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往事如烟

李坏坐车连夜去的陕西,本来在车上时他还想要给吴邪打个电话,但张起灵说过吴三省打算瞒着吴邪,他犹豫了很久,中间还闭眼睡了一段时间,再次醒来也没想明白该不该打过去。吴三省这样做自有缘由,或许他不该这么纠结。

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变得荒芜,那种荒芜成为了自然的繁荣。玻璃映出模糊的他的脸,李坏收回了目光,他还是没有做出选择,反而变成了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一切交予未来的他去犹豫。李坏现在不要烦恼。

大巴到达目的地,他下了车,看到路边的植被,无论是枯黄还是翠绿的,里面总夹杂着些格格不入的蛇身草。李坏还没联系吴三省,却先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导游的中年男人,他蹲守在车站,几乎是一看见李坏便迎了上来:“终于来了!小兄弟,我是你叔找来的导游。”

你叔?

“导游?”

见李坏有些不信任,中年人收回了要握手的动作,讪讪一笑:“我们这也是有名的旅游景点嘛,不少地方别人是带不了你的,像是那边那座山——”他手指指的方向实际上很远,以肉眼只能看见一片绵延起伏的山脉,也不知说的到底是哪里,“那里的山后还有寨子,这就只有了解这里的本地人才更清楚怎么去。”

李坏对山后的村寨不感兴趣,但也不免想起去山东临沂路上的所见所感,他看不出来眼前的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又或者两者都有,导游面相憨厚,神色也挺自然的,看不出来什么,当然,骗子也不会把“我是骗子”写在脸上。李坏就直接当着他面给吴三省打电话,打通了,吴三省那边说确有此人,之后他才理所应当地跟着这人走,坐上对方开来的小汽车。

可能是当面打电话这事太下脸了,中年男人直到把李坏领到山脚下一家农家乐门口也没有再说什么。

农家乐的院子里有几层楼的住房,因此同时也开着旅馆。这个自称导游的当地人站在门口就没有动了,李坏向院子里看去,正好看到吴三省坐在一张桌子边发呆,桌子上凌乱摆了好多杂物。

吴三省想事情似乎想得十分入迷,李坏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居然把他吓得一抖。吴三省咳了好几声:“……又作弄人?”然后被李坏拍了拍肩,他摆手示意,随即伸手往烟灰缸里按熄刚燃了个头的香烟,又拂开李坏还要继续拍他肩膀的手。

李坏默默盯着他的头顶,吴三省则提高了声音,喊门口边上的人过来:“没做好?”

李坏没问吴三省什么没做好,但那个中年男人明显瞥过来看了他一眼,面上便又挂上有点讨饶意味的笑:“谁知道您接了电话啊,三爷?这和咱说好的不一样。”

“不出意外的计划太理想化了,只要计划得够多,意外就不是意外,而是预料之中。而且到时候情况也不会和现在一样,会有人和你打配合,不必太过担忧。那小子机灵到其他地方去了,顶多怀疑你是个黑导游。”吴三省没再看他,陷入思考的视线落回到了桌上堆着的物件上。

对方接不上吴三省的话,又是笑笑,没过一会就被吴三省随口几句话打发走了。

李坏找到一把长凳,拖到桌边,就坐到吴三省对面,才发觉他是在看桌上的东西,游移的目光仿佛在玩连连看,寻找这些东西之间的联系。他为这想法感到好笑,手指落到桌面中央的小提箱上,正中吴三省视线的再次落点:“你在想什么。三省。”

吴三省没有回答,他知道李坏心中的疑问,不过此时并不是适合解答的时机,他摇摇头,对李坏说了一句话。

“你应该知道它一直在看着我们。”

它在看他们?什么它?

李坏甚至不知道这是它还是他或者她。

但吴三省没有继续解释,面对李坏的疑惑,他却开始沉默,望着农家乐的院门外发呆。这次是真的发呆了,但他呆愣的神情很短暂。

李坏顺着吴三省看的方向,也看向路边,满是灰尘的土路对面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一只神采奕奕的大黄狗,尾巴如半剪蓬松起来的燕子羽。大概吴三省先来了不久,它已经熟悉气味,所以一和他们对上视线就摇头摆尾地冲过来,不停跺爪垫抖毛腿,狗耳朵后仰下压,喉咙里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吻部围着吴三省的裤腿蹭。

吴三省搁在桌上的手伸下去把狗子揉得翻白眼,只是刚一停下,大黄狗又小声不停汪汪叫起来。他没抬头,拍了一下狗脑袋,说:“这次过来,你就不和谁一队走了,张小哥有事也来不了。到时候我会派人注意着吴邪的情况,你也要看着吴邪,不过,前提也不要让任何人注意到你。吴邪也不行。”

“任何人?”

李坏抓住了这个重点,却又突然想起在北京时遇到的那件事,想起那种怪异的感觉,他只说好,也伸出手去,大黄狗的脑袋立即移过来,仿佛磁铁的两极相遇,狗子的身体拉成扭曲的长条,于是毛茸茸的狗脑袋使劲儿顶他的手心。

“对。任何人,我知道你有这样的办法,那个时候谁也找不到你。这点在我们之间不是什么秘密,但你也不能滥用,有些人——只要做过事情,就会留下痕迹,所以哪怕你尽力隐藏了,有些人还是得到了与此相关的讯息。”

吴三省揪了把狗子尾巴毛,大黄狗立即嗷汪一声,又惊又疑地窜到李坏身边,瞪圆的狗眼乌溜溜的打转,小心翼翼地盯吴三省。好一只傻狗,他一边这样想,一边继续说:“所以这些人也在找你,不然你躲那做什么,即便不乏其他原因,但待在四姑娘山,他们就很难找到你。”

李坏还没开口,吴三省先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的话:“你根本就没在好奇,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装得这么人模人样,废话就不说了,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东西是哪些,瞒着吴邪不是坏事。现在先不提他,等会你要多注意进来的那几个人,但不要下楼,我们这行的人都对别人的视线尤其敏感,而且来的人里有个人反应会更大。他也姓李,到时候你就在楼上看一眼就行。”

既然吴三省无意继续聊下去,李坏也如他所意,没再问,他点点头,表示在认真听,等到吴三省交代完注意事项后,李坏又说:“你这次想做什么?”

吴三省看起来有些疲惫,手抬起来又落下去,桌下蹲着的狗子没人理,又跑开了,这时他才回答:“不是我想做什么。这次算是我家里的一些遗留问题,迟早要处理掉,非常麻烦,事多,我难免有些地方照管不到。这些事虽说和你无关,但也不全然和你没有一点联系。”

李坏试图思索,然而仍然一无所获,他看着挡在他与吴三省之间的这面桌子,上面搁置了一些东西。

开了封又已经空了大半的一包香烟,只丢了三四个烟头的缺口子的白瓷烟灰缸。不难猜出在李坏来之前,已经有人到达了这里,和吴三省交谈过一些事情,吴三省礼貌性递了烟,对方或许没抽完,将烟带走了。

一本有点旧的笔记本,可以看见纸页角微微发卷,似乎用了有些时间,水性笔的笔帽扣在笔记本封面上。那里面写着吴三省亲自编写到的谎言,他发现李坏在看,便笑着让李坏翻开它,李坏觉得吴三省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没在意,低头看见笔记本里面勉强算是工整的字迹,肯定不是吴三省写的。李坏粗略看了几页,就瞥到一些下墓的记录。他顿时失了那点兴致,眉头紧皱,直接合上了笔记本。

吴三省看出了他的不高兴,摇摇头说:“还觉得烦?”

“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烦。”

李坏说完就站了起来,他带着简单的行李准备去楼上,还没走几步又被吴三省喊住,吴三省拿起了桌上塑料瓶的花露水,桌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串也被他的手臂波及到,碰出声响。钥匙由小铁圈环环相扣,陈旧的贴纸黏在钥匙上,他看见贴纸上有略显模糊的数字。

是旅馆老板娘的钥匙?怎么放在这里,难不成吴三省是在帮忙看管。不等他觉得奇怪,手里就多了一瓶塑料装的花露水,果然那瓶花露水是给李坏的,吴三省就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这里蚊虫多,多加小心,也压压身上的味儿,但如果受伤的话,大抵还是压不住的。你自己注意一下。”

李坏认真听着,注视桌上那个格格不入的皮革小提箱。箱子看起来有点小精致,放在桌子的中心的位置,是不容易掉落下去的位置。

“不用在意。”吴三省看出了李坏脸上的那一点疑惑,很淡,更显敷衍,但那不代表李坏没在认真听他说话。

所以吴三省又对李坏说:“你只需要知道这次队伍里面会有好几拨人,我们的人,它的人。最后还会加一个常有的例外,你。”说到这里,他居然微微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牵动着如水面上的波澜:“好运,这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

像是听了一堆没有意义的废话,但如果想起来以前的事,他应该就能明白吴三省的意思了。李坏看吴三省,结果吴三省也正在看李坏。李坏便问:“你知道我在找人?”

“别误会,你要找的不是他们。”吴三省颔首,做出思考的态度,但他实际上并没有想太多,因为有些答案早就写在已经流逝的时间里,而他只需要把它们再想起来。他很久以前已经回答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了:“好运,你以前就记性不好,通常觉得那些记忆有用的时候你才会努力回忆,一旦觉得没用,就像是完全没有记忆能力一样。现在虽然也好多了,可也完全比不上我爸认识你的时候。”

“……”

李坏确实没努力去回忆,可能有什么事情逼到眼前了,他才会去想,去思考。

“你从没说过需要找的那个人的特征,甚至性别也没有,只知道大概的年龄,知道那孩子来自雪山,估计在西藏那边,时至今日,就算还活着,已经是个很老的人了。但我不觉得你是忘记了,当时我就和你说过,也许你根本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无论多小的事,你都会想起细枝末节,哪怕不是这个时候,也是那个时候,从以前到现在,你有想起来过一点吗?你只想起来一个女人,一个喇嘛,一座庙,一片雪山。好运,你的回忆里没有那个人的痕迹,就算你遇到了他,你也不知道。”

世界很大,寻找一个人很难,可以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也可以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吴三省看着他垂下头,李坏的表情没有一丝悲伤,以往他还能看见李坏露出悲伤的表情,而现在吴三省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默认般地小声道:“我是在做无用功。”

“……也不算是。如果以你的能力,其实可以尝试对比你遇到过的人的脸,儿肖母,女似父,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这话也是吴老狗曾经提点吴三省的。无望的目标也是希望,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好运也好用。

李坏摇摇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说:“这次的事情是在秦岭更深的山里面?”

“没错。”吴三省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里面似乎有着沉重的情绪,他的神态变得让李坏不想直视,但这时,吴三省转身回去按住了桌上的箱子,“这个东西,我需要你把它完好无损地带到吴邪面前,倒时会有人知道怎么使用它。里面的东西量很少,来源……哼,”他不冷不热地嘲了一声,“来源是和我合作的人,没必要了解。不过,这种关系也快要结束了……也不排除这次行动对方会做什么多余事情,如果到时候有意外的情况,你看见了,也别管他,直接来找我,我会来处理。情况紧急的话,出格的事情也是没问题的,你说过,那叫做正当防卫。”

他又指了指李坏捏在手里的那瓶花露水:“记得喷上,用完了自己去买。别让我闻到那股药草味。我们的住房在这栋楼的最高层,你刚才是想去哪?”看到李坏没掩饰住的那丝窘迫后,吴三省继续说:“还记得水盗洞里,你打张小哥那事儿吗?”

“啊。”李坏知道吴三省是会进行秋后算账的人,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是要在他身上算账的意思吗,“记得。我要赔医药费吗?”

吴三省差点被气笑:“看来你忘记的东西是真不少,好运。你不是那种喜欢动手的人,能让你直接揍过去,还是别人没先动手,你就动手了,那可是稀罕事。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该好好思考一下过去你是如何处理这些事情的,怎么也不是朝别人踢过去。你那三脚猫功夫,你以为你打得过多少人?”

李坏下意识上下扫视吴三省。吴三省看起来算是精干,但看不出来打架的能力如何,可他那样的面容,就给人很有种笑面狐的感觉,但狠厉起来时便是冷面虎,压迫力很大。

——这种人,打架是很阴的。

不知为何,李坏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样的想法。他的视线立即漂移开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想。

不过吴三省没把小提箱子交给李坏,李坏先跟着农家乐的老板娘上了顶楼,老板娘还问他要不要用饭,李坏没有多大的食欲,拒绝了她,把房间门关上了。

他按照吴三省的要求等在窗后,借着拉开一半的窗帘隐蔽自己,小心翼翼地瞥楼下的情况。聚精会神之后,李坏隐隐能听到下面的说话声,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他半闭着眼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吴三省所要求要关注的那个人。

姓李,李琵琶。

旁人的口音很重,李坏意识到这似乎是广东那边的口音,他也不太确定,此人被吴三省喊做王老板,李坏突兀地想起来王胖子,不过胖子口音可不是广东那里的。这位王老板开始介绍李琵琶,说这位是李老板。后者在地方上也是有名的人物。

三省这行上有名的人物也太多了些吧?

李坏想着得偷偷看上一眼,但楼下的三个人已经聚到了一起,几个脑袋凑得有点紧密,吴三省又拿起那个小提箱,似乎是在展示给他们看,这种情形实在是不方便他观察情况。

他看了几眼,没看出来什么来,但也退了几步,躲到窗帘后去坐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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