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川的预感向来很准，几十分钟的高铁很快就到站了，提行李的间隙他看了一眼包里手机的信息，心里一咯噔。
先是江栩宁在下午四点二十的时候发来了两个字，“在吗”。
在四点四十一又发了一条消息。
【今晚有空吗？我们见面吧。】
只是看了一眼屏幕，沈怀川就吓得迅速把手机塞回了书包内侧的口袋。
江栩宁要和他，不对，是和“阮清”见面。
他所有的自作聪明的试探，都被这样一句反客为主的一句邀约打破。
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江栩宁竟然也会主动约人。
而那个收到信息的人却不是他，是“阮清”。
沈怀川心里的懊恼酿成了挥散不去的酸，他后悔自己没早点和盘托出，把一切始终都交代清楚。
可现在……江栩宁或许已经喜欢上了由他假冒的阮清，这个认知让沈怀川的心情跌入谷底。
“你怎么了沈哥，心不在焉的。”下车后，齐越正在打车，抬眼打量了沈怀川一番，问道。
沈怀川顿了顿：“……哦，就是突然想起来周末的作业还没写完，有点慌。”
齐越不可置信，“你还会因为作业着急上火？活久见啊。”
江栩宁也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徐承理则是在出站口盯着来车，碰了两下齐越的肩膀，道：“车来了，包背好准备上车了。”
齐越家和徐承理离得很近，两人打了一辆车一起回去。
“行了大越，回去吧。”沈怀川目送两人上车，最后补了句，“十七岁生日快乐啊。”
他还没忘了这次出来玩的主题。
“得咧沈哥，你回去记得把历史卷子发我，我还、没、写～”
齐越上车了还不忘嘱咐沈怀川发作业答案，其誓死不好好学习的坚守可圈可点。
偌大的高铁站，人来人往，沈怀川却莫名觉得周身只剩下他和江栩宁两个人。
他心虚地咳嗽了两声，掏出自己常用的那部手机，“我也打个车，咱一起坐回去，就不挤地铁了。”
“嗯。”江栩宁点头，视线落在沈怀川的手机上，瞳孔微微收缩，转而一愣。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之前未曾察觉到的细节之中。
车很快来了，沈怀川报了自己手机号后四位，便一直对着车窗外出神。
从两人上车到抵达目的地这一路，气氛都诡异地冷清。
沈怀川丝毫没有注意到江栩宁探究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而就在他们下车的那一刻，沈怀川狠下心来做了一个决定，他把手机切换为小号，点开那个仅有的对话框，发送了一行字。
江栩宁的手机屏幕亮了。
【可以的哥哥，我们在哪见面？】
【小兔子乖巧jpg.】
沈怀川凝重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他准备今晚坦白从宽，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交代一遍。大脑飞速思考对面会回复些什么，耳畔却忽然响起了江栩宁清澈的声音。
……
“怀川，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怀川眼皮子一跳，故作镇定说道：“怎么了？你问。”
“江北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两个人晚上待着聊天，最好安静一点。”江栩宁表情很平静，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可问出的问题却是如此引人遐想。
沈怀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家竹马这是在想该约“阮清”去哪玩呢！
问谁不好，偏偏要问他。
他本想今晚赴约的时候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干净，可这会对上江栩宁和声音一样清澈的桃花眼，偏偏就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小心翼翼的江栩宁，就连一个约会的地点都要纠结。
可这份小心翼翼的温柔，不是对他，而是对着一个姑娘！
“你晚上要和谁出去啊，我怎么不知道。”沈怀川的酸意终于按耐不住，从胸口灌到喉咙，化作疑问句。
“一个朋友。”江栩宁说。
“能改天吗，我晚上也有事想……找你聊聊。”
沈怀川心都快碎了，他揉揉眉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语气和神奇有多奇怪，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称不上摇尾乞怜，却也是故作姿态，希望主人能多看一眼。
“什么事？”江栩宁明知故问。
沈怀川这会真不知道怎么圆了，第一次局促起来，找的借口也漏洞百出，“那什么……就是这周的数学作业，后面大题我都看不明白，想听你给我讲讲。”
“明天讲也一样的。”江栩宁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仰着脑袋凑近了沈怀川，“倒是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嗯？”
沈怀川懵了，嘴角抽了抽：“什么、哥哥，别开玩笑了，你明明比我小两个月。”
虽说江栩宁是温润如玉、清朗隽秀的样貌，可若是对方的眼神用了力度盯向某处，美貌就变成了极具攻击力的武器。
此刻的江栩宁便是如此，目光如炬，微眯的桃花眼上挑，仔仔细细地注视着他，仿佛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看透了，一字一句道：“不是说做了鸡蛋灌饼，要给我带早餐吗？还有爱情、电影，不一起看了吗？”
说着，对方将手机屏幕打开，调到有两人聊天记录的对话框，晃了两下。
那一瞬间，沈怀川呼吸和心跳同时凝滞。
震惊之余，他手心里的手机滑下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被发现了。
这是沈怀川的第一反应，而第二反应是——江栩宁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就是“阮清”的？是刚刚、昨天在度假村的时候……还是更早，早到他都没注意到的某个时刻？
“你……全都知道了。”
沈怀川垂头，将手机捡起来以后，并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眼睛。
虽然被戳穿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他反而莫名感到松了口气。
至少可以确认，江栩宁并没有真的喜欢上“阮清”，约他也只是戳穿他之前做的铺垫罢了。
还好还好。
江栩宁淡淡道：“嗯，我猜到了。”
沈怀川无法从江栩宁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看出任何情绪，语言系统却先他一步低头认错：“对不起，这事儿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冒充你身边的同学试探你，还给你发那些消息。”
“你到底想试探我什么？”江栩宁不解，冷白的眼皮抬起时，青色细碎的血管在西下残留的阳光下变得透亮得依稀可见，沈怀川终于从那双清冷的不像话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开心。
“我就是担心你……呃，谈恋爱了但没告诉我，心里有点难受，不好直接问你，才出此下策。”
江栩宁在路边站定，淡淡地反驳道：“可那天晚上，我明明告诉你我没有。”
沈怀川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你是跟说了你没有，错的人是我，没有立刻向你坦白，其实后面我一直在找合适点时机告诉你来着，电影院是一次，今天又是一次，总而言之，真的很对不起你和阮清。”
他言辞诚恳，可越是道歉，对方脸上的表情就越不妙。
“你是做错了。”江栩宁叹了口气，“宁可费劲冒充另一个人试探我，都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可有些玩笑它并不好笑。”江栩宁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性格恶劣一点，不要脸一点，真以为别人女生对我有点什么，阮清怎么办，你怎么办？”
沈怀川眸底闪过一丝惊愕，他没往那么深层次去想，也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知道江栩宁不是那种恶劣、有可能会对女生采取不当言语的人，才会有恃无恐地采用这种手段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真正恶劣的人是他才对。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除了抱歉，他想不出什么话再为自己辩驳。
他本以为自己的逻辑和网上那些雇人用小号试探自己恋人忠诚度的博主是一样的。
可他到底是忽略了两点——其一，人家是用一个不存在的甚至是彻底伪造的身份去试探，而他是借用了江栩宁身边真实存在的人的身份，这很不好。
其二，他和江栩宁压根不是什么恋人之类的……关系。
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情，仅仅是为了试探自己朋友的感情生活。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他这样的行为像极了……在故意捉弄江栩宁似的。可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沈怀川上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挽回现在的局面，面前的人却是面无表情地扭头离开了。
“江小宁，你去哪——”沈怀川着急忙慌地迎了上去，控制力道拽出了江栩宁的胳膊，拦住了对方。
江栩宁没回头，就着背对着的姿势丢下冷冰冰的两个字，“回家。”
“我们一起呗……”沈怀川话还没说完，江栩宁便又丢下两个字。
“松手。”
他这下老实了，乖乖松开了桎梏对方的手。
江栩宁得了自由，侧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背着包就朝小区院子走去。
沈怀川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直到两人都到了单元楼楼下，江栩宁也没再理会他一句话。
沈怀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家江小宁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