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雌雄双蛊

玄青幽暗的石室内,空气潮湿而滞闷。

一粒水珠从上方石罅间渗出,慢慢地越积越大,最后终于承不住重,顺着石壁徐徐滑落,坠入到地面的一个小水洼中。

滴答、滴答,声音清冷,在这寂静的石室内分外清晰。

墙壁上渐渐形成一条颜色颇深的印记,昏黄的日光从上方仅有的一扇小窗照进来。窗棱用铜制成,明晃晃的光照得墙上的水渍有些发亮。一旁的青苔绿油油的,紧紧贴在潮湿的墙面上。

那束光在墙壁与地面连接处打了个褶,恰照见令狐渊苍白而俊美的脸庞。

青羽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光景。

“令狐渊!”青羽唤他,他却久久不醒,眉头紧蹙,彷佛陷入无法挣脱的梦魇,额上起了细密的薄汗。

将他翻了个身,背上是触目惊心的已经凝固粘连了的血迹。青羽拿出一把匕首,极其小心地剪开他背后的衣服。

这一次,在昏黄的日光下,她终于看清了他背上的伤,以及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疤。

心突地揪紧,针刺一般的痛了一下,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

从自己袍角撕下一块布来,沾了水洼处极清亮的水,在他背上轻轻擦拭。

他的眉头每皱得深一下,青羽的手便止不住一颤,怕弄疼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擦拭干净,手中那片布早已嫣红一片。

一如在夕照峰那般,她将他扶起,掌心贴着他的背,缓缓渡入灵力。

他的身上忽冷忽热,冷时如冰,热时如火,久久不见转醒。

终于,紧皱的眉头展开,气息也逐渐平稳。青羽见他已无大碍,便将他重新放倒在,身下垫了他的弟子服,再将自己的弟子服脱下,盖在他身上。

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屋,浑然天成一般,除了那个小小的天窗,再无一丝缝隙。

冷风呼啸着从窗户吹进来,青羽却丝毫不觉得冷,身上像燃了把火似的,烧得她脑袋昏沉,心中慢慢升起一股痒意,她想抓,却不知道从何抓起。

终于无法承受,她猛地站起身来。

试着推了推石壁,推不动分毫,掌中运了力往窗棂挥去,也不能撼动一分,下意识摸向自己腰侧,佩剑竟也不知所踪。

“那不人不鬼的伏矢鬼母,到底将我们带到了什么不人不鬼的地方?” 她边喘息边道,“也不知现下是何光景?

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天色渐晚,玉轮缓缓升起,青羽看不见月,但能看见月的清辉从那小窗洒了进来。

不一会儿,冷月慢慢移动着映入眼帘,透过窗户恰看见一个白玉盘,被金色的窗格分成几块儿,在石屋中形成斑驳的光影。

原来正是月圆之夜。

忽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青羽低头一看,发现是令狐渊正在醒转过来。

她喜出望外,迅速来到他身边,弯下腰望他。

只见他睫羽微动,宛如蝶翼。

下一瞬,他睁开眼来,但那原本琥珀色的眸子,却变得血红一片,青羽被唬了一跳。

只见见他紧紧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青羽被盯得有些发毛,正待出声询问,下一瞬,天旋地转,已是被他压在了身下。

且说令狐渊,刚才睡梦之中极是难受,身上像烧了一把火似的,四肢百骸尽皆发烫,脑中亦是混沌,辨不清思绪。

他模模糊糊地醒过来来。

昏暗的石屋内,有一人逆光而坐,那人离他极尽,清冷的月光照见了她飞舞的发丝,照见了她面上阴影的轮廓。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他渴求的气息,令狐渊觉得胸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了。

他忍不住地想靠近她,似乎离得近些,再近一些,等到不留一丝缝隙,心中的空虚便能得到慰藉。

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身下之人正是叶青羽——那个几经他欺骗,却仍固执地不愿放下他的女道士。

他想不明白,终是叹了口气。

那双血红的眼渐渐变成琥珀色,只是雾蒙蒙的,含了水光一般。

青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胸膛热得发烫,终是控制不住地耳热起来。

她抬头瞥他一眼,为了掩饰心中慌乱,她快速出声骂道:“你……你……发什么疯!”

声音破碎,毫无气势。

但他并不答她,只在她脸上细细瞧着。

只见——面白如玉,鼻尖挺翘,清秀无双。长长的睫羽之下,眸子如那月光下的宝石一般,透着泉水般的清澈与冷冽。

一双唇,颜色淡淡的,仿若灵山四月漫山遍野的桃花,让人忍不住想去采撷。

他心中这般想,便也这般做了。

轻轻地触上去,在她唇角啄了一下,然后移到正前方来,四唇相贴。

似有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裂,青羽脑中轰鸣一声。

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去,万般功法,此刻却动弹不得,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脑中一片空白,只呆呆地瞪大了眼睛。

四目相对,令狐渊静静地望着她,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繁星,还有繁星中的自己。

身下之人,平日里一张冷脸,现下却是一片绯色,春花一般灼灼盛开。

他忽而勾唇笑了,眼睛里亮亮的。他的内心热烈躁动,面上潮红一片。

唇上柔软突然离去,青羽深吸了口气,胸口起伏地厉害。

但下一瞬,那双唇又覆了上来,她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看到了里面的星光,还有星光中的自己。

他不再满足于浅浅地相贴,唇上动作起来,不住地吮吸,碾磨。

唇齿交缠,他紧紧地拥着她,勒得她喘不过气。

青羽呼吸急促,脑中混沌,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理智就如那天上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在云间,跌跌撞撞,不知今夕是何年。

石屋内满是沉重的呼吸声,胸中如有擂鼓,彼此的心跳声混在一起,震动着耳膜,刺激着神经。

他二人浑身燥热,像是置于漫天烈火之中。

令狐渊手指修长而有力,顺着青羽纤细的腰肢一路往上。

突然,鬼使神差的,他重重地揉了一下。

青羽心中一惊,一阵酥麻自胸口升起,直往天灵盖而去,她瞬间清醒过来,随即在令狐渊唇上重重一咬。

令狐渊吃痛,将唇移开来。

她又羞又怒,捏起拳头就往令狐渊脸上挥去,只是身上无力,动作便软绵绵的,倒像是撒娇一般。

令狐渊用掌接住她的拳,裹在手心里。

她想往出掣,却发现掣不出来。

“登徒子!”青羽红着脸瞪他,眼中水光潋滟,泛着月光。

“别动——”令狐渊哑声道:“有蹊跷!”

“你是清醒的?!那你还……”青羽顿住了,她说不出口。

“还怎么样?”令狐渊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有意想逗逗她。

青羽见他问的戏谑,心中怒起,另一只拳往前挥去。

这一拳当真使了力气,令狐渊一时不查,左眼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拳,他疼得嘶了口气。

说来奇怪,这拳打在令狐渊身上,青羽也似感同身受一般,痛地嘶了一声。

但那痛并非身体上切实的痛,像是从体内深处传来。

“真打啊!”令狐渊疼得直揉左眼,说道:“是我理亏,占了你便宜,那好,你尽管占回来!”

“做梦!”青羽怒道。

见青羽还在不住地乱动,令狐渊身上难受极了,便摆出一副恶狠狠的面容来,他凑近青羽,盯着她的眼睛,快速地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有便宜你不占,那我来好了。”他勾唇一笑。

“你这个登徒浪子!卑鄙!无耻!下……”话还未说完,便又被堵住了唇。

吻了一会儿,令狐渊才终于离开了她。

“还来吗?”

只见身下之人紧闭着双眼,脸上一片艳色,不住地摇着头。令狐渊偷偷笑了,重重的身子从青羽身上滚落下去,而后躺在她身边。

本来清冷的石屋,此刻却充满了燥热的气息,升腾的**久久不平,两人心中都有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呼吸声在寂静的月色里此起彼伏,令人不能忽视。

青羽的右手仍然被令狐渊握在掌中,但他二人谁也没意识到。

令狐渊在自己的袍子里摸索一阵,果然不见了蛊虫,他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自己吞下一颗,另一颗递于青羽。

“这是什么?”青羽戒备道。

令狐渊却不答她,只说道:“吃了这个,会好受一点。”

“不吃会怎样?”

“会怎样?”他侧过了身来看她,一手支起下颌,眼中露出狡黠之色,“会像刚才那样。”

“……”

青羽接过药丸吞入腹中,体内的燥热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徒留淡淡的心慌。

以往月圆之夜,从未出现过像今天像这种状况,青羽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令狐渊沉吟了一瞬,开口道:“应当是伏矢鬼母动了些手脚,雄蛊现在在我体内。这血赤虫,若用到一个人身上,施蛊之人便能操控中蛊之人,为自己所用。但是——若是两人都中了蛊,这蛊便成了情人蛊。”

“情人蛊?”

“对,情人蛊。”他一字一顿。

“可是,她为什么要给你下蛊?”

令狐渊冷哼一声,咬牙道:“她一直有些恶趣味,行为乖张,做事没有理由,全凭自己喜好,不能以常理度之。”

“中了这蛊……会怎样?”青羽心中大概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又不能确定。

“情人蛊,顾名思义,中蛊的两人心意相通,如情人一般。月圆之夜,便会止不住的想要靠近彼此,想要行……男女之事……刚才你我吃的是我师父所制可以抑制蛊毒的药,但这血赤虫并非寻常蛊虫,时间长了,蛊虫会与宿主渐渐融为一体,那时候,只怕这药也起不了作用。”

令狐渊转过头来,郑重地望着青羽:“刚才,对不起……虽说意识清醒,但我确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青羽瞥他一眼,脸上止不住一红,口中含糊道:“算了,看在你受了伤还中了蛊的份上,我暂且原谅你了,等你好了,我再讨回来。”

她虽这般说,但心跳还是极快,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在这静谧的石洞里尤为清晰,像是有了回音一般。

令狐渊见她神色躲闪,眼睛也不敢看他,一颗精巧如玉的耳垂红的像要滴血一般。

他又想逗她一下,还未开口,便听她问道:“那刚才……你……我们……都是因为情人蛊,对不对?”

令狐渊迟疑了一瞬,开口道:“……对……”

他听到青羽长长地吁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重担一般,自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令狐渊接着又道:“自中蛊之日起,若是有人伤我,便也会疼在你身;有人伤你,也会疼在我身;我伤心,你便伤心;你欢喜,我也便欢喜;一人身死,另一人也不能独活。所以说,自此之后,你我二日,生死相依。除非能够解得了蛊。”

“如何解蛊?”

“本来,只有你一人中蛊,雄蛊为我所控制,解蛊的办法倒也不难,可是现在,雄蛊在我体内,我亦不知解蛊的办法。”

“要不,你去问那个伏矢鬼母?她那般厉害,既然她知道血赤虫的施蛊之法,说不定,她知道解蛊的法子!”青羽眼中一亮,说道,“她不是想让你认她做师父?认一个也是认,认两个也是认,况且你已经认了两个,再认一个,又有何妨?你服服软,叫几声好好师父,让她把解药给你。”

“……”令狐渊冷冷瞪她一眼,缄默不语。

青羽刚才服了令狐渊给的药,现下觉着身上已然恢复,料想着今日应该已无大碍,那颗八卦心顿起。

令狐渊见她眼神灼灼地凑过来。

“话说,你跟那伏矢鬼母是什么关系?我看你二人倒是关系匪浅。”青羽好奇道。

这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去,他不想说。那段晦暗无光的日子,裹挟着遗弃、仇恨、折磨、恐惧、饥饿、脆弱……它们被心中锻造出的寒冰禁锢在记忆深处。

他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只要有人想要探及这段过去,他的刺便从心上长出,把人拒之门外。

青羽见他面带煞气,便住了口。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想被人触及的东西,她有些后悔问他。

“或者,去找你在巫族的师父呢?既然他会制抑制蛊毒的解药,说不定也会解情人蛊。你去找你师父解蛊,救你自己,也放过我,好不好?你帮我解了蛊,我保证,我还会帮你去找腾蛇妖的内丹。”

“我师父——”令狐渊神色一黯,“他已经死了。”

师父若不死,他又有何必要去寻妖丹呢?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又不是你的错。”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石屋重归寂静,只闻滴答水声。

渐渐的,天上乌云遮月。小窗上投射进来的,只余浓重的黑暗,夜风骤起,刮进石屋内。

令狐渊上身**,不由得便打了个喷嚏。

忽而,一件袍子轻轻落在身上。

他一愣,心上千千万万的刺霎时间碎裂成齑粉,变成一道暖流,划过心底。

他看不见身侧之人,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不由得便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青羽试着抽出手,发现抽不动,便也没再动作。

两人之间有了种微妙的默契,那是心意相通的感觉。

大概是蛊虫的缘故,青羽这般想着。

虽身在险地,二人却难得心下安稳,不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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