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从长袖校服外套下伸出手,捏着手机的江栩宁表情有些扭曲,不可置信地看着信息的内容,犹疑了许久,该如何回复。
【嗯:不接辅导,不卖课,抱歉。】
……
【阮清:对不起哥哥,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学习计划和安排……特别是有关怎么权衡文化课和美术这方面。】
【阮清:拜托啦~】
哥哥?
江栩宁有点懵,他跟阮清……有那么熟吗?
“哥哥”这种称呼,是可以用在他们这种关系一般的同学之间的么。
但出于礼貌,江栩宁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复了。
【嗯:这方面建议你咨询文化课老师。】
然后关掉了手机。
就在他将手机声音关掉,放回口袋的那一刻,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清澈的女声。
声音不大,但分贝刚好足够钻进他耳朵里。
“江同学,看不出来啊,你刚刚……是在跟哪位学妹搞暧昧呢?”
江栩宁手里攥着的手机不小心磕到了桌肚边缘,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搞、暧昧?
这样的词汇在江栩宁的认知范围内已属超纲。
一天之内被吓到两次,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一转头竟发现,换了新位置之后,身后坐了一个披着一头黑直长发的女生,此刻对方正趴在桌子上,以一个离他很近的姿势歪着脑袋静静看着他方才的手机屏幕。
女生个头算高挑的,大约一米七出头,五官生得周正漂亮,给人一种飒爽利落的感觉。
江栩宁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班里常年垫底的倒数第一,也是经常跟学校几个富二代混混玩在一起大姐头,陈嘉意。
“怎么,被我看到……害羞了?”陈嘉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
沈怀川从厕所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江栩宁和身后的女生离得很近,女生的手都快搭上他的肩膀了,江栩宁还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表情冷淡,但他看得出来对方眼底飘忽不定的慌乱,和故作镇定却微微后退的足尖。
在看清短发女生的脸后,沈怀川了然于心地上前扒拉开了对方的手,语气不太好地喊了人大名,打断了两人诡异的对视,“陈、嘉、意。”
陈嘉意抽回手,散漫道,“哎——你陈姐在这儿呢,有何贵干呐沈哥。”
沈怀川一把扯过江栩宁的椅背,将人往前拉,以防再次落入后方的魔抓,“咱俩的事儿早清了,别找我朋友麻烦。”
江栩宁更懵了:“……什么事?”
“没什么。”沈怀川刚想就此打住,奈何身后的女魔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能有什么事儿啊江美人,还不是你好哥们不做人,上学期伤了我的心把我甩了呗,渣男一个。”陈嘉意继续演,“但是我今儿这么一看,你也不错啊,长的怪好看的,有没有女朋友啊?不会就是刚刚手机里聊着的那个吧……”
“不是。”江栩宁和沈怀川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陈嘉意挑眉:“沈哥对朋友的感情生活挺了解啊,都学会抢答了。”
沈怀川:“……”能不了解吗,毕竟那是他的小号。
“既然不是,那就说明我还有机会咯?”陈嘉意眼眸微眯,明明是女生,却不由自主让人觉得有点危险。
“……没有。”沈怀川闷声替江栩宁拒绝了姑娘的美意。
距离第一节课打铃还有一段时间,早自习就这样被大家换位置的动静给吵嚷磨蹭过去了。
江栩宁没有接陈嘉意的话茬,只是在听见对方说“渣男伤了她的心”时微微抬眸浅浅看了沈怀川一眼,后面的话压根没听清。
沈怀川对上那似有若无探究的视线,低声解释了起来:“你别听陈嘉意胡说八道,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人没什么反应,他有点急,继续补充,“真的,我发誓。”
“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那么多。”江栩宁淡淡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我要补这两天的作业了,你那有多的历史卷子吗?”江栩宁很快转移了话题。
沈怀川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张有些皱巴的空白试卷,“有,我给你多拿了一张,不止历史,数学和地理也有,其他科的作业在习题册上,就往后做一个单元就行了。”
在贴心的环节上,他绝对是满分竹马。
“谢了。”江栩宁接过卷子,打开历史书对着边看边写了起来,脑袋转向侧面的时候,正巧有一小束暖光从窗外洒下,照到眼下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上,几乎透亮得发红。
沈怀川的视线落在那颗白皙皮肤上悬浮着的透光小痣上,直到打铃了才红着脸低下了头,掩饰一般伸手揉了一把江栩宁的脑袋,“好好学,哥看好你。”
江栩宁不甘示弱地也伸手揉了回来,临了了还多挠了两下,漂亮的脸蛋毫无预兆地凑近,没说话,却也足具杀伤力。
沈怀川喉结滚了滚,再次愣住。他竹马的美貌……又又又晃到他的眼睛了!
—
换位置后和江栩宁挨在一起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沈怀川就绷不住了。
因为早上睡过了,他没赶上跟江栩宁一起出门,早饭也没吃,刚到教室的时候,班里稀稀拉拉的早读声下隐隐约约传来琐碎的闲谈。
女生们双手捂着的面颊,却掩藏不住快要溢出来的姨母笑,就差把“我们在八卦”写在脸上了。
坐在第一排的齐越看到迟到进班的沈怀川一个健步站起来扒拉下了他的书包,同样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沈怀川一头雾水,一八五的大高个就这样卡在门框中央,迷惑道:“干什么?”
齐越没回答,而是朝靠窗的后排使了个眼色,顺带着拿手往后指了指。
“你看那个。”
沈怀川顺着齐越的视线向后望去,终于知道大家在聊些什么八卦了。
——因为江栩宁的位置上赫然放着一束包装漂亮的鲜花。
如果他没记错名字,应该是满天星和蓝色玫瑰的组合。
那花的包装上还附带着一封造型夸张的信。
一般普通的信件大部分都是用信封包好、含蓄而内敛的,可这一封却不是这样,上面贴了各式各样花哨贴纸,还用加粗的记号笔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情书”。
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沈怀川又看了看此刻后排幸灾乐祸笑着的陈嘉意。
他这下算是知道,班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气氛了。
陈嘉意这人,还真是言出必行啊。
隔天就给他的江小宁这么大一个“惊喜”。
要不是他先前经历过那么一遭,这回还不能这么快就清楚状况。
花和信都安静地放在江栩宁的桌上,而他本人此刻却并不在班里。
沈怀川很快便有了答案,把书包往齐越桌上一塞,从前门窜到后排取走了江栩宁桌上的信,便转身跑出了班级大门。
他从小跟江栩宁待在一起的时间摸不准比江栩宁跟那个忙着赚钱的妈待在一起的还长,所以他当然知道江栩宁不是第一次收到情书或是礼物之类的东西,就算是陈嘉意这回做的有些浮夸了,对方也不会因为害羞或是慌张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消化情绪。
江栩宁从小就冷漠得跟个徒有外表的漂亮的机器人似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引起他情绪的波澜,哪怕是一分一毫。
所以……江栩宁肯定是被老许请到办公室喝茶去了,才会不在教室里。
果不其然,当沈怀川跑到四楼拐角的走廊,便听到文综办公室门口传来了班主任老许语重心长的劝导声。
许青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历史老师,虽然脾气是火爆了些,但人还是很好的,平时和学生也常打成一片。
可太混成一片也有坏处。
比如现在,许青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班级八卦,还把八卦的中心人物请来了办公室外聊人生。
文综办公室,走廊外。
“……我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躁动啊,对某种感情模糊的向往啊,毕竟谁都是从十几二十岁过来的嘛,但是老师还是得把话说在前头。”
年轻的女老师染了一头棕色的卷发,此刻在初夏的大太阳下泛起了红光。
“老师,我——”江栩宁伫立在靠近走廊的侧,想要打断许青长篇大论的叙述,却被强制关了机。
“高二下学期的这个时间节点很关键,因为感情耽误学习的例子我就不重复了。栩宁,你是个懂事上进的孩子,你要去学美术,老师都支持,还找艺术班的主任帮你问机构,推荐老师,你更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学,而不是跟着陈嘉意一起瞎胡闹,荒废时间。”
许青没用谈恋爱这个词,只说了瞎胡闹,是因为觉得江栩宁还不至于分不清主次,这回估计也是一时冲动。
要不是那捧加大号的鲜花就那么显眼地摆在江栩宁桌上,许青去盯早自习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现了,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也不会浪费时间找来人谈话。
陈嘉意这姑娘她用常规的办法管不住,但江栩宁还是可以的。
早恋的萌芽要在更早的时候扼杀掉。
“你之前私下来找我说不想转去艺术班,希望留在原班的事情,我都帮你协调好了,这周你三天两头请假往画室跑,我也在尽力跟其他任课老师沟通你的特殊情况。所以这样的事,我不希望还有下次,你能明白吗,江栩宁?”
江栩宁想说些什么,抬眼对上许青那循循善诱的目光,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唇。
他该怎么解释?是说自己和陈嘉意压根不熟,那些花和情书是她故意捉弄自己的,还是干脆承认错误,糊弄过去要来的干脆?
江栩宁原先并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经验,辩解类说辞的积累也过于匮乏。
就像他从来没有解释自己的习惯。
而就在他苦于不知要如何开口的时候,身侧忽然闪过一片荫翳。
夏日早晨略微灼热的阳光被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了个完全。
再然后,那熟悉的爽朗声音在夏日余韵里响起。
“老师,江栩宁没有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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