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星期五下午，谢竹霄被叫到了数学老师刘庆国的办公室，和他一同被叫去的还有李羽。

谢竹霄手里拿着数学老师刚才递给他的册子，沉默凝立，耳边是刘老师饱含期盼的叮咛：“你俩是最拔尖的，这次竞赛，我私认为你们获奖的可能性最大，但比赛是面向整个江城的，你们要和市区的孩子比赛，可不要掉以轻心。”

被老师重视的滋味当然很好，李羽抑制不住喜悦的冲老师点头，嘴上说着：“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

孙老师满意的“嗯”了一声，将视线移向谢竹霄。

谢竹霄只说了声“好的。”但刘老师同样放心。

出了办公室的大门，李羽暗暗注意着谢竹霄的动态，发觉对方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以为他还在为上次运动会上田哲的话而生自己的气。

田哲是个直肠子，性情鲁莽了点，上次说那话的本意是为他鸣不平，但实际上把他也搞的挺尴尬。

余光中是谢竹霄冷然的侧脸，他和谢竹霄都是“翘楚”，现在又被孙老师同时给予了厚望，李羽是有惺惺相惜之感的，他决心借着机会缓和两人的关系。

“我翻了一下，这个册子是历年的竞赛真题，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讨论题。”

“嗯。”

怎么这么冷淡，是因为还在记恨他，在等他道歉？

“田哲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弄的我也挺尴尬的。”

谢竹霄终于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的疑惑不知真假，“谁是田哲？”

李羽：“......”

“我朋友，上次运动会......”他解释着，有点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谢竹霄想起来了，眼神示意自己知道田哲是谁了，没有多说什么，相当惜字如金。

李羽觉得自己已经够真诚了，却在谢竹霄这里屡屡碰壁，很灰心，快走到班门口的时候，他决定再努力一下，提醒道：“你把册子卷起来吧，这样大张旗鼓的拿进去，被有心人看到，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谢竹霄看了眼李羽手里团如春卷的真题簿册，说：“你叮嘱一下你的朋友就好。”

李羽几乎是在瞬间就反应出了谢竹霄的意思，脸颊一红，手上的劲收的更紧了。

进了教室，谢竹霄把册子扔在桌子上，要腾出抽屉里的位置放它。

册子的封面很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行黑体标题：数学真题。

同桌魏欢一眼瞟见这几个字。

魏欢是谢竹霄的高一期间的同班同学，谢竹霄平时在班里不怎么和同学交流，唯一说话多的就是魏欢。

她是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又加上是谢竹霄的初中同学，所以并不像班里其他女生，因为谢竹霄“生人勿近”的气息太强，连话都不敢和他说。

她语带试探：“谢竹霄，这是竞赛真题吗？”

谢竹霄并不遮掩，点头。

“我.....我也要报名竞赛，你能把这个册子借我复印一份吗？”

谢竹霄说：“可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初意那天给他香椿鸡蛋饼时，满是担忧的脸。

江初意怕自己被同学排挤。

“你可以多印几份。”谢竹霄突然说，还跟了一句解释：“给需要的人。”

魏欢瞪圆了眼睛，脸上的笑意一点点乍现，她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谁要参加这个的数学竞赛呀？这里有真题！”

话音刚落，班里同学群起而哄，都往魏欢和谢竹霄的座位旁挤，谢竹霄觉得四周环境太过嘈杂，他实在不堪忍受，绕道离开了位子。

那边李羽人都傻了，下意识伸手进桌膛里，抚了抚被自己卷的很皱的真题册，心里觉得谢竹霄怎么这么会做人？真题多珍贵啊，孙老师重视他俩才独独给他俩题的，他却把题共享给所有人了。这可是比赛，他也不怕再多点竞争对手？

“李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羽吓得一个激灵，塞在桌膛里的手像蛇的信子一样快速收回，回头一望，拍他的人是田哲。

“你不是也参加了竞赛？”田哲看了眼此刻班里人最多的地方，示意道：“你不去报名印真题吗？”

李羽故作淡然，“哦，我等人少了再去。”

田哲点头，又开始发表自己的不快：“我就说老师给他开小灶吧，你瞧瞧，真题都只给他一个人，无语死了，之前还有人看见老师给他额外的卷子呢。”

“他的实力绝对不如你。”

李羽很心虚，田哲说的事，他一项也没落下，那个额外的卷子应该就是市一中的期中试卷吧......老师也给过他。

“也......也不一定。”李羽状似谦虚的回答田哲刚才的话。

放学以后，江初意照常来谢竹霄的班里找他，却发现一班门窗紧闭，出奇的安静。

他走到教室后门的窗户前，脸贴在窗户上仔细观察，发现有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底下坐着数十个学生，正在专注的听讲。

江初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谢竹霄。

这是什么情况？

江初意很疑惑，他用手指敲了敲玻璃，成功吸引了一位坐在窗边的同学，那同学认得他是总来找谢竹霄的人，正要想办法通知谢竹霄，谢竹霄却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给老师说了一声后，从后门里出来了。

江初意忙迎上去。

“什么情况呀？”江初意问。

谢竹霄说：“我参加了数学竞赛，以后一个月的晚上都需要留下来上课。”

“这样啊......”

江初意想了想，貌似最近是有个什么竞赛的消息，好像还要去市里面比赛呢。

“好呀。”江初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谢竹霄手捧奖杯的样子，“不过要补一个月的课啊......我一路到你们班，只看见你们班在补课。”

谢竹霄没说什么。

实际上，他们班参加竞赛的同学之所以额外补课，和他脱不了干系。

下午第二节课下，有人拿着竞赛真题去找孙老师问题，孙老师这才知道大家都拿到真题的事。看着大家对比赛这么热情，他也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不应该只把真题给谢竹霄和李羽，当即便决定加班给爱学习的孩子补课。

“对啦，我今晚要去网吧玩，是汪海请客。我才知道咱们镇子已经开了两家网吧啦！”

谢竹霄说：“名字告诉我，我放学以后去找你。”

“你确定吗？”江初意眨眨眼，努力斟酌着语气和他打商量：“反正明天是周六嘛，我可能结束的比较晚。”

谢竹霄很冷酷：“不准太晚。”

商量无效，江初意只好说了名字给他：“星宇。”

.

江初意去过网吧的次数屈指可数，原因是谢竹霄管着他呢，不准他经常来。又加上物质条件有限，他平常没怎么碰过电脑，还没有挖掘出电脑的美妙之处。

他记得刚上初一的时候，学校还经常搞那种和网瘾有关的讲座，他听到好多青少年沉迷于网络世界，走向堕落的案例，觉得电脑非常可怕。然而等自己真的摸到键盘，玩了几次，觉得电脑不也就那样......

汪海显然是网吧的熟客，他坦然的站在前台，伸出四根手指说：“四个人。”

前台小哥是个刘海过眼的忧郁系男孩，他隔着自己杂乱的刘海瞟了面前的人一眼，熟练的掏出几张卡片，放他们进去了。

上机前，汪海问江初意：“你打算玩啥？”

江初意学着他的样子往电脑里输入账号密码，回答说：“上次在微机课上玩了个破坏花园的游戏，还挺爽的。”

“啊？”汪海一脸震惊。

“不是吧？”朱源嘴快，“大宝贝你也太素了，还玩4399呢？”

何子林乐嘿笑着说：“我们大宝贝是乖宝宝。”

江初意不懂了，说：“你们这么歧视4399？”

汪海忙说：“没有没有，是这样的，既然今天是哥们儿请客，那一定得让你玩点好的。”

朱源也说：“带我们大宝贝见识一下成年人的血腥世界。”

在江初意的疑惑和期待下，汪海三人给他打开了一款叫做CSGO的枪战游戏，江初意进入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谢竹霄从学校出来已经快八点了，他走的比别的同学都快，夏小窗费了点功夫才追上他，含羞带怯的问他能不能一起回家。

谢竹霄说了句抱歉，不等对方反应，就走了。

夜色中的微风带着微凉的寒意，拍在夏小窗的脸上，夏小窗的眼框渐渐红了。

进了网吧大门，谢竹霄直直就要进去，被前台的忧郁男孩拦住：“一小时五块钱。”

谢竹霄没有立刻掏钱，他的目光向前，逡巡一周。

这间网吧人很多，几乎座无虚席，敲击键盘的声音组合起来，像是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从远处看，无数个闪烁着五彩荧光的屏幕前贴着无数个黑乎乎的脑袋，脑袋偶尔摆动，是一种以专注为名的内驱力的外化。

尽管是在那么多大同小异的背影之中，谢竹霄还是一眼认出了江初意的背影，他一刻不落的盯着屏幕，手臂上的筋肉很紧张。

“不用。”谢竹霄收回目光，对男孩说：“我来接人。”

谢竹霄径直走到了江初意的身后。

此刻的江初意精神高度紧绷，显示屏上的主视角是一把黑黢黢的长抢，抢的方位随着鼠标的移动而移动，枪口在一个老旧仓库的门口试探两下，下一秒就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个人头，正躲在一堆集装箱的后面，江初意一枪爆头，鲜血涂墙。

谢竹霄安静的站在江初意的身后，看他打完了一整局。

最先发现谢竹霄的是坐在江初意身旁的何子林，何子林放下耳机，惊呼一声：“这不是谢大学霸吗！”声音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江初意回过头，眼中刚刚厮杀完的兴奋劲还没散去。

怕谢竹霄要喊自己回家，他计划拉谢竹霄下水：“你来啦？要不要一起玩？”

谢竹霄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汪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主动说：“我去前台再要张卡！”

江初意拉着谢竹霄的手指着一个方向，“坐哪儿坐哪儿！”因为游戏打的热火朝天，江初意的脸红扑扑，眼睛像一对点燃的灯笼。

谢竹霄神色微顿，江初意的喜悦传染给了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一向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一本正经的提醒江初意：“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江初意还记得：“不能太晚......”

“嗯，现在几点了？”

“8：30。”

“那就到九点。”

“啊？”

江初意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瞬间喜悦非常，从座位上站起来，抱着谢竹霄，狠狠拍了拍谢竹霄的背。

谢竹霄在江初意头上呼噜一把，按着他的指示走到一个机位前，坐下了。

一旁的何子林和朱源仔细倾听着两人的对话，对于谢竹霄的强势，他们是略有想象的，但是对于江初意的乖顺，他们却感到不可思议。

朱源“啧”了一声，感叹一声“好家伙”，然后说；“我怎么感觉谢哥这么爹系呢？”

何子林跟了句：“还不是大宝贝配合的好。”

正说话间，汪海拿着新卡来了。

他早都想结识谢竹霄，不但给谢竹霄买卡，还非常热情的替他打开电脑，并且告诉了他如何下载他们现在在玩的游戏。

谢竹霄在浏览器的搜索栏输入这个游戏的名字，一下子蹦出来好多网页，他观察一番，有一定判断后才点进了其中的一个网址，果然看到了“官方下载”几个字。

正要点击那个绿底白字的按钮，左下角突然蹦出一个弹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先是看到了两个接吻的肌肉男，然后看到了这样的一行字：“同**友网站。”

弹框的画质糟糕，却在上上下下的跃动不停，极力冲击着他的视网膜。谢竹霄的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砸的他狠狠一窒，握着鼠标的那只手僵住，几乎让他体会到一种筋肉蜷缩的痛感。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找到了吗？”耳边传来汪海友好的询问。

谢竹霄立刻叉掉了这个网页，连带着那个弹框也消失了。

“诶？你怎么关了？”汪海不解的问。

“刚不是出来官方下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