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向姜黄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这是谁的人你没数?”
赵缁冷冷道:“跟了谁就是谁的人,你只说敢不敢和我赌这一局?”
这是有意来找茬的啊……
姜黄突然道:“我和他比赢了,东西就都归我?”
不等谢无暮说什么,赵缁立刻道:“不错!你要是赢了他,立刻就可以把两样彩头全部拿走。”
“好,我打!”
孟嘉从未见过赵缁身边这人出手,不敢断定他们谁输谁赢。她虽然不想让姜黄冒这个险,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意愿,旁人不该插手太多。
她扫了一眼赵缁面前的银子,嗤笑道:“吝啬。”随即撂了一句话,“我押五百两,跟不跟?”
赵缁脸色有点儿难看,咬牙道:“跟!”
两人分坐回去,谢无暮鸣锣,台上战况顿时激烈起来,引来围观众人不断叫好。
姜黄的身手孟嘉倒是不担心,只是她的伤也才好没多久,就怕影响发挥。先前孟嘉还提着一颗心盯着两人。不过打着打着,她就放心了。
姜黄明显处于上风,拳势凌厉,行动敏捷,身形沉稳,和平素的沉默是两种姿态。众人本是瞧个热闹,见这女子和对方斗得有来有回,禁不住喝起彩来。
比斗正在胶着之际,一眨眼的工夫,姜黄却骤然踉跄一步,被对方抓住了一臂向后拧转,随即男子一腿重重地磕在她肩上,狠狠地向下压去。
女子被控制住,动弹不得,陡然对方又从后心踹了她一脚。姜黄向前伏倒在地,很快翻滚几下,迅速爬起,勉强单膝跪地撑住身形。再看来时滚过的地方,已经有零零落落的血迹洒下。她似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唇角却依旧渗出一道妖艳的红,她来不及多作反应,便皱着眉又迎上去。
“姜黄!”孟嘉沉着脸,霍然起身。
“好!”赵缁拍手大笑,“回府有赏!”
局势顿逆。
孟嘉紧盯着台上的那条黑影,慢慢地又坐下身来,沉吟片刻,招来了围观一人,耳语几句。那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连连点头,回身钻过人群。
孟嘉紧盯着台上,发现姜黄再度动手时,虽被缠斗得紧,也有意避开使用左腿,像是受了伤。
她受了暗算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闻台上一声惨呼,却是那男人的。
姜黄两手抱着他的腿狠命一转,他立刻摔在了地上。但显然这一击已经是姜黄的极限,她的手从他小腿上挪开,立时便不由自主,勉强用手臂撑住,才没有摔倒在台上。
那男子怒吼道:“你他妈的耍阴的!”
姜黄冷冷道:“是谁耍阴招要不要验伤?”
男子戒备地看向她染血的右手,被钢针扎进肉里的疼痛还在蔓延,他有些本能地胆怯了。
赵缁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即非!若连一个女人都斗不过,日后再不必在我身边待着!”
那被唤作即非的男子咬咬牙,目光一凛,发了狠地向对面的黄衣女子扑去。姜黄先前被对方用钢针刺中了左膝,又受重创,五脏六腑都好似挪了地方,咽下去的血又重新涌上来。勉强抵挡了几个回合,血针刺破皮肉,对方却恍若未觉。
即非大吼一声,拳头向力竭的女子砸去!
姜黄分明将要力竭的模样,这一拳砸在身上,不死也要重伤。台下一片唏嘘,不忍之人扭过头去,同时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嗖!
一支黑箭闪着森森寒光,直冲台上而去。
即非闻有破空之声,硬生生擦住脚步,侧身一旋卸去冲势,再度立定之时,却觉得颈边有什么东西黏稠发凉,下意识抬手一摸,指上猩红发暗——血!
他惊恐地看向箭来的方向,不远处,孟嘉一身藕荷衣裙,笔直而立,手上又搭了一箭,冷冷道:“赵缁,让他滚。”
如此温暖柔婉的颜色,硬生生被这女人穿出一身杀气。
赵缁站了起来,面色很不好看:“孟嘉!你这是干什么!愿赌却不服输?”
箭尖转而对准了他。
孟嘉微微扬起唇角,面容却看不出一丝热气:“输赢并非你我说了算,赵少君身份贵重,我也算朝廷命官,是非如何,你要是一定要个道理,不如你我到御前公断?是打是罚,我都敢认,你敢不敢?”
赵缁当然不敢。
寻衅姜黄,多半跟重彻脱不了关系。赵望最近不老实,又不管他的事,他靠近重彻,也是为自己找条活路,好借定王的势给他老爹施压,稳一稳自己的地位。要是这么件小事闹到御前,恐怕定王都嫌管了太掉身价,重彻会觉得他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而太和长公主,除了厌恶他没有第二种可能。
所谓吃力不讨好,正是如此。
赵缁虽不想把事情闹到宫里,却也没服软,沉下脸来:“你敢拿箭对着我?是谁给你的胆子?华纾吗?!”
孟嘉觉得好笑:“我的胆子够多了,用不着别人给。”
“你敢放箭吗!”赵缁喝道,“即非,还不动手!”
“他敢!”孟嘉大声道,“刁奴蓄意残害人命,恶主藐视朝廷法度,我的人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拿你们主仆陪葬!”
“你小小侍郎,也敢口出狂言!”
“谁说是狂言?”人群后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反问。
赵缁听见这个声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华纾礼貌借道,顺着人群让出的通路走了进来,先到孟嘉身边,卸去了她手里的弓箭,拉了拉弦,又低头在自己手上看一眼,微微发愣。
赵缁不大知道死活,虽明白今天要砸,犹觉得自己该当说两句撑撑场面:“华梁之,你什么意思?”
华纾右手食指摩挲了一下扳指内侧,声音更冷:“意思是,何必等到大理寺插手,我今天就能送你一程。”
赵缁额上冒了冷汗。
他也不明白,为何同样是入京为质,华纾和他的地位却简直是天壤之别。至少在定王这里,华纾杀他,那跟捏死一只蚂蚁差别也不大了。
越是靠近重彻,他对这一点的认知就越清晰。越是清晰,就越是不甘。
凭什么这样一个自小没娘爹又不爱的魔星能处处压他一头?他偏要逮着机会就找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不痛快,让华纾既没有理由向他动手,又着实地要咽下一口闲气。
但想归想,他心里也知道,华纾如何于他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借力归乡。等他掌了魏博,自然事事要高出华纾一头了。
每每在华纾这里碰壁,赵缁都会用卧薪尝胆的道理劝慰自己,这次也不例外。他甚至还能挤出一丝笑来:“世子说笑了,我不过与孟大人作赌一场,输赢总要有个说法。一时着急,冒犯令正,赔罪就是。这次,就当是我输了,如此作罢就是。”
言下之意,无非是孟嘉仗势欺人,他是忍辱负重了。
华纾抬眼瞥向他,似笑非笑:“那不是委屈了?”
“哪里哪里。”赵缁向台上招了招手,“回府。”
即非下意识又看了歪倒在地的黄衣女子一眼,庆幸终于不用再继续下去,随即心有余悸地要跳下台跟赵缁回去。未曾想刚刚动身,就被一个面容冷肃的青年拦住去路。
华纾一字一字道:“委屈的是我夫人。她们女人家最爱面子,今天手底下的人被你的人打了个半死,若没个交代,恐怕以后不好出门见人,你说呢?”
赵缁闭上嘴巴,暗暗咬了一会儿牙,才僵硬道:“你还想怎么样?”
“穆如,断了他右手。”
话落,穆如立刻上前,没几下就把面前人摁趴在地,提起他右臂,一脚快准狠地跺下去,“嘎巴”一下,随即地面上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断了右手的男人满脸涕泪交错,眼睛布满血丝,目光微有涣散迹象,说不出是疼是恨还是怕。
赵缁也被那一声惨叫惊住,惊醒过来时,忘了是该多久呼吸一次。
“跟错了主子不要紧,别办错了差事,动不该动的心思。这次丢的是手,下次,说不准就是命了。”华纾说完,提醒了一句,“还不滚?”
“走……走!”赵缁连眼角都没再往台上施舍一个,转身就带一个随从出了人群,还有一个犹犹豫豫向台上扶起了即非,慢慢追着自家主子的方向去了。
华纾早把弓搁下,执起孟嘉右手,瞧见拇指关节下至虎口皆有鲜血,有的地方血迹薄,已见凝结。她的手微微发着颤,不知是疼的,还是强行拉弓留下的后症。
“不碍事的。”孟嘉安慰了一句,又看向台上,“不知道姜黄怎么样了,快带她去医馆。”
华纾凉凉道:“护主不力,死了活该。”
“别胡说!”孟嘉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眼角余光向两面一扫,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低声道,“我们快走!”
临走的时候,她还不忘把姜黄的剑拿上。
方才帮她买弓箭那人醒过神来,急忙冲两人离去的方向喊:“喂!姑娘!那弓箭还没给钱呢!姑娘!你走了我怎么跟老板说啊!姑娘!”
扶着黄衣女子下台来的冷肃男子嘴角一抽,刚想解自己的钱袋,被他扶着的女子就抬手指了指长案上赵缁没拿走的那锭银子,有气无力道:“这个,你拿去吧。”又对穆如道,“我的,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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