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门的行动速度很快,在元策宗宗主下了一道绝杀令后,赤月一下子成了灵修公敌,她拼死抵抗,狼狈逃窜,最后,她还是被活捉了,而活捉她的人,就是云顶门的人。
知道被人捷足先登后,不少人暗下讥笑,那位号称“百人斩”的孟峰主还真是名不虚传,不愧是为云顶门效命的疯狗。
事外人与经事者的所感所触各异,心绪自然不同。
当赤月被俘后,倒是没有什么外界所猜测得滔天恨意,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尤其是和云顶门的曲直交手后,更觉遗憾。
赤月一直对云顶门的曲直很感兴趣,天才总是孤独,难免惺惺相惜。尤其是这位魔族之子有着天生的御兽能力,若是他也学了傀儡师,那会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生命是有限的,但是,她的艺术是无限的。
那个将他灵根打碎了的少年,其实是他最想要传承的人,曲直,云顶门的曲直,他一定能很好,甚至更好地继承他的艺术,只是可惜,没有机会······
赤月不差,若不是这队人里有个见人就咬的疯狗,说不定赤月能有时间与曲直好好交流,让这个少年好好地继承她的衣钵。
啧啧,不愧是“百人斩”,居然能拼命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惜,她没有机会看到这位魔族之子亲手做出傀儡术了。
赤月的想法,赤月的感受,旁人不会在意,也不会懂。
他们只知道,她犯了错,就要受罚。
在赤月被处置后,赤月做出的两具傀儡被曲直送还回了九旻白家。
平城之乱平定后,云顶门名声大噪,成为了新一任的“天下第一仙门”。
梦梦被炎尚和曲直带回云顶门后,休养了整整一年才终于能手脚自如地活动。
这么久都没怎么走动,必须要慢慢来,要不然突然起身,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炎尚与曲直也都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和梦梦比起来还是要快得多。
赤月被处置后,她的所有的傀儡都被销毁了,但是,她做傀儡人的方法却清晰地印在了曲直的脑子里。
当时交手时,曲直被赤月擒了回去,出乎意料的,她没有杀他。
她对他说
“傀儡人是不死的。”
说完,赤月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她看着他,仿佛能看到未来。
然后,赤月像是疯了一般,抓来活人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制作傀儡。
她是一个天才,她的傀儡术无人能及,她是一个疯子,她在她的艺术世界里激昂地舞蹈,至死不渝,至死方休。
这个人已经疯了,她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为了让她的艺术不死,她将曲直拉了进来,她逼着他睁眼看这一件件艺术品。
她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亡命之徒,临死前,她还要将他拉进这片艺术的海洋。
最后,是梦梦和炎尚赶来阻止了这场疯狂。
若是一个普通人遇到这么一个疯子,怕是早就被逼疯了。
但是,曲直不同,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疯子圈养着。若不是后来到了云顶门,曲直将会被终生圈养,若不是遇到了云顶门的人,曲直还算不上是一个人。
所以,面对疯狂的赤月,曲直很平静,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但是,赤月的话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她说,傀儡人是不死的。
曲直在养伤期间,赤月做傀儡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曲直依旧清醒,也是这份清醒让他意识到,他被赤月的傀儡术吸引了。
从革知道曲直在完成任务后就开始摆弄他的木头了,也知道曲直现在做出的玩偶似的木头小人能动,他见证了他摸索的全过程。
平时的曲直总是一幅兴致淡淡,不紧不慢的寡言模样,可是真正碰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他就会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在乎外界的变化了
曲直总是很安静,他内心的迷茫也很难让人看出来。
但是,从革是了解曲直的,这个孩子当初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所以,从革乘着正好要下山办事的机会,带曲直出来透透气,不能再让这孩子继续闷下去了。
将曲直带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孩子在与他熟稔起来后倒是很听话。
云顶门出名后,自然有很多应酬,虽说有些是毫无意义的,但他们不能推掉,那种表面客套还是要做到位的。
有些时候,从革会代浮生去赴约,这次也是一样,白山峰主代云顶门掌门赴了一场毫无犹豫的盟会。
从革代浮生来这儿倒是没什么新奇的,倒是没想到极少露面的青山峰主也会来,因此,明里暗里打量曲直的人不少。
如果没有必要,曲直不会出云顶门,而曲直的来历,许多人都有所耳闻,但见到真人,倒还真没什么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曲直还真是赚足了眼光。
只是,这眼光中是何意味,曲直不在乎,从革面上也是滴水不漏。
盟会结束后,从革没有多留。
从革的眼下有两道很深的皱纹,由内向外延伸,带着严肃的老态与刻板的疏离。这样的外貌特点这倒是帮了他,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接近与试探。
回去的路上,忽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说这儿的修士不讨喜,但这儿的雨景却是极美的。
轻烟细雨钻进了衣襟,满地落花缠上了鞋底,烟雨蒙蒙,处处都是景。
街上雨纷纷,行人欲断魂。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赶着,躲着,行色匆匆,脚步匆匆。
在这匆匆中,油纸伞下的两名男子倒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绘着展翅青鸟的油纸伞稍稍倾斜,执伞的是一名冷淡的寡言男子,两耳坠着的暗绿鸠羽美丽又危险,而与他比肩的,是一个看着严肃又刻板,束发灰白,年纪稍长的清雅男子。
单独看,两个人都是带着疏离感的个体,可站在一起,就是带着一种亲近的融洽,看久了甚至还觉得意外的和谐。
烟雨朦胧小镇,美幻似画,水墨晕染开的迷离中无意间窥见了画中仙人。
有些人,仅仅是走过,就成了一幅画。
耳边是身边人的脚步声,余光是身边人的侧脸。
曲直执伞,为身边的从革挡住了风雨,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从革也不是,但是即使不说话,他也觉得充实。
微风轻拂,牵动了两人的发丝,乌黑与灰白交织。
曲直注意到了灰白与乌黑的对比,他微微垂眸,他又想起了赤月的话。
走着走着,曲直忽然开口,他说,“从革,你死后,我把你做成傀儡,可以吗?”
他是打算琢磨傀儡术的,他是打算在从革死后将人做成傀儡的,他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是,在开始之前,他会先问他。
若从革不让他这么做,那他便不做。
听到曲直的话,从革一愣,他没有被曲直的话吓到,也没有指责曲直学习旁门歪道,他像是听到了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只是开口问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死。”
你选择了死亡,但是,我不想你死。
曲直的回答简洁明了。
从革会死,若是不出意外,他会比他们所有人都死得早,早很多。
是从革自己选择放弃长寿,是从革自己选择衰老,这是一个不可逆的代价。
当时,曲直并没有反对从革的选择,但是,他也没有说同意。
傀儡术是曲直能想到的唯一的可以让从革活着的办法。
曲直尊重从革的选择,尊重从革的决定,不管是生前,还是身后。
“······”
从革听到曲直的话,微愣后,失笑。
从革并不是一个脑热冲动的人,他做出选择时,他也做好了承受代价的准备。
他知道他的寿命和其他灵修相比,太短太短。所以,他在极力培养锦华,他希望能在他走了的时候,锦华能有顶替他的能力。
曲直是从革带大的孩子,他比旁人更为了解他,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是心思很细腻。
“曲直,你是一个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从革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加注在曲直身上。
“你的选择就是我的想法。”
曲直回答得毫不犹豫。
在逍遥将这个孩子从魔族带回云顶门后,是从革一直照顾着曲直,从革是第一个承认曲直是“人”的人,从革是第一个鼓励曲直做自己的人,从革是第一个,被曲直装进眼里,放在心上的人。
“······”
曲直的话让从革又愣了一下,随后,他眼里的笑意更甚。
“善与恶,好与坏,真正指代的是施术者,而不是术式的本身。”
傀儡术是被正道人士不齿的邪门歪道,但是,从革从来都不会将这样的正道人士的想法灌输给曲直。
“你若是想学,我不会阻止,只是,不要祸害他人,也不要被人发现了。”
从革的眼下有两道很深的皱纹,由内向外延伸,本是带着严肃的老态与刻板的疏离,但是,因着那双眼睛中笑意,严肃的老态染上了柔和,刻板的疏离转化成了信任。
“嗯。”
曲直应了一声,依旧是淡漠的嗓音,语调很平,声音很轻,但是莫名的,很柔和,那是一种没被掩饰住的喜悦,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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