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坐一天没活动,出去转了两圈。”江栩宁面色如常地换鞋进屋,只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夜宵,那是两碗色泽清亮的红枣银耳汤,和鸡蛋卷饼。
家里有人的场景,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江映岚从厨房出来,顺手把沙发上的贵气披肩穿上,优雅得跟要坐下来开会似的,但表情是难得地温和,“行了,回来了就赶紧吃吧,我现熬的银耳汤,刚盛起来。”
江栩宁嗅到清甜的香味,暖意顺着鼻尖落到了心脏,“嗯,谢谢妈。”
只不过后面的话,却是让他刚入口的甜汤差点呛到喉咙。
“你刚刚出去那会,我还以为你去小沈他们家了。”江映岚平静地说道。
江栩宁心里一慌,咳嗽了两声,终于是把汤汁咽下去了,故作镇定道:“没有……现在已经不早了。”
“也是,不过说起来这孩子,我还真得谢谢他,那么仗义,又会说话,要不是他拦着,我们估计也没办法把话说开。”江映岚边吃边娓娓道来,“他上次那句话也确实是一下子让我想通了,是啊,全世界学艺术的人那么多,又不全都走在同一条道上,你能选的专业琳琅满目,以后毕业了也不一定继续干这行,变数太多了,将来指不定将来什么样呢。我也没必要因为你爸的前车之鉴亏了你。”
“嗯。”江栩宁有些忍俊不禁,他妈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不希望他干这行,只不过现在稍微退了一步,两个人都有了喘息的空间,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已经足够了。
有很多事、很多人做不到携手并进,那么求同存异也不错。
江栩宁面前那碗银耳汤快见底了,耐心听着江映岚继续说:“上次也是我糊涂了,不应该在人家家里发脾气,但是我这年假也不长,周六前是必须回去了,没办法当面请小沈吃饭,你们这高三都忙,要上课,所以我前天在网上买了些点心和两件的羽绒服,你记得星期天给人家送过去,就当是赔罪了,你自己也得好好谢谢人家对你的照顾。”
江栩宁一愣,没想到自家老妈竟然会想得这么周到,但一想到他和沈怀川之间的关系,又有些不自在,“两件……羽绒服?”
江映岚拿出手机,调出购物界面,说:“一件给你,一件给他,款式差不多,都是最近卖的比较好的,马上过冬天了,也穿得上。”
“行,我会送过去的,谢谢妈。”江栩宁看着老妈订单里那两件潮牌男装,咽了咽口水。
江映岚的眼光不差,自己的衣柜里都是些优雅得体的职业装,每年给他选的衣服也是简约大气的,这次她选的是一黑一白两件纯色的羽绒服,款式简单好搭配。
只是江栩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衣服单看还行,可凑一起后却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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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是我说,这是阿姨亲自给我俩选的情侣装?!”沈怀川看着袋子里的两件衣服,惊喜地发出了一阵嚎叫。
江栩宁顿了顿,两眼一闭:“都说了,是给你的道歉礼物,旁边还有两盒曲奇和一箱牛奶没看见吗?”
“嗯嗯看见了,替我谢谢阿姨,这么客气,整得跟过年似的。”沈怀川已读乱回,“但我还是对这两件衣服比较感兴趣。”
江栩宁就知道这人不会罢休,干脆放弃抵抗了:“这两个颜色你选一个吧,码子都是一样的。”
“得嘞。”沈怀川先把黑色那件拿出来看了看,又瞥了一眼白的,就在江栩宁以为对方一定会选黑色的时候,沈怀川却把白色的纸袋子拎起来了,“我拿白的吧。”
江栩宁一愣,只听见沈怀川继续说:“你平时画画穿白的不方便,还是黑的好。我上课就无所谓了,反正外面要套校服,穿什么都无所谓。”
“你真体贴。”江栩宁毫不吝啬地夸了句。
沈怀川傻笑了会,火速把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觉得热又给脱了下来,看了眼标签后却是傻眼了:“我去……两千多,你妈也是真舍得,送你就算了,还给我也派了一件。”
江栩宁笑着拍了拍沈怀川的肩膀,蹭了两下以示安慰,“相较于她赚的钱来说,这些都是九牛一毛。”
“可恶,丈母娘这么优秀,让我很焦虑啊。”沈怀川又故作深沉地演了起来,“你说我以后要不要去学个什么工商管理,也做个生意什么的?”
江栩宁:“你想的可真够远的,先把成绩提上来再说吧,北工商每年的分数线可都在五百六以上。”
这下沈怀川欲哭无泪了:“哎,我现在的成绩到了五百出头就跟定住了似的,这两次月考都没提多少分,人都不好了。”
江栩宁:“这很正常,人都会有瓶颈期,你要是一路高升超英赶美那才不对劲了。”
“那老徐怎么就一路高歌呢?”沈怀川不解地问。
江栩宁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可以去问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好学习的。”
沈怀川:“呵呵,早晚有一天,我会达到他的高度。”
江栩宁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眨了两下,投去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沈怀川对上对方那道视线,嘴角抽了抽:“……高度又不等于分数,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桃花眼的主人薄唇扬起,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沈怀川也跟着笑了,两人趁着周日下午这为数不多的一点休息时间,窝在房间的懒人沙发里,肩抵着肩,蜷在一起,亲昵地靠近,呼吸交错,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歇着,任由午后的阳光顺着窗台洒在身上,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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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考试时间比想象中要过得更快。
当十二月凌厉的风席卷江城,画室的横幅也从“博林画室欢迎你”变成了“最后三十天,奋战联考”。
江栩宁觉得自己一定是这段时间过得太舒坦了,所以才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力。
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座位侧面的画稿已经堆了满满两摞,而他也早就穿上了那件江女士精心挑选的黑色羽绒服。
而沈怀川每天雷打不动地下晚自习来画室等他一起回家,也都穿着那件白色羽绒服。
他本来就不算白,一身麦色皮肤,穿上白的就更显得黑,江栩宁好几次没忍住,还是在联考前把两人的衣服换了。
沈怀川本来还不依,但一想到那件黑的也是江栩宁穿过的,还是故作矜持地笑纳了,把自己那件白的递了过去。
他穿黑,江栩宁穿白,这下终于顺眼了。
长得白的人穿亮色会更加亮眼,这会的江栩宁,就像雪地里的小精灵似的。
江栩宁就这样穿着一身扎眼的白进了考场。
考试内容还算常规,基本上都是平时练习过的,他不说是胸有成竹,也还算是有底,能估摸出自己那个分数的区间。
就像老**时评价他的画面——独具一格,稳中出彩。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今年素描的题目从静物改成了半身人像,好在博林画室为了以防万一训练过几次,江栩宁本来打形功底就还成,这会没费多少时间就把大关系确定了,具体人物的细节抠了一小时,心满意足地交了卷。
只是在最后考色彩的时候出了点状况,但也称不上严重,无非是他那白色的羽绒服粘上了湖蓝和朱红混杂的颜料,被他涮笔的手那么一蹭,晕开了一片。
出考场的时候,江栩宁还有些恍惚,背后的画袋都好似瞬间轻了不少。
直到袖子被人扯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
“怀川?”
沈怀川就站在考场门口,在周身的人群中,一把抓住了他那浓墨重彩的衣袖。
“恭喜江小宁今天结束了艺考征途上的第一个重要考试!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沈怀川笑得明媚,眼睛里像是藏着团火一样明亮。
江栩宁被那笑容晃了眼,幸福感像初冬的风似的盈满了他全身上下。可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些嘴硬的埋怨,“你把晚自习翘了来接我?”
“这个……不重要。”沈怀川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一副无需细问的心虚模样。
“既然都翘课了,那我们得吃顿大的。”江栩宁补完下一句后,沈怀川才意识到自家竹马是逗他呢,接过对方身上的画袋,自然地揽住了江栩宁的肩膀。
沈怀川喉结动了动:“火锅怎么样?”
江栩宁看着两人呼出的白气,重重点头:“支持。”
大冷天,火锅是最佳选择。
沈怀川偏过脑袋有意无意地蹭着江栩宁的耳轮,低声问道:“不过江小宁,你应该没忘记后天是什么日子吧……”
江栩宁顿了顿,耳垂被蹭得有些发红,把身侧密不透风揽着他的人往旁边推了推才回答:“放心,生日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家放着,我妈这段时间忙得很,不会回来,你随时来拿。”
沈怀川从善如流:“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天吧,正好是星期六,我晚上补完课就去你那儿。”
“行。”江栩宁走到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沈怀川那壮硕的胳膊从自己身上卸下来,看了眼袖子,无奈地笑了,“……大表哥。”
沈怀川毫无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我亲爱的弟弟?”
江栩宁:“我袖子上的颜料可能是沾了水,刚刚你抱着我那会蹭你身上了。”
“……”沈怀川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一道红蓝交织的纹路,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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