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陈楠清没回寝室。
宿管来时才知道他请了假。
窗外下着小雨,滴滴嗒嗒的,裹着青草气息的风穿梭自如。微微有些凉了,拂过林梢的同时传来呼呼的风声。
这夜,谢俨辗转反侧。
木质床板发出的声响,一阵接着一阵,室友睡不着,多半是因为春游一事太过激动,但他没有。
因为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陈楠清。
实际上他是不想和陈楠清一组的,他习惯性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猜,最坏的结果就是陈楠清对他的喜欢。
可他讨厌同性恋。
要是在一个组,干什么事都待在一起,就像炸弹一样,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
翌日,一夜雨后空气湿润许多,不错的是出太阳了,带着些凉意,又有暖阳洒下,最是舒适宜人。
校门口挤满了大巴车,车上陆陆续续开始上人,同学们都各自提上早已备好的行李,与好友们愉快闲聊。
空气中弥漫着喜悦的气息,欢快的笑声贯穿在整个校园。
红红站在校门口清点人数,还是那个小蜜蜂,音量还是如此惊人。
因为要爬山,红红穿着运动服显得比之前年轻许多,但嘴上还是依旧叭叭个不停。
“一组人齐了没?齐了?行,二组?”
“二组还差谁?徐倩?她请假了,三组呢?”
“三组组长!清点人数!”
声音巨大,身为组长的陆浩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应着:“还差陈楠清!”
话音刚落,陈楠清从公路对面跑了过来,正好卡上时间:“来了。”
谢俨听见这一声儿,心里突然抖了两下,手里的包差点掉到地上。
他回头望去,刚好与陈楠清对视,只好尴尬地提了提嘴角,然后便低下了头。
陈楠清随即朝他们组的走过来,他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背包,穿了件白色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周围不少同学往他身上瞟。
他站在谢俨身旁微微低了头,抬起手,搭在谢俨软软的发丝上,轻轻揉了两下,像是抚慰自家的宠物,眼中有几分宠溺。
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平日里的高冷,此刻烟消云散。
而这只属于谢俨。
然而谢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手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连往后退。
“你干嘛!”谢俨有些慌乱说道。
“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陈楠清不慌不忙地解释着。
“没有,我只是……感冒了。”谢俨撒了个谎,不想被陈楠清看出自己的不适。
“带药了吗?”
“没。”
“我有,待会儿我给你,你先……”
话还没说完,红红清点完人数,开始赶人上车了。
“都快点的,别磨叽,人司机大叔等好久了。”
“先上车吧。”陈楠清往前走了,没再多说什么。
——
大巴车停在路边,不一会儿便坐满了人,谢俨上去时刚好剩陆浩身边一个座位,他专门让陆浩给留的靠窗的坐儿。
陈楠清比他先上来,挑了他前面的位置坐。
不久车子开动了,一辆辆离开校门,原本的喧哗也伴着大巴启动的声音,开始转移到别的地方。
春与夏的交汇处应当是一年中最美妙的时刻。
春花依旧明艳,夏叶涌动疯长。
伴着欢声笑语,为承载少年气息的巴士,开辟出明媚灿烂的大道。
车窗外是转瞬即逝的风景。
是庆城。
是陈楠清不舍离去的地方。
庆城九中坐落于国家4a级风景区,不过平日里同学们都束缚于教学楼中,而无暇顾及学校周围的山水美景,此刻是难得空闲的机会。
——
谢俨靠在窗边听耳机里播放的轻音乐,也不忘留一只耳朵听朋友闲聊。
“给你们讲个炸裂的。”
“昨天早上,学神给咱俨哥送早饭了!”
陆浩算得上八卦组的组长,难得找到点陈楠清的爆料,迫不及待地就和几个八卦卦友分享了。
“真假的?”
“保真!”
“他俩不是室友吗?送个早饭而已。”刘梓芸并不觉得有什么,正悠闲地靠在林芊身上,捧着包爆辣薯片,一脸平静地边吃边说。
“你不觉得他俩很暧昧吗?你都没看见那纸条,写的那叫一个甜。”
陆浩也不管身旁坐着的八卦主角,当他听不见似的,口无遮拦地讲给几人听。
“信他俩有一腿,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那还是他俩有一腿吧。”
“别人多买了而已,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谢俨终于摘下了耳机,一脸无奈地扯着嘴角冲大家笑笑,暗地里用手指往死里掐了陆浩几下。
“诶,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陆浩瞪大了眼,食指指着谢俨的手。
“就你君子。”谢俨轻笑一声,背对着陆浩坐着,看窗外闪过的景色,没再理会他。
歌单里的音乐听了几首,都是轻音乐,谢俨关了歌单,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这是他前段时间睡觉前突然想到的一段音律,将其编成一段曲子,花了几个晚上对这首曲子进行了细刻充实,熬到凌晨写了数十版谱子,最后做成一首较完整的歌曲。
歌声从耳机里传来,是谢俨自己清脆的嗓音,带着磁性的,充满少年气息的,青涩又带着一股韧劲儿。
伴着轻巧的吉他乐,两者配合的恰到好处。
这首歌大致是欢快的,虽然还没填词,但谢俨已经想好了大概的主题。
是少年和清风。
讲少年们穿过时光,踏遍岁月,去追逐飞快逝去的清风。
伸出双手尝试去捉住他,虽扑了个空,却相视一笑。
不久清风回拂,淌过少年的脸颊,带来一阵清凉。
吉他乐为整首曲子奠定了轻快的基调,而这调的主人却是陈旧的。
是一把年纪比谢俨还大的吉他,从他一出生起,这把吉他便陪伴着他。
一开始是爸爸弹曲子给他听,孩童时候的他一听到爸爸弹吉他,便欣喜若狂,吵着嚷着让爸爸再弹。爸爸没法儿,只得宠着他。
后来他爸死了,他再也听不到他爸给他弹曲子听了。
在无数个寂静的黑夜,他抱着吉他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擦拭吉他上滑过的眼泪。哽咽着,叫着一声又一声“爸”。
再后来,这把吉他成了他最珍贵的东西,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巨大的位置。
他弹吉他给自己听,就好像他爸在身边从未离开过,他还是那个吵着要听曲子的小孩,还是个有爸的孩子。
“俨哥,唱首歌来听呗,大家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陆浩突然勾住谢俨的脖子,把他的耳机摘了下来,一脸渴求地望着他。
“对啊,我看你吉他都带了,拿出来秀秀技嘛。”张仁祺和许颜汐挨着,坐在谢俨后边。
他拔了安全带,站起来往前边凑,圆润的身躯将许颜汐这小个子挡的一点看不着。
陆浩把谢俨的耳机带上,顿时来了兴趣。
“这首好听!唱这首吧!”
谢俨把耳机夺了回来,随即放进书包里,一边把座位旁放着的吉他取出来,一边笑着说道:“行行行,你们俨哥给唱歌听。”
“就是歌不能白唱。”
“来点掌声行吧?”
说完,以陆浩为中心,整个车厢响起阵阵掌声,同学们的目光都抛向后两排,就连红红也不禁望了过来。
“好诶!俨哥唱歌喽!”
“哇哦!”
谢俨先拨了两下试音,接着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没有弹刚刚听的那首,而是弹了他创作的第一首歌,为了纪念他爸才作的一首歌,叫做《宠溺》。
陆浩第一次听这名字的时候,以为谢俨谈恋爱了,写的一首情歌。
后来才知道是父亲对孩子的宠溺和关爱,是亲情而非爱情。
谢俨的音色很好,是做歌手的好苗子。
他唱的很投入,深情款款的样子令人移不开眼,不长不短的歌词将亲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刻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神情也变得如初日般温柔。
平日里的痞气化作一缕日光照耀在他拨弦的指尖,伴随着音符的跳动,带来无尽暖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轰然响起,环绕在整个大巴车中,吴艳红也笑着鼓起掌来,同学们一看,鼓得也更凶了。
“好听好听!”
“俨哥牛逼!”陆浩一把拽下安全带,激动地站起来,在目光中一边吼一边拍手。
“俨哥歌神!”身后的张仁祺听的心花怒放,大声拍手叫好,手都拍红了,跟红烧猪蹄似的。
刘梓芸挽着林芊的胳膊,扎着双马尾的脑袋贴在她肩上,踩一捧一的说道:“比陆浩那五音不全的好太多了。”
“放屁,我唱歌也很好听的好吧?林芊你别听她乱说。”
陆浩一下就急了,拿眼瞪着刘梓芸,生怕林芊嫌他唱歌不好听。
“我们浩子唱歌也好听。”谢俨把吉他放回了盒子里,然后靠在座椅上,仰头看站着的陆浩。
为了好兄弟的爱情,跟着陆浩睁着眼睛瞎说。
……
车子开进漆黑的隧道,四周变为昏暗一片,吵闹声渐渐弱了。
四个小时的车程实在是久,朝气蓬勃的少年也有困倦的时候。
周遭逐渐静了,大家肩抵着肩,在疾风刮过车窗的穿梭中声中浅浅睡去。
陈楠清靠在窗边,打开了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取出耳机戴上。微微笑着闭上眼,神情似乎很享受。
耳机里播放的正是谢俨唱的那首《宠溺》,伴着吉他乐,还伴着热烈的掌声和玩闹声音。
这些都关于那一个人。
我想偷偷收藏关于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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