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被水淹了一遍的裴璃枝还是没送成伞。

她泡完澡，硬拖着黏黏糊糊缠在她腰上的一大团不明物体，抱起换下来的衣服准备下楼扔洗衣机，正巧遇见了拎着小推车从玄关走进来的执竹。

执竹惊讶地看着她手中湿漉漉的居家服：“大小姐，您外出了吗。”

望着乘坐社区摆渡车从商业街悠悠归来、只有外套稍微打湿了一点的执竹，裴璃枝沉默了。

裴璃枝：天杀的，忘记还有摆渡车这东西了。

执竹将推车放到角落，走到她的身边，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上需要清洗的衣物：“这些就请交给我吧。”

“哦好。”她随口应下，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和视线落点。

从头到尾他都没对她身后多出来的那团黏糊糊的墨绿八爪鱼露出异色。

看来是看不见了……难不成只有她能看见吗？

裴璃枝：还挺适合形成恐怖片猜忌链的。

“啊对了大小姐，您的未婚夫——神子大人递来了关于初次拜访的申请，时间是后日上午。他似乎已经痊愈，目前正暂居在本家的别馆，您……”

——“未婚……夫？”

耳边突兀传来呢喃似的呓语，她头皮一紧，连忙打断：“不行！”

执竹面上划过一丝意外，但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干脆了当地应了是。

“那么大小姐先休息一下，稍后我会为您送上姜汤。”

执竹离开了。

裴璃枝：“……”

时归：“未婚夫？”

裴璃枝：“哈哈，是说的你啦，你！”

时归：“这样啊。”

他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裴璃枝：好好骗。

感觉死而复生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点脑子……也可能是他利用水循环从海里飞过来的过程中遗漏了点智力……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就好！

裴璃枝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虚汗：好险，差点就只剩死未婚夫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错过和新角色的初见事件了吧……

想到这点，裴璃枝心中还是有点可惜，毕竟她家的神子她还一个都没见过呢，这像话吗？甚至上一任神子还是她妈沫的亲哥。

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她家的神子到底是干什么的。虽说小时候经常听妈沫充满干劲地给她讲一些在家族内部流传的特色神话，但她一直以来也就当些封建大宗族特有的迷信小知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毕竟这种老登云集的大家族就是爱坚持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嘛。

不过按她们家音乐世家的标准来看，神子估计也就是每代子嗣中音乐天赋最出众的孩子吧？毕竟们二次元取些浮夸的称号很合理嘛，网球高手可以叫“神之子”，那音乐高手叫“神子”简直合理得不得了！

但现在她又有点不确定了。

她看向正在亲昵地勾缠着她的脚踝的墨绿触肢。

……官方！！说好的普普通通现代背景呢！！

“你的这个、呃、海带？怎么一直在流血啊，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它们似乎有些排斥我。”他委屈地答道，将她搂得更紧了，“有些疼，要小枝摸摸才能好。”

裴璃枝：。

行吧。

她一边rua海带一边在他亲昵的贴贴蹭蹭中陷入了沉思。

……这到底是个例，还是世界观本来就有的一部分啊？

既然被选为了联姻的一方，那时家那边或许会有线索。

刚好她之前在时秀的袖扣腕表鞋跟吊坠手机上都安了窃听器，她将那些音频翻了出来，当撸猫的背景音。

开着倍速重新又听了一遍有人声的部分，除了一大堆商业机密还是什么可疑信息都没听见。

所以应该是个例吧……？她迟疑地想。

先当这么回事好了。

***

他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漠然地听着来访者的话语。

“与最后一位触发神降的神子的血缘远近决定了被选中的优先度……我可以在心脏中嵌入并封存一滴属于大小姐的血液，替代她成为演奏者。”

“……”

他合上书，抬起头，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面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他冷酷地道出了他言语中的罪责：“被祭神曲选为演奏者是一种殊荣，除了为了责任只能无奈留在尘世的各位长老们，唯有当代神子的兄弟姐妹需要使用这种迫不得已的手段，确保能在最后与神子一同迎来神降。”

即便到最后，替代品们所绑定的主人没有被选中，他们也会在主人迎来死亡时，与其同死。

他注视着他，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压迫感：“就凭你刚刚的话，已经足够被家族处决了。”

“但我相信您不会这么做。虽说稍显不敬……但我想，我与您的眼中有着相似的事物。”无论是对“神”的恐惧……还是…对她的爱。

“………”

“作为世代侍奉裴氏的远亲中的一支，我们有着成为替代品的绝佳适配性，这一点您再明白不过。并且……”他顿了顿，“我也参与过……前任神子——您的叔父的神降仪式，如今却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对于本家来说，我这样未被神明选中的次品，已经没有用处了。”

不会有人发现他心中植入的血液，也不会有人追究他的死因。身为没有用处的废弃品，自然也能够轻易地被现任神子安排未来的命运。

比起直属于家族的其余仆从来说，可以随时被处死的他会是最方便利用的选项。

他垂着头，安静等待着来自神子的回答。

——“你喜欢她？”

出乎意料的问题令执竹愣了愣：“……我没有资格。”

“为什么？”

问题并不清晰，但执竹却奇异地明白了他想问的是什么：“她是我的救赎。”

“哈。”

年轻的神子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这个对于少年人来说过于沉重、因而显得轻浮不可尽信起来的形容，还是在嘲弄着些别的什么。

有那么一阵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缓缓开口，“不管你今后会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你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会在为他植入璃枝血液的同时加入保险装置，一旦想要取出，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

而若他在这之前反悔，他也会立刻杀了他灭口。

白发蓝眼的神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久久没有言语。

跪在地上的人却只是恭敬地垂着头，神色没有丝毫的动摇，确认了这一点，他才再次启唇，只是这一次，一贯冷漠的声音染上了一丝难名的滞涩：

“……希望你能好好记住自己此刻的情感。”

直到为她死去的那一天。

……

…………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吗？

他有些失神地望着手中久久未翻一页的书籍。

回过神来时，他的周围已鸦雀无声。

啊……对了，璃枝……拒绝了“神子”的会面申请。

她不愿意见他。

室内已经陷入这死寂般的沉默许久许久，在场所有人都屏息静立，生怕被拂了面子的白发青年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那道瘦削的身影却只是安静远眺着窗外，久久不语。

半晌，他掩唇轻咳，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的喑哑：“罢了……这样也好。”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不和他扯上关系，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是他过于贪心了。

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平息下来，长久以来萦绕心间的那份忐忑期待逐渐颓败，徒留一池死水。

复杂的心绪滋味难辨，他叹息一声，望着远方的天空，又忍不住低咳了起来。

到头来，这方狭小的笼中，终究得不到眷顾。

压抑沉闷的咳嗽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在越发压抑的凝滞气氛中，声音渐息。

“出来。”

神子的声音仍带着虚弱的沙哑，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勉强维持着挺拔的姿态，但那双锐利的蓝眸已经冷冷地钉在了门口显露出身型的黑发执事身上。

见火力的矛头已经被转移，其他人不由自主地悄悄松了口气。

“你来做什么？”

执竹没有在意神子冰冷的语气，兀自向他恭敬行礼：“我只是来提醒您，或许您该早些离开了。”

“何等不敬……！”

围在身后的人冲动地上前了一步，他烦躁地抬起手打断了他们的废话，皱眉看向执竹。

“解释。”

“瑶月大人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

神子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扶手。

在他身后的侍从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但执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恭顺地低着头，安静地等候着神子的答复。

“………”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贯挺直的脊背倚靠上椅背，整个人都显得颓丧了几分。

“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感谢您的宽容。”

执竹向他最后鞠了一躬，然而神子大人的注意力似乎已不在此处，他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像是已经沉入自己的世界。

执竹举步向门外走去。

“……保护好她。”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应诺。

这本就是他早已发誓为之奉献一身的职责，他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命令。

***

“璃枝姐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被冒着粉红泡泡的八爪鱼黏着的裴璃枝：有，主要是你哥有点粘牙。

她叹了口气：“没什么。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看着眼前的时秀，原本是想测试下血亲能否看见如今明显异常的时归才又答应了他的会面申请，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收获啊……

或许该主动提起时归刺激一下时家人看看有没有可能窃听到些什么别的信息？

她这边还没拿定主意，那边的时秀听见她明显敷衍的回答，眼神一黯：“……我是想来问问看关于上次的提议，璃枝姐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总是只能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明明距离这么近，明明终有一日她会成为他的“姐姐”，可每当他望着她，望着那道和兄长亲密无间的身影时，他与她却又仿佛遥遥置身于两个世界。

他希望能……真正站在她身边，可是……

“我的答案上次就已经告诉过你了。”

又被拒绝了……他咬了咬牙，狠下心：“璃枝姐姐，你还不明白吗？在伯母已经去世的如今，回到海城的你若想重新在家族中立足，就必须和我联姻……！”

裴璃枝：真的吗？你家机密全在我手上诶。

“你在威胁我？”

他不吭声，默认了。

但真的见她在他的威胁下起身向他走来时，他却感到自己的心中弥漫开了一片难捱的涩然，心脏一抽一抽地跳动着，每一下都有如针刺。

在他因距离的缩短而越发难熬时，她却笑了，素白的手伸向面前呆呆地看着她的青年，轻柔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然后就是一巴掌。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啊，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

少给她来这一套，她是来玩游戏的，又不是游戏来玩她。电子小说吃瘪也就算了，自由度高的开放式游戏还让玩家吃瘪简直不能忍。

都没正式上位，想什么呢，你还不是能和玩家玩这种小情趣的关系哦。

“乖孩子应该听姐姐的话。”她轻抚着他脸上的红痕，诱哄似的轻语，“回去吧。”

——她已决定继续梭.哈可以和玩家玩这种小情趣的a股哥！

毕竟死而复生这么离奇的操作，在这个平平无奇（？）的现代小甜饼背景里简直时髦值拉满！他一定就是她苦苦寻觅的官配了！

她自信满满地望向随着她刚刚的起身被甩开，正呆立在房间一隅的前未婚夫，大概是最近雨水吸多了，他看着有点稀。

…………真的能行吗？这a股线真的还走得动吗？

“大小姐，请用毛巾。”执竹的声音唤回了裴璃枝已经跳出六界不在五行之中的注意力。

他不知道从哪端出来了一个盛着热毛巾的托盘，正担忧地看着她刚接触过脏东西的手，“请问是否有伤到手？大小姐戴上这个手套再继续打吧。”

裴璃枝望着手上那对造型优雅、内置了钢板的蕾丝手套，陷入了沉思：“……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身上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拎起来抖一抖感觉能抖出一堆小山。

他微笑：“有备无患，能让大小姐舒心就好。”

裴璃枝：“感觉你小子工作量还是不够饱和啊。”还有闲心diy这些怪东西。

“请饶了我吧，大小姐。”

时秀大概是现场唯一还在执着地将逐渐走偏的虐恋剧本努力拉回来的人。

“我不明白……”他顶着脸上的红痕，怔怔地僵在原地，“为什么，璃枝姐姐……为什么你甚至不肯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不是证明不证明的问题，主要是梭.哈是一种智慧。

她随口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兄长吗？”时秀惨然一笑，“兄长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只愿意看着他？！他分明已经连陪伴你都做不到了，为什么你还看着他！”

裴璃枝：这不是因为他又从地狱爬回来了吗。

“可我的心意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见他情绪逐渐激动，濒临失控，裴璃枝没说什么，不过念在儿时的情分，多少还是打算给他留点最后的面子，便随口支开了执竹，“去请时家的人来接时少爷吧，他该回去了。”

“是，大小姐。”

听出了主人的用意，即便不是很情愿，执竹仍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裴璃枝看看他临行前最后塞过来的一对加了铆钉的指虎，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你小子到底在身上放了些什么怪东西啊！

而且这几个意思啊！到底是担心她被时秀欺负，还是觉得她支开自己就是为了揍他个爽啊！？

将来她要是华丽转型为现行犯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执竹必定是要负一大半责任的！

那边的弟弟君还在兢兢业业地虐恋情深。

“对不起璃枝姐姐……刚刚、刚刚是我冲动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也可以的……哥哥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我…我还和哥哥很像，我可以变得更像他……我能做到！真的能做到！”他像是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了起来，“求求你了姐姐……不要再…不要再停留在过去了！你看看我、也看看我啊……！”

一直纠缠的男人很烦内，她被吵得多瞥了他一眼，然后震撼住了。

裴璃枝：啊啊啊你快别说了，潮水已经要淹到你脖子了！！

眼睁睁看着事态逐渐往灵异杀人案发展，她连忙语带沉痛地打断了他的施法：“对不起，忘了我吧。作为他的弟弟，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活着不好吗年轻人！

像是随着她的拒绝被抽离了最后一丝力气，时秀瘫坐在地，看上去失魂落魄。

寂静在一分一秒地拉长，见墨绿的潮水缓缓退去、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乖巧地簇拥在时归身边，裴璃枝松了口气，开始专心等待执竹归来。

就在她以为这段剧情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时秀忽然抬起失神的双眼，失了血色的唇瓣嗫嚅着，说了一句话：“你总是看不见我……初遇的那场早春的宴会也是，无论是你的目光还是琴声，从来不会是因为我……”

裴璃枝：呃。（察觉）

她有不好的预感。

时秀：“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吧？无论是那次演奏，还是素未谋面的听众……但是你那天的琴音，我一直不曾忘记……”

裴璃枝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所以那次演奏到底有多少人围观啊！她是夕阳下跳高的卫宫O郎吗！？

素材的重复利用率也太高了点吧！！

“分明我才是所有人里最早与你的琴声相遇、遇见你的那一个，可你坚定选择的…却永远都只是兄长……”或许正因如此，他的痛苦和不甘才会在时间的发酵下愈演愈烈。

裴璃枝：也没吧，真较真的话按音波的传播路径来说最先听见的怎么都是执竹诶，起码早个100毫秒还是有的吧。

用最后的力气说完这段话，他蓦地安静下来，只看着她不说话，眼中盈着水色。

啊？诶？这里还要她对台词的吗？

裴璃枝缓缓眨了眨眼，干巴巴地回道：“哇，原来你也在啊。”

时秀：“…………呜。”

裴璃枝：坏了，有泪他是真哭啊。

理论上像这样给心脏掺料应该是可行的，不过容器估计还是得隔几年换一换……嗨呀二次元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

～1～

神子&执竹：（凝重）

金乐谱：哎哟我超哪来的野狗想啃我的储备粮！？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我现在就吃！

水鬼牌“野狗”：（蠕动）（尖叫）（阴暗地贴贴）

～2～

弟：哥可弟亦！

哥：你也可以？我可以把脑袋拧下来给老婆当球踢，你可以吗！

弟：？姐姐你看他！

***

因为对除女主外的所有人基本都冷着张脸所以看不太出来，但神子哥确实格外讨厌执事君来着。

这大概就是人设重合了太多的后果吧……！

虽然双方都对于对方在女主身边的位置酸得要死，每次一想起来就得恰一斤柠檬，但因为都是默默付出型选手所以居然一直相安无事呢！说不定是最相安无事的一组！

真是和谐的大院啊（欣慰）

另外不是什么重要的设定就没提：时哥比女主大两岁，时弟比女主小两岁，因为时哥四年前挂掉了所以按享年算的话他现在和他弟同龄。

同父同母还同龄，怎么不算一种双子盖饭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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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