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马

“噔噔噔~”随着上楼的脚步声响,姜邑把视线挪到了楼梯口。

方才策马的少年,风尘仆仆地跑上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什么汗血宝马,原是唬人的,亏着小爷马术精湛,不然非叫它给我摔个人仰马翻不成。”

韩叔晋把红色的披风丢到随侍的手上,不痛不痒地扫了姜邑一眼,也不睬他,张开双臂,让随侍掸着他身上的尘土,然后与两个同伴热闹地说起来:“我这一个月的月钱几乎都花在了这匹野马上,当真是不值,看来,再好的名声,不亲自试上一试,总不知道真假,被人唬了不怕,要是被人当作是个傻子呀,那可真就贻笑大方了。”

这话说给谁听的,在场的几人心知肚明。

原本伏在窗边的公子身袭一身紫袍,走到韩叔晋跟前双手负于身后,傲视众人的贵气不言自喻,他瞥了一眼姜邑,笑道:“这话是了,既是唬人的,不若差管事叫人把它杀了,晚上我们也能多道下酒菜。”

立在窗前身着蓝衫的公子,也随之过来,默默无声陪在一旁,看样子应是个护卫的身份,衣服的料子名贵,能被他所护卫之人,身份应当更是贵重,姜邑大致猜出了二人的身份。

韩叔晋一直在用眼尾的余光观察着姜邑,毕竟他才是这场好戏的主角,韩叔晋想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少能耐,敢来侯府当他的先生。

姜邑心里清楚韩叔晋的意图,一直默然不声,是他想要看看,韩叔晋到底秉性如何,这一趟是否真如自己所说,收获良多。

一个天生风风火火的急性子碰到一个不急不忙的慢性子,哪有不恼火的,丢出去几块石头,竟是一点儿声响都没听见,韩叔晋马上就急赤白脸了。

“韩风,你跟着我也有好些年了,怎么做事还是这般莽撞,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敢请到阁楼上来,没的叫人知道,还以为这是妓馆娼寮谁都来的呢。”

韩叔晋这话说的粗俗,不过他性情一向如此,急起来,没有他不敢说的,两位友人清楚这一点,都见怪不怪了。

带姜邑他们进来的小子正是韩叔晋的随侍韩风,他自小便被家里人送到了侯府当差,随了主家的姓,是韩叔晋看他机灵,与自己投缘,于是要了去。

对韩叔晋的脾气,韩风可谓是了如指掌,这番话是骂给姜邑他们听的,嘲笑他们身份低微。

韩风也是极力配合,托着韩叔晋那件红色披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公子,是家里人带他们过来的,说是给公子请的先生,还嘱咐奴才让好生伺候着,奴才想,来教公子的,必是能人,如何敢怠慢,这才给请到阁楼上来了。”

若马夫真的如此嘱咐过,那韩风方才就不会那般的漫不经心,姜邑明白,这话是韩风的一点儿小机灵,既给韩叔晋后面的为难做好了铺垫,又把侯府的待客之道宣之于口,如果自己真要计较,那他也会一力承担,顶多担个阳奉阴违的罪名,有韩叔晋护着,也伤不到他皮毛,反而会让人觉得是自己没有容人之量,与一个下人斤斤计较。

好一个聪明的小子,姜邑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能人?”韩叔晋嗤笑出声,把姜邑好生打量了一番,“他有何能,我怎么没看出来,莫非是我眼拙?”

“奴才不敢......”

“公子,在下姜邑,是贵府请来的先生,”姜邑拱手一礼,淡然处之,“一普通白衣而已,非是什么能人,贸然登上阁楼,是我们失了礼数,还请公子莫要怪罪于他。”

韩叔晋绕有兴致地围着姜邑看了一圈,走到阿言旁边时,还觉得碍眼,把他推到一旁去:“既不是什么能人,你凭什么来侯府做我的先生?”

姜邑不卑不亢,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古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教人者,非要能人所不能者才可胜任,但凡有品行,学识,才德,可福之他人者,皆可为师。”

“先生认为自己在品行,学识,才德上,优于他人么?”

“非也,在下所指,是它,”姜邑指向拴在阁楼下面的那匹野马。

韩叔晋眼皮一挑,嘴角冷抽:“你是说,你能驯服它?”

姜邑颔首:“若得公子应允,在下愿意一试。”

那本就是韩叔晋为他准备的,想在他来时给他个下马威,野马早上刚送到,他就赶紧来马场试了,他的骑术放眼整个金云城,也难有能出其右者,若他都驯服不了,那便没人能驯服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姜邑提早一天到了侯府,还鬼使神差地来了马场,虽准备并非万全,但如此就不用自己想方设法把他引来了。

他来到姜邑的跟前:“野马性烈,着实难驯,先生若要一试,也无不可,但此前我们必须言明,生死由命,绝不牵拖旁人,今日在场之人皆可为证,你敢答应么?”

阿言听见自家公子说要驯服烈马,早就被唬破了胆子,又听到“生死由命”,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他惨白着一张脸上前拉拉姜邑的衣袖,声若蚊蚋:“公子,我们还是回锦州吧,那野马就是索命的,你对马术一窍不通,可万万不能答应他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办来。”

姜邑没有回应阿言,淡淡一句:“公子所言,思虑周全,我答应,只是我这身衣服不便上马,不知公子可行方便?”

姜邑身穿青色长袍,文人打扮,实在不便骑马,于是韩叔晋把还在地上跪着的韩风一把给提了起来:“糊涂东西,还不快去把我那套行头拿给他。”

韩风闻言忙跑了下去,不消片刻,就捧着一套黑色的行头上来。

姜邑拿着行头到里间换了才出来,然后直接下了阁楼。

阿言紧随其后,他知道姜邑决定了的事,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他只有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来祈求天上诸佛能够护他家公子周全。

他刚出生时就被姜邑带在身边了,十二年来,还从未见过姜邑骑马,故而心下生惧,顶着一张宛如白纸的脸,双目紧盯着姜邑,一刻也不敢放松。

韩叔晋与友人一同下楼时,被紫袍公子于身后拽了一把:“子寅,那野马连你都驯服不了,你当真让他去驯?你不过是想要唬唬他,可别闹出人命来。”

“我的太子殿下,你放心就是了,有我在,绝伤不着人命,”韩叔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我敢说他还没上马呢,就会认输,你们看他那骨瘦如柴的样子,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孱弱至此,他能上得了马?”

韩叔晋的友人,一身紫袍的男子正是代国的储君,东宫之主纪服,刚过弱冠之年。

韩叔晋脚下明白,三步并作两步就跟上了姜邑。

纪服脚下一滞,拦停了身后的护卫:“阿楚,你还要恼我到什么时候,一整天了,都没见着你一个笑脸。”

纪服的护卫是礼部侍郎的第二子楚英,年十八,身形高大魁梧,刚做太子的贴身护卫不久,不过,他和太子,韩叔晋,三人算得上是一同长大,所以也算熟络。

“楚英不敢,”楚英握着宝剑微微颔首。

“坏了你的大好姻缘,你会不恼我?”纪服冷冷地扬着唇角,“你就那么钟意杨家的千金,那么着急迎她过门吗?”

“太子殿下,如今我已取消了和杨家的婚事,求您就别再挖苦我了。”

纪服眼中的温度逐渐降低:“若不是我把你要来做我的贴身护卫,而护卫在而立之年以前是不许成亲的,你早已抱的美人归了吧?如今我心愿得尝,何苦又要挖苦你?你既要与我如此生分,我何必自讨没趣,去告诉子寅,我回东宫了,他安排的好戏就不看了。”

纪服大步流星地走出阁楼,上了马车,在里面等着楚英去和韩叔晋辞行。

楚英面无表情,出去之后看到韩叔晋在和姜邑说话,于是和韩风交代了之后,就上了马车,与马夫二人坐在外面,驱车回了东宫。

韩叔晋看到纪服的马车离开了马场,知道他们二人回了东宫,不觉有些可惜,还想让他们一起看看姜邑出糗的样子呢。

姜邑让阿言站的远一些,怕野马发了性子伤着他,自己则站在野马一侧,细细地观察。

“怎么样,看了半天,可有法子驯服它?”韩叔晋幸灾乐祸地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姜邑慢条斯理的:“公子驯服不了的野马,若被我驯服,这要怎么说?”

韩叔晋眉毛一挑:“你想以此与我讲条件?”

“未尝不可。”

韩叔晋在金云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襄国侯家的三公子,出了名的浑不吝,鬼见愁,惹上谁都不要惹上他,不然他有一万种法子折磨你,别人见了他都是要绕道的,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敢和他讲条件。

“这倒稀罕,不妨说来听听,”韩叔晋眼神戏谑的看着姜邑。

姜邑则人畜无害地回视着韩叔晋:“也没什么,就是若在下驯服了这匹野马,公子要诚心地唤我一声先生。”

“先生”两个字的分量举足轻重,要是唤了,那今后就要受他约束,听他管教,韩叔晋深知这一点,这也是他安排了这匹野马的目的,就是要让姜邑主动提出请辞,断了当自己“先生”的念头,如此父亲就不能因此责骂于自己了。

韩叔晋坚信姜邑无法驯服这匹野马,所以对他提出的这个条件不过一笑置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若你无法驯服它呢?”

“若我无法驯服它,那我今天就会向侯爷请辞,我既无法令公子信服,又怎敢忝居此位呢。”

这话正中韩叔晋的下怀:“既如此,便这么定了。”

“我应该相信公子是重信守诺之人的,是不是?”

韩叔晋意会,随即取下腰间的白玉环佩:“这,便是我的赌注。”

姜邑从韩叔晋的手中接过白玉环佩,搁在掌心端详了一会儿:“据说这原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是襄国侯承袭爵位之时先皇亲赐的厚礼,后来襄国侯命能工巧匠将其打造成三枚白玉环佩,予了膝下三子,如此宝贵之物,足见公子诚意。”

“吆,还有些见识,”韩叔晋轻蔑的态度不言自明,“废话少说,上马吧。”

姜邑把白玉环佩揣在怀里,解开野马的绳子,踏上脚蹬,一跃便骑上了马背。

野马嘶鸣一声,立时就发了性,左右摇摆,上蹿下跳的,看见姜邑在马背上狼狈的样子,韩叔晋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阿言一面担心自家公子被野马摔下来,一面恶狠狠地瞪着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韩叔晋,却又敢怒不敢言。

韩风趁着这个空档,上前来告诉了楚英代太子来辞行的话。

韩叔晋的视线一直在姜邑的身上,姜邑根本招架不住那匹野马,韩叔晋只想让他知难而退,并不想要他的命,所以自己得盯紧点儿,万一姜邑真被野马摔下来,自己要确保姜邑不会死在野马的乱蹄之下。

“太子过于贪心了,不怪楚英不给他好脸子,”韩叔晋若无其事的用这句话打发了韩风。

韩叔晋这话是不能被外人听到的,不然就是大逆不道,韩风四下看了看,除了阿言,别无旁人。

他走到阿言身边:“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先想想开罪襄国侯府的下场。”

阿言一心扑在自家公子的身上,根本没听到韩叔晋说什么,韩风没头没脑的这句话,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姜邑紧紧地抓住缰绳,压低身子,尽量贴近野马,一点儿也不敢放松心神,野马蹦跶了半天,最后终于力竭,慢慢安静下来。

韩叔晋不可置信地看着野马在姜邑的□□,由暴躁变得温驯,最后被姜邑驯的服服帖帖的,朝自己这边飞奔过来,他揉揉眼睛,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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