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世子妃就是因难产身故的,母子俱亡。
“王府之内,怎能容得下这等算计?”喜稔甚是不解,寻常高门也极少会对稚童下手,太造孽了。
“佞臣拼权刀光血影,兵马争地剑拔弩张,商贾求利诋毁同行,都是自身计。为了地位,利益,权势,什么做不出,盗贼尚且会因那么丁点钱财图谋害命,其他人又怎么不会呢,心都黑了谈何恻隐,即便面对幼子,也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周喜稔不得不承认,二堂姐的话有道理,所谓人性,向善者才是凤毛麟角,行恶之人,无底线者不在少数。
“那二姐可要好生叮嘱庶妃,饮食用具,尽顾周全。”
“谈何容易。”周敏瑶品上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小姑她心思单纯,在梁府战战兢兢多年,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辱惯了,什么都听旁人的。未出阁前她兄长说什么是什么,出阁后世子爷说什么应什么,半点主意都没有。她刚有孕时我入府相探,身边伺候的侍女还曾提起,两年前世子有位庶妃也曾有孕,可不出四个月意外小产,知道孩子没了她变得疯疯癫癫,被世子厌弃送回了娘家,可见此人薄情,哪里靠得住。”
“二姐待小姑真好,她一个人在王府没有照应,最近二姐可有再去看望她?”喜稔开始将话题引向六王府。
周敏瑶闻言无奈道:“世子因与驯北公子闹市口纷争,被王爷禁足十五日,还没到放出来的时候。妻妾虽说不限走动,但大多也都安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怕被牵连,我记挂却也不敢登门,王府贵人多规矩严,一旦有所冲撞,赶在这节骨眼,受罪的还是她。”
世子被禁足果然是因此事……
周喜稔抿唇不语,其实细细琢磨也能猜到几分,单凭强抢民女,陷害其郎之过,六王爷哪里舍得对儿子下重手,也只有丢了皇家颜面,涉及两国关系,才会管教一二。
少女抬头瞧了眼亭角,轻声安抚道:“二姐莫要太过劳心劳神,事已至此担忧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是啊,我也是有心无力,哪里能与王府相抗衡。”周敏瑶手腕的厚镯磕在石桌上,钝音沉闷。
“其实……”喜稔继续试探道,“二姐的夫郎与小姑相依为命数年,定是疼爱这个妹妹的,他不是与世子有些交情么,若能在旁帮衬着,庶妃也能轻松些。”
“他?”周敏瑶不屑冷笑一声,“对他而言,妹妹哪儿有荣华富贵重要,若他当真有心,便不会亲手将小姑送到世子床榻上,说句犯上不敬的话,那就是把人推进狼窝!好在家中尚有地位可作拉拢之用,也没有节外生枝,王妃权衡利弊下,才给了小姑一个名分,若不然她与院子里那些姬妾又有何不同,腻了随意被丢在一旁,这辈子怕就那么过了。”
“名分竟是王妃提的?”
周敏瑶颔首,顿了片刻又道:“说起这六王妃可不简单,六王的妾室子女一大群,但没一个能威胁到她的地位。纵然世子再顽劣,其他兄弟也不敢造次。王妃的族妹乃当今皇后,她自己出身不凡又是先帝钦点儿媳,颇得六王敬重,除了儿子不争气与六王偶有争执,在王府后宅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喜稔面色不变:“若按二姐所言,既六王妃尊贵,庶妃只要孝顺王妃得了她青眼,定能保得腹中孩儿平安。”
“世子院儿哪个女子不奢求被庇护,光凭一腔子真心毫无用处,六王妃为人极重命数之说,看重谁都是有缘故的,旁人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命数?”周喜稔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特殊癖好?
周敏瑶重重点头:“此乃王府秘闻,若非小姑有孕也无从得知。远郊的凌奉楼供给游行僧侣借住,可听闻有位道士久居于此,他通晓古今甚是厉害。王妃多年来秘密修葺那处,每每前去问及命数,都要提前斋戒沐浴以示诚心。小姑若有幸平安诞下王爷长孙,由谁来抚养恐还要顺从那高人之意。”
道士!
周喜稔挑眉不语,她不曾想六王妃的胆子如此大,竟与圣意背道而驰。
先帝在时,陛下曾被妖道蛊惑为先帝献丹,不料丹药有异,幸而被及时拦下,却也险丢太子之位,登基后,百姓皆知天子重僧轻道,更斥曰:道无道,道非道。
怪不得,坊间并无王妃信卜之言,原是刻意隐瞒的。
“那……二姐的小姑入府,王妃也寻他瞧了命数?”
“这是自然,每个入王府的女子都免不得,若不是有此法相拦,六王府早已人满为患,塞都塞不进。”
听到此处,喜稔蹙眉不解:“可二姐方才说,世子瞧上谁就要抬进府,王妃怎么赶得及在那之前看女子命数?”
周敏瑶神色微变,一闪而过的尴尬与惊恐不似作伪,她沉吟片刻,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五妹听听便罢,我是最近才晓得,世子对于有家世的女子也不敢太过胡闹,大都是从长计议,过礼迎娶。苦的都是些无背景的女子,即便生米煮成熟饭,命数若不合也会被悄无声息处置了去,或是换个高门为妾,或是被送回娘家,或是……”
周敏瑶心有不忍,自顾自摇头:“都太可怜了。”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女子闭目缓神,随后睁开眼睛平静道:“五妹听过就当没听过,谁能管得了皇族内的事儿,这些女子……大抵都是命数罢。”
“是命,还是人为造命?”少女面无表情,声色发冷。
六王府视人如蝼蚁,依仗权势为非作歹,加之平日欺凌霸行,实乃恶积祸盈,罄竹难书。
“罢了,咱们也不提那些惊心的事儿,平白难过又有何用。”二女君舒了口气,“五妹明年也要出阁了,大伯就你一个女儿,会给你寻个好归宿的。”
“归宿……”
倘若可以自己选择,周喜稔既不愿听父母之命,也不想理媒妁之言。
“如能寻得灵魂契合之人自是好,如不能,孤身到老也未尝不可。”
二女君深受礼法约束,原是不赞同类似观点的,可如今自己深有体会,也颇有感慨:“是啊,只有成家才知晓其中辛酸,夫妻恩爱还好,但若……纠缠一辈子,能咽下的,除了泪便是苦。”
喜稔低头,并不作声。
远处,三夫人的丫鬟如意焦急张望,见到二女君的身影匆匆走近……
“奴婢参见二女君,五女君。”她似乎有些疑惑,不晓得为何五女君也在此处,犹豫半刻还是看向周敏瑶道,“二女君,夫人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回来了,特意命奴婢到院子里为您上些点心茶水。”
“好,我这便回去等着。”周敏瑶允下打算离开,喜稔亦起身上前。
此时,二堂姐的神色已无初见时那般难堪,她伸手牵起面前少女,低声道:“改日二姐回门,专程来瞧你,既然喜欢香囊,姐姐再做一个新的送给你。”
苦涩之感涌上心头,喜稔反握住她的手:“二姐保重。”
周敏瑶向莲姑颔首示意后走下台阶,瞧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亭中少女心底泛起阵阵涟漪,转而盯着桌上的点心发呆……
“小月,辛苦你做上两盘新的松子米糕,待会儿送到三婶院子,让二姐带回去吧。”
“噢……是,奴婢这就去!”
莲姑站在喜稔右侧,将茶壶轻移至桌角并道:“五娘宽心,二女君只是一时没想开,还惦念最初与丈夫的一点儿情分,等日子久了就会好起来的。”
“是吗?”
喜稔不知是在问莲姑还是在问自己,原本她只是想从二姐口中得到些关于王府的线索,可短暂对话过后,她为什么会这般心疼呢。
或许是因看到二姐如今枯瘦的手,或者是因听到那声声哀愁之叹,又或许,是因最后她眼中有泪,却在看向自己时,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
日头此刻正停驻于凉亭顶端那白鹤造型的雕栏之上,喜稔半眯着眼睛眺望。
距离世子被释放,还有四日光景。
驯北质子府连续多日灯火通明,不分白日黑夜,一共就那么几个侍从,全都脚步不停半刻不歇。
莫八莫九尽职尽责,守在自家公子床榻旁,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自从陆丰凛不停唤着奇怪的单字后,人便再度起高热,烧了个稀里糊涂,那边罪魁祸首禁足期都要过了,这边受害之人尚陷在危险境况中出不来。
“就那么一点装模作样的惩罚,太不公平了!”莫九嘴里总在嘟囔这几个字,惹得莫八心直烦。
“少抱怨,多干活。”
陆丰凛即便昏睡也不十分踏实,好像一直在做梦,眉间从未舒展。
“你去库房多抱些蜡烛过来,不够亮。”莫八皱紧眉头出言赶人。
莫九瞥了哥哥一眼,仰面叉腰:“省得点用吧,用光了让咱们公子醒过来摸黑啊?”
质子的“供给”都有定数,以半年为计,就连蜡烛也并非随意取拿,其他较为珍贵的物件更是吃紧得很。
莫八其实有他自己的考量,公子病势反复无常十分古怪,或许是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也未可知,殿内常明,驱走邪气为他国使臣之言,宁可信其有。
病急乱投医,他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公子一日日挨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要不然请圣旨派个太医来?”莫九愁眉苦脸在房内踱步,头发都快被他自己揪光!
“太医有还不如没有,万一被买通,公子岂非更受罪。”
莫八直勾勾盯着桌上的汤碗,打从昨夜起,药汁就喂不下去了,不能干等,还是要拿出些法子:“端过来,给公子换灌进去。”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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