持朝政数十年贪墨了无数雪花银,甚至还在抗洪水的灾银上动了手脚。
这些事情,江怀砚不知情,但也绝不相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年那些污蔑江家的人,江怀砚全都记在心里,其他小喽啰不足挂齿,唯有一人倒是要着重探究。
此人便是未来的大理寺少卿,如今还只是一个七品小官。
陈玉辞。
前世,此人颇有才名,天下文人莫不以他为首,只是他这人行事放荡不羁,即使摘得榜首却在大殿之上对司徒幽出言不敬,司徒幽倒是没觉得被不尊敬,沈太后却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将此人贬到了七品的位置。
后来又是怎么成为大理寺少卿的,江怀砚并不知情。
如今看来,那场大殿之上的贬谪,看着像是早有预谋。
将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放到一个无关轻重的位置,才可以更好的去收集所谓的‘证据’。
江怀砚并不相信那些贪污的证据,可是一个七品小官,他所处的位置却能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些东西,然后为了这些东西而去拼命。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恐怕不是陈玉辞后来能看见的。
江怀砚没有活过那个时候,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不过没关系,从头再来。
江怀砚的指尖停留在陈玉辞一月一篇的奏章上,缓缓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娟秀字迹,笔走龙蛇,颇有名家风范。
如果这笔字不是满篇骂江家的话,就更值得欣赏了。
江怀砚皱着眉头看完,这个月奏折上说的是江家大婚制式远超皇家,文武百官贺礼不断,几乎要将江家整个后院都堆满,里面怕是有十万雪花银。
好家伙,他怎么不想想这些官员送的礼,都是礼尚往来的。
江家成亲需要十里红妆,别的官员家有喜事不也是十里红妆吗?
说的好像阿爹未曾给他人包银子似的。
江怀砚‘啪’一声盖上奏折。
看来这个陈玉辞定是孤家寡人一个,没媳妇。
因为盖的太用力,皱褶发出轻微的一声折纸声音。
按理说朝臣上贡的奏折应当整齐干净,无一丝褶皱和污渍,即使被封存了一个月,不该出现这样的声音。
江怀砚连忙打开奏折,又细细看了一眼批注的部位。
朱砂笔批注之下,竟好像还覆盖着一层纸……
怎会有人在奏折上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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