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大扑棱蛾子，像被电蚊拍电到了似的倒在自己面前抽搐，连翅膀都裂开了。

刚刚不是还很嚣张要吸自己的修为吗，她都作好被吸走修为从头再来的打算了，怎么还没扑到自己身上就先倒下了？

慕嫣摸了摸自己胸口的衣料下，那一块坚硬的凸起，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有一道金光忽地从胸前射了出去。难道这就是这护身符的作用？

慕嫣忍不住把玉符捞了出来，兴奋地亲了亲：“你真是太棒了！”

那边毕泠很快地解决了飞天蜈蚣，将它腹部蜂窝状的吸管全部砍落了下来，发现这才是它能吸收修为的关键，又用封闭的匣子全都装了起来。

回到慕嫣身边的时候，看到慕羽那妖化的样子，猛地蹙起了眉头，这才发现自己引走的只是一只召唤物，慕羽本身才是那只犯事的妖物：“他应该是受到蛊惑，和妖物合二为一了。”

慕嫣点了点头，掌心不动声色地按住胸口衣襟下的玉符。

“你？”毕泠困惑地问道，“是如何应付他的？”

慕嫣不想将护身符的事情说出：“运气不错，他和那个妖物融合的不好，产生了排异，自己倒下的。”看了四周昏迷一地的人立马岔开话题道，“这些弟子应该也是被他暗算了，他们的修为还有救吗？”

毕泠二话不说，非常冷血地将慕羽身上从肋骨延伸出来的蜂窝吸管一截一截砍下来，慕羽没有死，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这个过程好像自己身上的骨头被一根一根砍断，惨叫声不绝。

黑色管状物掉落在地，变回一地白骨。毕泠摇了摇头，被吸走的修为并没有释放出来。

慕嫣见慕羽脸色苍白，嘴唇煞紫，黑色的血液从他两侧的腹腔汩汩流出。猛地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拎起：“你为何堕落至此？”

慕羽装若癫狂地笑了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明明已经被我狠狠地甩在了身后，为何又要爬到我的头上来？”

慕嫣拍了拍他那还略显少年气的脸：“见不得别人好是吧？你这红眼病得治一治。”

“不是的！”慕羽挣扎着，却因为失血过多，逐渐虚弱，“我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我一定要比你强、比你强……”到最后，他的口中就念叨着这么一句。

“傻瓜，你被PUA了知不知道？”知道慕羽听不懂，又道，“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算，不要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而且，你的目标只是我吗？”她笑了笑，那明朗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目标定得太低了，我的目标可是师祖啊，那你怎么追得上我？”说完放开了他。

慕羽任由自己的身体如烂泥一般萎靡在地，双目空茫，他的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止住了，身上的妖化特征逐渐退去。最后从身上掉落一截纯黑到不反射一丝光线的管状物，密密麻麻的蜂窝看得人毛骨悚然。

毕泠见状对慕嫣点了点头，猛地用无数道剑气将其砍碎得七零八落。此时才有一道道白色的光从中飞出，流动着向周围各个弟子的灵府而去。

修为复位后，慕嫣用传送符，将昏迷的弟子一个一个送出了秘境。

最后走到慕羽面前：“你做错事了啊，今后何去何从？若是要死在这里，我便成全你，若是想改过自新，我也给你这个机会。”

慕羽红着眼睛摇了摇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我不要你假好心，你要杀便杀。”

“不是我想宽恕你，我们恕门的要义便是如此，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慕嫣不忘取笑他，“你连这都不知道吗？回去好好背过。”

慕嫣最终将他捆的严严实实地送了出去，给外头接应的弟子留了手书，让何雪衣处置他。

毕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赞许道：“做了长老的人，果然不一样了。何以三言两语便破了他的心防？”

慕嫣语调沉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好像从未提起过我曾有个弟弟，他一直把我当假想敌，对我的嫉妒由来已久。人会找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人攀比，但一旦发现对方比自己的段位高很多，便会彻底放弃。”

这也是慕嫣前世的经验，当她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爱豆时，无数恶意向她袭来，质疑的声音几乎要将人淹没，等她拿了大满贯影后，周围全是掌声和笑脸，曾经暗算她的小人早已销声匿迹。

毕泠笑了笑，她真的很狂妄，也许他是该放手了。

两个人继续上路，御剑穿过了这片废墟，往魔气愈发深重的方向而去。慕嫣想过，叩问晶石那么罕见，必定不会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她只能深入险境，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

地形越来越千奇百怪，经过一片深坑的时候，上面突突冒着不详的黑气，甫一靠近，冲天的煞气让人头皮发麻。毕泠的御剑突然失去了控制，直往下坠，幸好慕嫣还留了一手准备，把藏在袖口中的飞天勾爪射出，勾住了崎岖的崖口，猛地将他们拖上了岸。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万魔渊。越过万魔渊后，才是渐入佳境。”毕泠解说道。

脚下的地质开始发生变化，变得凹凸不平，极难行走，像无数绵延起伏的卵泡，让人觉得十分不适。

慕嫣觉得自己的密集恐怖症都要犯了，脸色变得惨白：“那个渐入佳境，你认真的？”

话音落下，见毕泠不搭话，脚步也停了下来。

慕嫣顺其目光看向远方，见一个人影孤立于这广袤的暗黑之境，身披融于夜色的深衣，一派秀骨清像，伶仃孑立，一旦被目光捕捉到，便再移不开眼。

慕嫣觉得她的密集恐怖症有了解法，就盯着那个人影看，越看越觉得熟悉起来，不就是之前不告而别的师祖吗？原来骚话说多了真的会给自己心理暗示，她比想象中还要期盼再次见到他。

可是，身边的毕泠却如遭雷殛般身体僵直，面如死灰。

对面那男子虽未显出他的本相，但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师祖来审判他了。

就像一团一直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不知何时会砸落下来的泼天大雨。他来了，他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这次师祖没有再给他面子，冷冰冰的语气从前方传来：“清卿，你为何还是这般执迷不悟？那夜，秉烛交谈，言犹在耳，我又何时教过你这般阴奉阳违了？”

毕泠那年轻的脸上，终究是显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来，他双膝跪地，挺直的腰杆垮了下去：“愧对师祖，徒孙只是还有心愿未了。”

“就因为一己私欲，你利用了慕嫣的云渡镜收集生魂，更是做出了那倒反天罡的夺舍之事。”师祖那如远山的眉目蕴着威势，诘问直击心灵，“你此时可有半分懊悔？”

毕泠像是自嘲般无所谓地笑了笑，又想到了什么眼里有一些不甘心，但依旧道：“我不后悔。”

他说不后悔。慕嫣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刚刚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要表现出不知情的震惊样子以撇清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她装不出来了，她头疼的很。

他不服软不求饶，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至死不悔。

这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师祖好像对她已经知情的样子也并不惊讶，只是对慕嫣道：“李清卿罪不容恕，即将面临天道殛刑，身毁魂散。你过来。”

身**散，不得入轮回，这是极其残酷的刑罚。

慕嫣：你说过来就过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慕嫣身形往前倾了倾又立在原地，娇俏的面容显出一派模棱两可的审慎模样：“师祖替天行道无可厚非，可一见面就对昔日徒孙喊打喊杀的也忒不留情面了吧？”

毕泠有一些感动，慕嫣看着态度冷硬，到最后还是为他求情了，怕她也被牵连了，忙道：“不必替我求情了，这是我咎由自取。”

慕嫣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在为你求情，只是在为师祖积功德。”

师祖看着清冷无情、铁面无私，但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了一些：“哦？我怎么不留情面了？”

“法不外乎人情，师父最后的心愿不过是做一个合格的师父，想帮他的徒弟达成心愿。”慕嫣说着，口气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师祖你就网开一面让师父先帮我拿到叩问晶石吧？这样他了却了心愿走的也能安心一点。反正我们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在李清卿的印象中，师祖执令严明，不论亲疏，轻易不改变自己的决定。先礼后兵，绵里藏针。就像上次的走访，他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他做事这般滴水不漏，那都是因为篆刻在玉石上的圣贤谏言入了他的骨体。

师祖的前身明明那么不堪，在李清卿年纪尚小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后山的玉石，千年之前玉石上的字迹还清晰可辨，书写着他的昭昭罪行。

为什么这样的灵魂都能飞升，而他不行？

这是他最大的不甘心。

慕嫣并不知道李清卿的心理活动，她压低了眉眼静静地等待师祖的答复。

只见师祖目光微凝，虚实之间，不知道是在看着李清卿还是她：“那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他。慕嫣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恕门的道袍，掌心有汗。

她想拿到叩问晶石立刻炼化升阶帮李清卿渡心魔，希望他有悔悟的机缘，不知是否被师祖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