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沿捧着一沓资料，下了一楼来到201会议室。

实验楼走廊很漂亮，颇具质感的银色墙面映着深蓝色的门卡，衬出一种简洁清爽的感觉。

“报告，我是董飞青，来送三组的数据资料！”

萧云沿在会议室外道。

过了几秒钟，一道女声从房里传出：“门没有关，直接进吧！”

得了许可，萧云沿这才打开门，捧着资料往里走。

会议室很大，中间有个长形的会议桌，差不多能坐下十来个人。

萧云沿进门之后，看到会议室里除了军研所的几位组长以外，还有几个他从没见过的人。

这几人均是坐姿规正，神情严肃，而且他们的制服领子边上绣的不是银色，这意味着他们不是军研所的人。

军部下属有很多部门，根据部门不同，制服领子边缘的颜色也不同。

军研所的制服领子是银色，这几人的制服领子是黄色。

黄色，一般都代表作战部，也就是专门带兵打仗的部门。

“组长们好，数据资料我放在桌子上吗？”

萧云沿看着众人，往里走了两步。

“你直接拿给慕少帅看吧。”

坐在会议室靠里位置的林珺如抬起头，指了一下坐在会议桌主位上的人。

萧云沿闻言抬头，看到了主位上的人的模样。

只见主位上那人正低着头看光脑，没有看室内任何人，动作里透露出一股傲气与冷淡。

他身穿一身黑色军部制服，姿态如高山雪松一般突出，一看就受过长期的军事训练，这种气质是旁人比拟不了的。

很周正，很英俊的长相，但少帅的右眉眉峰处却微微有些断痕，这让他的面部无端多了些匪气。

萧云沿走过去，随着他走近，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男人右眉的断痕处划过。

关于这道断痕，网上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慕归天生就有的，还有人说这是某帝国神秘组织的标志，慕归这是在暗中做其他事。

只有萧云沿知道，这是一道伤疤，而且还是六年前，他亲手给慕归造成的伤疤。

他观察的目光很隐蔽，按理来说不应有任何人注意到。

但主位上的男人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看他。

这一眼异常锋锐，一般人看了都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

萧云沿却很想迎着目光，仔细看看慕归现在的样子，但他不应该做这种事，因为他不应该认识慕归。

于是他最终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局促地躲开了视线。

“……”

萧云沿侧过头去，没看见慕归皱眉看了他两秒，而后才接过他递来的资料。

资料送到了，萧云沿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林珺如却忽然道：“小董，等一下。”

萧云沿闻言止步。

“慕少帅，我还记得你刚才说，801项目组现在要找人？”

林珺如指了一下萧云沿，“这个组员叫董飞青，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新人。关于你的那个项目组，我觉得可以让小董试试。”

801项目？

萧云沿竖起耳朵听。

801项目，其实就是他来军研所的目的之一。

一年前，他打听到军部即将开展一个项目。

这个项目里包含他那桩叛国案里的关键物证，于是他便苦心隐姓埋名，又偷偷通过渠道购买假身份，最终成功混入军部。

可是……为什么801项目组招人，林珺如还需要跟慕归请示？

慕归和801项目组是什么关系？

萧云沿心里正思索着，就见慕归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抬头看向他。

“你叫董飞青？”

在这个人面前撒谎的感觉很奇怪，萧云沿的食指捏着裤边，面上却不动声色，“对。”

慕归点了点头，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但他有些问题很不好回答，比如“你是边缘星系的人，为什么要来帝都”，又或是一些可能会引发争议的问题，比如“你觉得边缘星系怎么样”。

一般人都不会问这样争议性很大的问题，因为这些多多少少涉及到政治因素。贸然说哪个地方好，哪个地方不好，是很冒犯的。

但萧云沿只言片语间就把可能会引起争议的话题圆了过去，很多话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委婉的方式阐述条理。

会议室里不少人都听得暗暗点头，看萧云沿的目光也温和了起来。

几分钟后。

主位上的人点点头，示意自己问完了。

会议室众人都看着慕归，都以为他将要同意萧云沿进入801项目组。

慕归却转向林珺如，下了结论：“他不适合801项目组，辛苦你再找人吧。”

“……”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萧云沿也抬起了头，看着慕归。

“小董为什么不适合？他有什么地方不符合你的要求吗？”

林珺如疑惑道，“小董是近几年来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虽然他进军研所的时间短，只有三个月，但是毫不夸张地说，以他的天赋，我觉得他是下一个年所也说不定。你要不要再看看？”

……下一个年城。

萧云沿有一瞬间的出神，林珺如不是第一个这样说他的人。

隔了六年与半个帝国的距离，这句话乍一听，像越过一片云雾一样让他失神。

而另一边，慕归不知为何面色更冷了些，他皱起眉，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不否认他确实很优秀，但是你们都忘了他来自哪里吗？”

慕归厉声道：“这两年边缘星系战乱不断，人员管理十分混乱。如果他是有心想要混进军部的话，没人可以给他做证。我不可能放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我的组。”

"……"

听到慕归这话，在场好几个人都皱起了眉。

萧云沿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方面感到欣慰，一方面又觉得棘手。

欣慰是因为六年过去了，慕归好像没怎么变，兜兜转转回来了，这家伙竟还是当年那个小院里的‘慕小霸王’作风。

当时他花钱买这个地方的研究员假身份，就是因为边缘星系足够混乱，没人能查清楚他的来处。

而早在他进军研所的时候，就买通人在履历上把这段经历模糊了过去。

谁知慕归竟意识到了这一点，还把它不留情面地挑明了出来，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慕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较真……

棘手则是因为慕归这样的人，如果认定了一件事情就很难改变。

他说不让他进组，那大概率就是怎么劝都不会让他进组。

但是在获得进入801项目组的机会这件事上，他不能出差错。

他把所有的机会都压在了这一次，如果失败的话，他没有更好的机会来接近801项目组，而且他的钱也不够他在军部再待几年。

林珺如道："慕少帅，我能理解你，但是如果要以出身地来选人的话，军研所很多人都会被卡掉。”

“更何况，慕少帅你不是也出身边缘星系吗？"

林珺如说的话并不委婉，会议室里的人都看出来林珺如变得有点生气，也不知哪句话让她动了气。

“但是我八岁就来了这里，他却只在这里呆了三个月。”

慕归看了一眼林珺如，像是并不想解释太多，却又碍于要维持友好关系而不得不解释，“任何一个人，呆在军部的任何一个部门，我都没意见。但是这个人只要进了我的组，我就要对整个组的人负责。”

“……”

‘我的组’？

所以慕归竟然是801项目组的直属负责人。

萧云沿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一抹担忧。

室内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紧张，没人说话。

就在这时，萧云沿忽然开口道：“少帅，刚才一直都是您和我的组长交谈，请问我可以说两句话吗？”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会议室里的人都看向他。

慕归翻看资料的手一停，转过头来看他。

“你想说什么？”

“少帅，您不让我进您的组，无非是担心我来路不明。”

萧云沿思索道：“但这个问题可以解决，您可以监控我的所有通讯设施，也可以查看我的日常轨迹，我可以确保我完全清白。”

慕归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很想进这个项目组吗？”

确实很想，甚至于三个月前选择假身份，就是为这个项目组选了一个背景最匹配的人。

萧云沿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只是道：“确实很想，因为好的项目组可遇不可求，林组既然推荐我来您这里，说明少帅这里很适合我。”

慕归骨节分明的手翻着资料。

听了这话，他毫不客气地笑了一下。

“你连801项目组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说适合你，这很草率。”

“少帅，但是您没有问我，就说我不知道801项目组的内容。”

萧云沿委婉道：“这……也很草率。”

“……”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的人都有些震惊地看向萧云沿。

慕归是军部最炙手可热的军事天才，自慕归坐在这里，都是他毫不客气地怼别人，没有别人怼他的份。

大家都没想到萧云沿竟会以慕归的句式，把慕归怼回去了！

面对其他人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萧云沿却很淡定。

他与慕归相处那么多年，自然对慕归的性格十分熟悉。

如果以常规的方法劝说慕归，遇到的只会是地狱模式，慕归从来不吃委婉那一套，要劝他无异于徒手开山。

但如果先激起他的好胜心，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慕归就算一时没有听进去，但好歹也会思考这件事，不会断然出声拒绝。

但这里面的度要把握好，不能太直接，也不能太藏着，前者会让慕归反感，后者慕归会感受不到。

果不其然，慕归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几秒后，慕归开了口：“那跟我说说，你能知道什么。”

有门。

萧云沿垂下眼帘，在众人有些惊奇的目光下，他道：“少帅，我猜……801项目组是不是想用宇宙新物质，来做一些对新型星际武器的研发？”

宇宙新物质，即在人类历史上从未发现、也从未被研究过的物质。

自人类进入宇宙移民时代以来，广袤的宇宙就显出了它浩瀚的一面。

这种浩瀚不只在于它无边无尽的面积，还在于它层出不穷的新兴科学概念。

如果一个人每天只是站在地面上望天空，那他眼里的天空只是一片模糊；但如果一个人坐在云端上看天空，那他眼里就会布满宇宙的星辰。

人类也是一样，进入新的时代，新的土地，他们也随之发现了新的机遇，新的物质。

这就是宇宙新物质的来源。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人都有些意外。

慕归扭头蹙眉问林珺如：“林组长，你把项目组的保密内容泄露给了你的组员？”

林珺如摇头：“我没跟他说过。”

“林组确实没有跟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萧云沿解释道，“这并不难猜，少帅的项目组必然跟军队有关，而整个军研外组里，对宇宙新物质最熟悉的就是我。如果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就是用宇宙新物质研发武器。”

“我想，这大概就是林组推荐我的原因吧？整个军研所外组里，只有我用宇宙新物质做过武器，因为只有我来自边缘星系。”

“这跟边缘星系有什么关系？”

慕归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击着桌沿，垂下的眼睫为他英俊的五官添上了几分柔和。

“因为偏僻，在给边缘星系带来危险的同时，也给它带来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机遇。”

萧云沿诚恳道：“出身边缘星区是是我的劣势，但也是我的优势。边缘星系经常爆发冲突，所以我们会自己研发一些武器。而我们那里的宇宙新物质很多，这军研所的组长们也是知道的。”

这话说得会议室里的人脸上都出现一抹动容。

萧云沿的话是事实。

正因为边缘星系的可研究物质很多，所以每年军研所都会派出探索小队收集样本。

但因为边缘星系危险丛生，每次派出的小队都死伤惨重，甚至全员丧生。

正因如此，每年的探索小队都凑不齐人。

前几年甚至没人愿意去，近几年边境和平，没有战乱，才好了一些。

“再退一步，如果您觉得我有问题，您完全可以时时地监督我。”

萧云沿看着慕归的表情适时地笑笑，缓缓道，“我想加入少帅的项目组，也是因为想为帝**队出力，但我并非别有用心，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

“少帅，董研究员说了这么多，要不您就先把他收进项目组里看看吧！”

忽然一句爽朗的声音打破沉默，一个卷发的黄领青年看着萧云沿笑了起来，“看这逻辑清晰，而且董研究员可是林组长推荐的人，能有什么差的？”

这青年的声音很开朗，室内的气氛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坐在林珺如旁边的一个军研所组长也笑着戳了戳林珺如的胳膊，开玩笑道，“就是，我听着也想跟少帅争一争了，要不你别把他借调到少帅那里了，来我这吧！”

几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接了几句话。

室内的氛围逐渐融洽，刚才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就这样慢慢消解了。

众人谈笑风生间，林珺如叹了口气，知道众人是在给她和萧云沿台阶下，于是给萧云沿使了个眼色。

萧云沿心领神会，脚步轻轻地往后退，打算开门往出走。

“等一下。”

就在这时，坐在主位上的慕归忽然道。

几个组长开玩笑的声音停住了，萧云沿也止住了步子，转过身来。

“可以让你先进组。”

慕归看向萧云沿，他小臂上的衣袖卷起来，露出干净有力的小臂肌肉，整个手臂斜支在桌上撑住头部。

另一只手则点在桌上，有节律地敲着桌面。

就在这敲击声中，慕归继续开口道：“不过这事儿还没定。”

“一会儿六点钟，你来一趟作战部305，我有事找你。”

慕少帅：怎么有一瞬间，像是见到了死去六年的白月光……感觉不对劲，得再观察观察（狐疑ing

萧云沿：=。=拿捏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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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