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年末年初

牛肉丸之于潮汕,大抵类似豆汁之于北京,都是当地人喜爱的美食,只不过前者出名和后者出名的原因略有不同。豆汁的味道多少有点挑人,更具挑战性,牛肉丸的普适性则更大。

李坏去北京的时候也没有喝豆汁,他连豆浆都不喝,更何况豆汁。

黑瞎子带回来的食材之一就是牛肉丸。他用那把自带的匕首将牛肉丸一一切半,半球形的牛肉丸便只能趴在烧热的石板上发出滋滋声响,汁水满溢,焦了的油脂香味飘散在空中。

长神仙的瓦罐全被征用了,一个烧开水准备下粿条,一个煮虾蟹粥(虾蟹是长神仙处理的,他带两人去附近找了一处活水),一个泡着蛇身草。

李坏看着三个瓦罐,有些喝醉了似的思维迟钝,他十分享受这种安静的环境,散漫得快要不知今夕是何年,就盯了瓦罐一会,他才后知后觉担忧地说:“你的罐子不会煮爆吧?”

长神仙摇了摇头:“干烧的、质量不好的才会爆。或者已经到了它寿终正寝的时候。我用的次数不多,应该还能使用一段时间。”

李坏放下心来,筷子给渐渐变色的虾翻了个面,做些等于白做的工作。盘腿坐在火塘与石板对面的黑瞎子突然哼了一声,可等他看过去,黑瞎子只是垂着头看着牛肉丸。

食物的香气、烧水煮粥的咕嘟咕嘟声响,风把一切吹散,让所有变得悄然。李坏听见草叶摩挲的沙沙、海潮涌落的隐约,这种氛围属于自然,自然的声音与烟火的声音让他心中的浮躁和苦闷散去,让他变得轻松愉快。

长神仙拿起晾了一会的罐子,仿佛拿着茶杯品茶一般啜饮一口。他手长得长,才能拿瓦罐都拿出杯子的感觉,大大的瓦罐在他的手上有种玲珑细致的古怪感。一根翠绿的蛇身草就粘在长神仙手边的土色罐子口上,往罐子里罐子外各垂下一节,也泡进了他喝的温水里。

“东西好了。”黑瞎子用筷子碰碰翻了个身的红虾,李坏没理他,长神仙对此也没有食欲,这两人真就都是神仙人物,没一个吱声。他抬头一看,见李坏又在发呆,“你想什么?饭都不吃了?”

黑瞎子也不知道长神仙和李坏说了什么,回来之后李坏就成了这样,看起来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思考什么。他心里有些不爽利,可他知道多半好运心里也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什么。

李坏摇摇头,兴致缺缺地戳那只蜷缩起来的虾,虾壳已经变得很焦脆。他什么也没想,脑子里的记忆也不够让他去思考出什么,只是发呆会让李坏觉得舒服,有种奔驰飞逝的马车变为路边慢吞吞前行的老牛的闲适。他直白地问黑瞎子:“你是不是知道我在找什么人?”

“嗯?那不是早就都找到了吗?”黑瞎子随口一答,站起来掰掉虾头塞了一只到李坏嘴里,然后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不对、好像还有一个人……一个孩子?也不对,那么多年了,就算是个孩子,年龄也都比我大了。运气好呢,你算是在找人,运气差点,只能算是在找他的后人了。”

这时,长神仙突然放下瓦罐,认真地打断了他们的话:“您要找的不是一个人。”

李坏咬着虾,脑子没转过弯来,茫然道:“不是人?”

“不。我是指您要找的不只一个人,即便您从未透露他们的样貌,但我注意到您观察过的人有男有女,有时是两个人、三个人。”

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咔嚓咔嚓,虾壳在李坏的牙下破碎,虾肉在味蕾上绽放出鲜甜的滋味。剩下的虾尾就丢进火塘里。

黑瞎子伸手去扯了根蛇身草,还没丢进面前的瓦罐里就被李坏拦住,虽然他在听长神仙说话,但也一直注意着黑瞎子的举动。绝大部分时候黑瞎子很靠谱,可总会有意外的时候,在四姑娘山时李坏就深有体会,又比如现在,黑瞎子神不知鬼不觉想往烧开的水里添点料。

黑瞎子动了动手,似乎不太明白:“他能喝,我不能?”

“你们不一样。”李坏把他捏在手里的小草抽走了,“别乱来。”

黑瞎子问:“为什么?”

李坏一时答不出来,倒是长神仙颔首道:“可能会发疯。”

“发疯?怎么个疯法?”

黑瞎子的语气还有点好奇。

李坏“喂”了一声,他就笑:“只是问问。”

长神仙看向黑瞎子,面上居然也露出了笑,那笑显得很微妙很奇异,然后他说:“各人有各人发泄情绪的方式。你该问你自己如何去发疯。不过可能你也不了解你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而发完疯后,情绪清空,它会让你理解一些事情。”

——理解一些事情?

长神仙的话犹如一个奇特的刻印烙在了黑瞎子的大脑里,直到回到北京,他心里都残存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子。理智上黑瞎子不应该去触犯一个定好的规矩,任何一个规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情感上他却跃跃欲试。

长神仙还不打算离开那片荒地,用他的话说,就是他还有事情要做。在那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还需要一个结尾,也许就在不远的时间里。等到一切结束,长神仙或许会离开。

李坏把鱼缸放在黑瞎子院子的角落里,里面游着的怪鱼越来越正常了,仿佛一条真正的鱼。只要不仔细看着它、观察它,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异常。

黑瞎子多了个新同事,或许也算不上,那个叫梁烟烟的女医生只是在解雨臣这里兼职。李坏与她见过几面,不熟悉,只是点头之交。

解雨臣在东北那边找到了被烧死的神婆的女儿,那个女孩子知道她母亲的异常,她曾经听到了神婆自言自语的一些话——神婆是有些能力,通常情况下也不需要请神上身。那个时候,女孩子的身体诡异的不受控制,仿佛要加入到母亲的奇怪行为里去,她十分恐惧,便竭力逃走了。

她成功了,但之后却不敢回家,待在家里的母亲也很快离开,再也没有出现。直到现在,女孩子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坏不清楚后续的发展怎样,似乎是解雨臣去负责处理了。在结束这件事后,解雨臣又让黑瞎子和李坏做了一些关于黑瞎子身上的“东西”的变化的笔记。

李坏字丑,就让黑瞎子写,他写完两人核对一番,往上添油加醋了一些内容,又将两人一路行程的轨迹记录下来,再去找解雨臣。三人的思路观念都不太一样,解雨臣翻阅了一遍后开始复盘,他问,有时黑瞎子回答,有时是李坏。解雨臣皱着眉将那段时间的天气情况全部罗列出来,对比笔记里黑瞎子的心态变化,不难发现雷天就是它的活跃期。不只雷雨,有时候还有突然的旱雷。

解雨臣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显得很巧合,巧合到一般人都不会这么想。可能天台上的焦尸的情况也有变化,一些说不通的地方也有了解释的余地,像是人是如何忍耐那种疼痛到达天台。其实笔记里还有许多应该问到底的内容,像是药草,究竟代指了什么?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有压制力。但解雨臣没继续问,他们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知道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有些问题现在还不需要答案。

后来黑瞎子继续做打工人,李坏继续窝在他院子里睡觉,但也会跟着早起晨练。可能是因为习惯了,黑瞎子没再找李坏麻烦,也不会不准他睡得昏天黑地。渐渐的,李坏那几根白掉的头发居然又消失了。

在年末的时候,北京迎来了第一场雪,冻在黑瞎子新搬来的大石缸子里的“鱼”也有了变化,李坏隔着一层薄冰,发现它身上的草长白了。一点白一点绿,很是斑驳。这时已经看不出来怪鱼身上的拼接感了,好像那些蛇身草真的是它身上的鱼鳞一般。只是颜色怪一些。

黑瞎子都觉得邪门。

那面青铜镜就丢在石缸底,鱼也一直贴在镜面上。

时间很快翻到2002年,黑瞎子也总算回归自由身,不会有什么怪东西趁他早上洗脸的时候想摁他头。第一天他就带着李坏去吃老北京铜火锅,说是要庆祝庆祝,结果是解雨臣请客,来的人里还有梁烟烟。

解雨臣挑的店自然没有问题,主客都很满意,指李坏吃得不错,另外三人聊的满意。他不感兴趣,也没兴趣听他们的“商业机密”,就时不时看窗外路灯下飘摇的白雪。李坏很想躺到外面的雪里,可那薄薄的一层,一睡下去就会融化了,沾到身上还会湿漉漉的。

梁烟烟点到为止,先行一步,她压根没动多少东西。黑瞎子开了几罐啤酒和解雨臣碰了碰。解雨臣见李坏没喝,桌边放着一罐可乐,就问他是不是喝不了。

黑瞎子当时就没忍住大笑起来:“他一个顶十个,只是喝酒对他来说是一件没有意思的事情。喔,除了第二天醒来还会头疼。很没趣对吧?”

李坏闻言举起他那罐可乐,在空中晃晃:“你懂什么?这才是有趣,是快乐。”

黑瞎子又乐了:“你是指没气儿的快乐吗?”

解雨臣也不禁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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