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连避嫌都顾不得,猛眨了好几下眼睛,身子向前倾,确认两人身份后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沈德庆鼻青脸肿跪在地上不假,但那女子……
“云沁?”王妃脱口而出,面上的诧异之色并不输薛林。
自己的近身婢女怎会出现在这儿?
云沁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绯红的脸蛋上布满泪水,她率先看向世子,乞求着对方救命。
“云沁,你……做了些什么!”王妃对此难以置信,云沁半个时辰前还在身边服侍。
为何……
为何会与沈德庆在繁花阁偷欢?
姜夫人接过侍女递来的绣扇,遮挡满是讥笑的下半张脸,挪揄道:“王妃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小丫鬟满身的气味比口中的证词更真,今儿个真是好日子啊,您这寿宴可谓热闹至极。”
在场不少宾客暗自嘲讽,存心看戏。
六王爷不曾想王妃治理后院居然会闹出这么个笑话,还是在全上京勋贵的面前……
他脸色铁青瞪了一眼夫人,六王妃心虚不已,忙挥手道:“将沈公子送回府,云沁关进柴房!”
沈德庆此刻药劲已散去大半,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听身边女子的哭诉声,突然冒出一身冷汗,阿父若知道,说不准会打死他的!
“王妃饶命啊,奴婢是被强迫的,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是被人陷害,被人陷害的啊,求王妃做主,饶了奴婢吧……”云沁哭得妆都花了,她深知若这样被带下去将会面对怎样的结局。
当众让王爷王妃失了颜面,破坏王妃寿宴,引得宾客看笑话,无论是取其中哪一项都足矣令她全家遭殃。
沈公子是贵族子弟大可逃过一劫,但是她连带着父母弟弟都势必成为六王妃泄愤的工具!
“世子,世子您救救奴婢……”见王妃未应,云沁将仅存希望寄托在她曾献身的男子身上,不顾仪态与侍卫拉扯,她不愿这样被处置,她可是世子的人,而且还……
“狗东西,做出这种下贱的事,还奢求母妃宽恕?”世子一脸憎恶,“你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将人拉下去都做不到吗?”
侍卫一听连忙加大力气,云沁哪里是两个壮汉的对手,一个趔趄仰面躺下,腰臀重重磕在地上。
她顿时感觉下腹犹如被无数细针扎进,且有液物缓缓流出,云沁的小脸瞬间煞白,全部指望可都在这儿,那可是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惊恐爬满了全身,云沁想要伸手捂住肚子,但侍卫却粗暴地拽住她的胳膊向后拖……
孩子要没了!
她脑海中仅剩一个念头:
“王妃,奴婢怀了世子的孩子,您救救奴婢,这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她绝不允许腹中骨肉有任何意外!
云沁声嘶力竭喊出这句话,全场一片哗然。
六王爷率先反应过来,一句住手将人留下。
薛林的眼珠瞪得更大了,他很清楚世子与这婢女的关系,但怎样都没想到,这丫鬟居然……
“胡说八道,你个贱婢居然敢攀咬本世子,谁知道你肚子里的野种是从哪儿来的?”世子一急,直接出口骂人。
云沁眼泪汪汪,呆滞地摇了摇头,她不愿相信这句话竟是世子说出口的,自己清白之身跟了他,传递消息为他卖命,今日又惨遭侮辱,世子不但没有相救反而当众诋毁她的孩子是野种?
知子莫若母,六王妃太了解儿子,也对云沁的脾性了如指掌,她只需一眼就能看清两人的关系。
但眼下……除了维护世子别无选择。
“王爷,请交由妾身处理吧,云沁是妾身的婢女,后宅之事无需大肆声张惊扰众人。”
六王妃脸上,再也透不出半分笑意。
被世子孝心感动,从而萌生的一丁点欢喜,都随着眼前这幕“荒诞”消失不见。
余下,只有失望。
她甚至怀疑,沈公子与云沁上演的偷情大戏,也有自家儿子的一份“功劳”。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候说些什么都会令场面变得更加尴尬,还是保持沉默为宜。
六王爷冷着一张脸,并未回应王妃,但当他的眼神掠过那丫鬟裙摆脏乱的血渍时,莫名襟起鼻子,极其嫌弃。
家丑不可外扬,六王爷终归选择了妥协:“回前院吧。”
王爷拂袖而去,宾客唯有随行其步,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几位大臣摇头叹息,三两夫人结伴而出,大多都在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对此笑出了声……
痛楚愈发强烈,云沁蜷缩起身子,双腿止不住地颤。
如此惨状落在世子眼中,竟平白像只蜈蚣,他并没有理会女子的哀吟,反而愤怒走上前,一脚踏在云沁的腰腹上!
“啊!”
这声音几乎穿透了整个王府。
“你在做什么!”六王妃当即命侍卫阻拦,却迟了一步。
世子依旧不解气,啐了一口道:“如此贱婢,不即刻处死都便宜她了!”
因为一脚重击,云沁在哀嚎后昏厥了过去。
沈德庆吓得弓起腰背,跪着挪动了好几步,生怕下一个挨踹的人是他,说到底这丫鬟是世子的人,若世子真恼了,一脚废了自己,将来还如何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啊?
“别再胡闹了。”王妃几乎是咬紧后槽牙硬吐出几个字,“还嫌不够丢脸吗!”
世子别过头双手叉腰,本应该是周喜稔抬不起头,怎么作茧自缚,让自己身陷泥淖?
王妃摆了摆手,侍卫立刻将无知觉的云沁拖走,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不免有些触目惊心。
“云霄,送沈公子回府。”
沈德庆听到王妃吩咐连忙叩头谢恩,他宁愿被父亲挥鞭子教训,好歹能保住命根子,但因太过恐慌,起身时双腿膝盖发软,走一步都要抖三抖。
世子闭上眼睛深呼吸,当下他没心思与这些废物算账。
薛林自知闯祸,在旁不敢出声,与世子的愤懑不同,他极其疑惑,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纰漏,为何周喜稔会被换为云沁,现在那周五娘又身在何处?
“薛公子。”
六王妃叫了一声,薛林尚在沉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薛公子?”六王妃加重了语气。
薛林回神,忙拱手道:“王妃。”
“你可否给本王妃一个解释?”
“啊……”
薛林不知所措,转头去看世子。
“世子虽然顽劣任性,但却想不出这些下三滥的招儿,你们今日设局的到底是谁?”六王妃直截了当点明薛林的心思,并讽刺他擅长下三滥招式,薛林敢怒不敢言,喉咙内呃了半天说不出话。
六王妃见他沉默,又道:“薛家在上京也是有些名望的,想必不愿看到后代之中,有人下场凄凉,你说对吗?”
薛林身型一僵,这算是公开的威胁了。
他犹豫片刻,随即双手合十交握,委屈巴巴地靠近王妃:“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王妃您的眼睛,我又怎敢对您说谎呢,其实今儿个是意外,世子憨厚哪里会做局,只是早先周家女子对世子颐指气使,我在旁瞧着火大,那小女子太过放肆,就同沈兄吃酒时埋怨了几句。沈兄是周五娘的表哥,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沈兄听闻也颇为不悦,称要好好教导表妹。我本想着命丫鬟请周女君前来,好让沈公子与她说道说道,但哪晓得沈兄贪杯喝多了酒,周女君没见人影,却是请周女君来此的云沁姑娘不知怎地晕在里头,这才……”
“又是周喜稔?”王妃不自觉地皱眉。
“是啊,这周女君背景可不浅,对待世子不恭不敬,反倒对二皇子大献殷勤,我还瞧见她和姜夫人有说有笑。”
薛林明白凡事都需要点到为止,透露过多反而引人怀疑,虽然话未讲明,但六王妃已有思量。
她似笑非笑道:“你们都被那小女子耍得团团转,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想要反过来算计世子,本王妃就要让她为世子失去的好名声付出代价!”
“王妃英明,有您主持大局,必不会放过那些歹毒之人。”薛林眉眼间夹杂着魅笑,将仇恨转移,自己才能明哲保身。
六王府繁花阁,想来明日便会在上京出名,以至周喜稔陪同阿母回前院的途中,都听到下人嬉笑议论。
周夫人面露担忧:“怎么都在说你表哥啊……”
沈德庆好歹是沈家人,即便不算亲近,他出事周夫人也会焦急。
“表哥本事高,被人议论不稀奇。”周喜稔对沈德庆厌恶至极,尤其一想到他和世子狼狈为奸的模样,她更是止不住作呕。
“阿母别惦记旁人了,头晕好点了没?”
“好些了,多亏四皇子的药膏,皇家之物就是与寻常药肆所供不同。”周夫人提及四皇子,稍显欣慰,“没想到四皇子天潢贵胄,人却是这般随和,对了,你是如何遇到四皇子的?”
喜稔的位置在前院屏风后,四皇子则在主桌,相隔甚远。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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