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呈准备自.杀。
他尝试过吃安眠药,尝试过投河,也尝试过跳楼,都没成功。
好在他现在已经被他不耐烦的生父扔回了老家,思来想去,还是割腕比较稳妥,毕竟安眠药得攒,投河得水位够深,跳楼他又有点恐高。
爷爷已经离他而去了,他悄悄死在家里,没有人会发现。
他还特意避开了程瑜一家,更不会被发现。
只是到时候人死在家里,不好收尸,但死掉后他就没有意识了,管不到那么宽。
如果被程瑜知道他这样想,他肯定会被程瑜揪着耳朵骂,不过程瑜不说脏话,骂人也不难听。
可惜他回来后,都不敢跟程瑜多说话,多说话,他就多出一些对这个世界不该有的妄念。
俞呈的割腕计划在开学那天被搁置了,他靠着程瑜送给他的那捧花,度过了他这一年多以来,难得安然平静的一天。
要不然,明天下楼给程瑜打个招呼,解释一下他一年前不是不告而别,是被突然带走来不及道别。
但第二天清早,他只看到了花瓶里的半瓶粉末。
花没了。
他想起来,程瑜不止他一个朋友,时间久了,他肯定会被程瑜遗忘吧。
好歹他现在是主动让程瑜遗忘,没有陷入被动的地位。
他被动累了,总得掌握点儿主动权──他想起了割腕的计划。
这下,他终于掌握了自.杀的主动权。
可惜他自己准备的刀片太薄,割着没意思,只受了点儿皮外伤。
他换上厨房里的菜刀,菜刀生了锈,还得磨。
浑浑噩噩,他在家里度过一周,靠吃压缩饼干喝水,抵抗饥饿。
饿死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办法,被压缩饼干堵住喉管的俞呈如是想,但割腕要更快一些,饿死至少得七天以上。
他怕自己坚持不了,没吃的会把沙发皮给啃了。
*
周末的晚上,他偷偷摸摸地下楼,去快递站拿药。
继母寄给他的,连带着他的课本一起。
课本太沉了,他手腕有伤,搬不动,只好把药拿了回去。
他没打算吃药,也不知道继母出于什么心理,大老远地给他寄药过来。
说过好多次了,那心理医生骗人,他开的药只会让人昏昏欲睡,没太大作用。
但他不去复查,医生也没办法根据他的现状开药,估计也就只有这几盒了。
俞呈寻思着找个地方丢掉,但他记性不太好,忘了。他把塑料袋挂手腕,勒到了刀口的位置,他没觉得疼,只觉得麻,心里舒坦了。
他没想到会遇到程瑜,程瑜应该从外婆家回来,自行车上载满了瓜果。
俞呈笨拙地继续不搭理人,还拒绝了程瑜送他外婆种的小番茄。
不过,他在家门口站着,听到楼下的关门声后,又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他回到程瑜撞车的位置,把地上散落的花一枝一枝地捡起来,他又把花儿插.进花瓶里。
哪怕散落在地上,花儿也依旧鲜艳动人。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花儿还是和之前那捧一样,碎成了粉末。
*
程瑜发现了他回家住,没去别的地方后,开始每天三次敲他家防盗门。
这又一次打断了俞呈的割腕计划。
他没出门,每天靠着剩下的压缩饼干和纯净水续命,等待着那一天三次规律准时的敲门声。
花儿虽然碎成了粉末,但又这不停的敲门声在,俞呈又感觉到了平静安宁。
程瑜敲门累了,就会放弃吧,俞呈倚着门想。
他发现自己很擅长扮演蘑菇,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教室的角落,以及防盗门口。
正好又遇上连绵的阴雨天,很适合蘑菇生长。
他那天梦见自己变成菌袋上的一朵香菇,长着长着脑袋开了花,是很漂亮的十字刀花──但问题是,这个十字是刀划出来的,蘑菇本身没法裂开得那么漂亮。
俞呈摸着自己开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通,他醒了过来,听见门外程瑜在说些什么。
程瑜没有放弃他,他也很喜欢听程瑜说话,那话语仿佛热热的蜂蜜从他开花的脑袋顶滑下,他心里热热的甜甜的,一骨碌爬起来几乎要欢欢喜喜地给程瑜开门了。
但发炎伤口的疼痛提醒他,他已经晾了程瑜一个星期,这会儿欢喜地开门,他的割腕计划会彻底泡汤。
还是把人给气走吧,之前程瑜就开玩笑说,他很擅长气人。
俞呈头一次那么庆幸自己这个“特长”。
敲门声不会再有了,俞呈也终于想起从厨房拿出磨好的刀,这回口子割得很深,他看着血如线般滴到地板,放下刀往房间的墙角缩一缩。
困得很。
*
俞呈以为自己不会再醒过来了,但还是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怎么会记得给手机充电呢……哦,是最近都没用过手机,一直把它放在床头柜。
俞呈动作慢了些,没有接到那通电话,看了来电人姓名,是他那不太熟悉的生父。
他装作没有听见,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手上黏糊糊的都是血,他得去洗一洗。
但手机又嗡地一声,生父又打来了电话。
他手上没劲儿,就把手机放床头柜里,按了免提。
生父咆哮:“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俞呈不回答,他有点晕,可能没睡好,可能起来猛了,还可能失血过多。
为了不让自己一头栽到地上,他倚靠在床头,听柜子里他的生父喋喋不休。
“你新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开学一周不去上学,我哪有时间管你!”
“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弟妹妹吗?人家就比你小三岁,都比你懂事!”
“我是管不了你,你一天天装病作死,不折腾我和你阿姨就不甘心!我告诉你俞呈,别以为考试考得好你就能耐了,你品行不过关,到社会上谁都不会待见你!”
“跟你妈一个死样!这么要死要活,怎么不真的去死呢?”
“我对你没别的要求,不要再让你的老师来烦我,我才不想管你!”
俞呈看到眼前的黑屏闪着小小的烟花,他迟钝地梳理完他生父的咆哮内容,有气无力地说,他会跟老师打好招呼。
但生父的电话挂得很快,估计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又歇了一会儿,被自己的心跳声再次吵醒,而后慢吞吞地找来纱布,一圈一圈地裹伤,再去卫生间洗手,换掉了沾上血渍的外套。
吞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续命,俞呈套上校服的外套,背上没几本书的书包,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他走路去的学校,到的时间不早,班上大半的同学已经来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看到程瑜的座位上没人,生起了一丝丝慌乱。
他想问程瑜什么时候到校,可周围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反正他只是来学校跟老师说明,他回家上自习,不来学校。
他成绩好,在学校这个环境里有很大的话语权,虽然生父总说这没有用。
你考得再好,你不会为人处事。
你考得再好,你也只会死读书。
你如果不是我儿子,你这样性格上哪儿都吃亏,白给我公司打工我都不要。
俞呈没想着进入社会,他活不到那么长。
*
程瑜来了。
他提醒俞呈拿错了书。
俞呈面上没有搭理,暗地里偷偷瞧程瑜不肯向他这边别过来一点的脸,被老师喊起来背书,他也在偷偷摸摸地看。
程瑜长相随程老师多一点,娃娃脸,眉眼柔和,是副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的可爱模样。小时候程瑜还有些婴儿肥,在他们一起过夜的时候,俞呈偷偷捏过,很软很光滑。
现在程瑜长开了些,婴儿肥消退,少年人略带锋利的轮廓稍稍显露出一点,但不多,因为程瑜是个娃娃脸,似乎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灵动的可爱。
程瑜不会知道俞呈认为他长得可爱,俞呈没敢说过,刚进入青春期那会儿,程瑜叛逆得很,喜欢别人夸他酷夸他帅,夸他可爱立马得垮脸。
仔细想想,他这性格也很可爱。
俞呈努力忍了忍,没在背书的时候笑出声,程瑜正在旁边检查他的背诵情况,他不能给程瑜丢脸。
程瑜一直为他成绩好而感到自豪。
*
所以麻利地去死吧,不要再给程瑜添麻烦了。
这是俞呈又一次昏倒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没死成。
被他一直躲避的程老师和陈叔叔捡回了家。
又一次见到了娃娃脸的程瑜。
*
俞呈回想起六岁那年被爷爷接回老家,程瑜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闯入他的世界,并在他的世界里撒欢打滚,赖住了就不走了。
他不明白程瑜为什么一直找他玩儿,他是个很无趣的小孩,不会跳格子、丢沙包,不会捉迷藏、玩一二三木头人,更没有看过太多动画片,他只会背古诗,背圆周率。
程瑜跟他玩不到一块,也聊不到一块,但放学后的课余时间里,他们总黏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他们住得近,也许是因为爷爷和程老师。
反正不会因为程瑜想和他做朋友。
生父总说他跟他死去的母亲一样,下流下贱,生父很多次想把他摔死,被继母拦下了很多次。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也不跟他玩,他们的家长说,他妈妈是个坏女人,他也是个坏小孩。
好小孩不会跟坏小孩做朋友,程瑜是好小孩,他不会跟俞呈做朋友。
可是,俞呈想跟程瑜做朋友。
六岁的小小的他除了想见母亲一面,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程瑜做朋友。
一年级的暑假,俞呈被爷爷送去了程瑜的外婆家,和程瑜一块消夏。
程瑜无意间说,对着外婆家门口不远处的百年桃树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俞呈每每经过桃树,都会默默地许愿。
但程瑜的小姨说,愿望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实现。
小姨说的没错。
只是现在的俞呈没有什么心愿。
*
俞呈给程瑜讲白天家里发生的事情。
他有点坏,明明知道程瑜很困了,却还趴他耳边讲这些有的没的。
主要是这样拖延时间,灯会慢一点熄灭,他可以躲在黑暗里,多看一看暖光里的程瑜。
他到底在做什么?
住进程瑜家快一周了,他都没有想明白。
他其实一开始想继续自杀来着,现在计划完全被打乱,根本找不到由头重新开始。
可他不能继续麻烦程瑜了,他从没为程瑜做过什么,还不告而别,还很久不理人……他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别的朋友不会这样对待程瑜。
怎么办呢?俞呈陷入了新的迷茫。
程瑜睡着了,侧着身子面对他,脸上的肉被挤得扁扁的。
俞呈想戳一戳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但他手没探出被窝,被程瑜的手指绊住。
他莫名踏实了些。
于是他在程瑜手心挠了挠,自己心痒起来。
继续继续~
俞呈的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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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躲在角落的笨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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