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三界分为十二境,境与境之间并列,时间错置。其中,倒墟境与清墟境是尤为特殊的两方天地,两境风土人情极为相似,倒墟境是神仙历劫投胎的头号选择。

白素贞与许仙红线断裂后,两人在菩萨面前求了五百年,为的就是在倒墟境再续前缘。

此时,倒墟境中,祝喜拿着姻缘簿焦头烂额地用算着年代。

白素贞与许仙相遇在清墟境南宋绍兴二十二年春,此时许仙二十七岁,清墟境一年等于倒墟境的十二年,许仙活到了七十八岁,死后又与白素贞到山平界在观音菩萨面前拜了五百年,山平界的一年是倒墟境的0.8年,问,她与祝融需要穿越到白素贞与许仙初次相遇之前,至少要穿越到倒墟境几年?

祝融:“……”

祝喜:“我算术不太好。”

“你还能干点什么?”

祝喜弱弱道:“那上神要不你来算?”

祝融:“……”

祝喜本想说要不你把手机还我,我发群里问问,可瞧着祝融的脸色,她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埋头继续算。

祝融看她在纸上划拉了大半天,终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点开了贪吃蛇,自个儿玩了起来。

咔擦咔擦咔擦。吃豆子的声音在矜矜业业工作的祝喜耳边响起来,祝喜:“……”

祝喜算了很久,倒墟境中天色都黑了。白素贞与许仙那段缘分来之不易,若是她与祝融弄错了时代,穿来穿去,很可能会牵一发动全身,继而影响这二者的本就不稳的姻缘线,所以祝喜算的特别谨慎认真。

终于,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洪荒巨神踹了脚祝喜的凳子,发话了,“你算出来没有?”

祝喜弱弱道:“算出来了。”

祝融扯过祝喜面前的布帛一看,十六个结果,个个都不一样。

祝融嘴角抽了下,“你算术是自学的吧?”

“这是我在人间的时候学的。”

“呦,你在人间学算术?你不是神鸟吗?”祝融挑了下眉。

祝喜瞧他是正经在问,回道:“不是的,其实我本来是人族,是个宫女,在宫里头负责给公主梳头,后来亡国了,我一头撞在柱子上,死后变成了一只尾声鸟,在皇宫的华表上哭了两百年,天庭派神仙下来,说我忠君爱国,让我位列仙班,和我一起位列仙班的还有古蜀国的望帝杜宇,他死后变成了一只杜鹃鸟,不过他一开始就去了上清天,而且很早就升职了。”

祝喜讲完自己曲折的生平,忽然有些伤怀,此时,耳边响起了咔嚓声,她抬头看去,祝融翘着二郎腿低头认真地玩着贪吃蛇,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

是她错了。

不能指望这祖宗好好听人说话。

祝喜低下头扯着姻缘簿继续认命地算。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低下头去的瞬间,祝融敲着屏幕的手顿了下,年轻的神祗抬眼望着她,火色的一双眼,折射出夕阳余晖的温和金色。终于,他极轻地说了两个字,“二货。”

祝喜没听见。

最终,祝喜也没算出来到底该穿到哪儿,祝融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扯过了祝喜面前的稿纸。

他算了一阵子,敲了下桌子,大笔一挥写下个日子。

一锤定音。

祝喜简直如获大赦,恭维的话不要钱似的,跟着祝融往倒墟境中走。她也稍稍摸清了点这位上神的性子,得供着,得捧着,得哄着,无时无刻不感激涕零,把他的面子照顾好了,这位祖宗高兴了,事就成了一半。

一刻钟后,倒墟境内,大街上人来人往,挑担的货郎沿街叫卖,钱塘县热闹非凡。

祝喜先去了趟倒墟境的神官署,换了张新的手机卡。十二境的信号不互通,必须置换手机卡。

倒墟境的神官署归紫微垣掌管,最高长官是紫微帝君。不过祝喜只是过来办事,见不到这种大人物。

她与神官署的神官对了下,对方忽然皱了下眉,“不对啊,你们日子算错了吧?”

祝喜愣了下,“什么?”

对方拿着册子对了下,“你们找的这许仙,普陀山紫竹林观音大士让特意我们关照过,我这儿有记录,他如今才二十,不是二十七。”神官看了眼祝喜,“你们怎么算的?这时候蛇妖还在千里之外的蜀地修炼吧!”

祝喜略带僵硬地扭头看向祝融。

祝融玩着贪吃蛇的手停了下,抬眸看了眼那不悦的神官,微微地眯了下眼。

杀气扑面而来,祝喜瞬间毛骨悚然。

中天紫微垣在神界地位超然,神官位阶高,对神仙弄错年份一类的事儿深恶痛绝,他想当然的以为是祝喜算错了,祝喜明显就是个低阶仙子,他于是板着脸教训道:“这种要紧的事也能出岔子?数数都不会吗?!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东西?你——”

祝喜刷一下扑过去捂住了神官的嘴。

“你!唔!大胆!”神官瞪大了眼。

祝喜立刻瞪了回去,“不就是少算了七年吗?让你算你行吗?!”她紧紧捂着神官的嘴,一脸穷凶极恶,活生生一条狗腿子。

老神官惊呆了,大约从未被这么个低阶仙子怼过,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祝融眉头轻轻挑了下,身后的火光大盛的鸿钧剑渐渐没了动静,他瞟了眼祝喜,转身往神官署外走。

祝喜一把扯过自己的册子,一副唯上神马首是瞻的模样小跑着跟了出去,留下那老神官在原地“你你你”了半天,气得目瞪口呆。

一走出官署,劫后余生的祝喜马上偷偷地擦了把满脑门的冷汗。一身白T恤黑长裤的低调洪荒古神边走路边玩手机,背后的鸿钧剑一动不动。

祝喜看着这吊儿郎当的老祖宗,心情复杂,一言难尽。

她想起那七年的时间差,脸上的表情有些裂。如今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真的等上个七年吧,要么许仙去青城山找白素贞,要么把那蛇妖弄到钱塘来,总之,这一人一妖得见个面。

祝融嘴上不说,估计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对此祝喜一点也不意外,这祖宗无论从哪儿看都不像个有耐心的人,等七年?等七天都不可能!洪荒上神走哪儿都不能跌份儿!

就在两人上街前,祝喜终于喊了声,“上神?”

祝融赏了她一个眼神,约莫是看她刚刚狗腿子演的不错,心情颇好,示意她说。

祝喜道:“您最好是换个打扮。”她指了指前面的那条街,从这个角度看去,小镇上,酒旗招摇,男子儒衫束发,女子罗裙戴簪,一派祥和宁静模样。她又看了眼祝融这身白T恤黑长裤的打扮,怎么瞧怎么格格不入。

祝喜自己来之前已经换了装扮,灰色长裙,上面搭个浅绿色褙子,狗腿子的标配。

祝融打量了她两眼,继续往前走,等走出小巷时,已经是一身赤红窄袖长衫,折领外翻,鲜亮的正红色在阳光下几乎闪耀出火光来。就连跟在他后头的祝喜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洪荒古神确实强,就凭这独一份的气场,三界里怕也挑不出能压去过的。

祝融走了两三步,忽然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祝喜,那双细长的眼睛盯着祝喜,颇有几分刻薄的意思,“还不走?”

祝喜忙跑上来,真心实意地恭维道:“上神,您真是器宇轩昂,英俊非凡。”

祝融敲着屏幕的手指突然一顿,手机屏幕上,贪吃蛇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自己的尾巴,晕了。他回过头,用颇为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圈祝喜,良久,吐出两个非常熟悉的字,“二货。”

祝喜:……

感情如今夸您都要被骂了?上神您可真好伺候!

*

祝喜怕蛇,鸟怕蛇是天性,就算她如今位列仙班,她见着蛇还是会抱头痛哭。

白素贞就是条蛇,还是条千年大蟒。若是人形还好,可万一若是显出原形来,那就非常恐怖了,当年许仙活活被大蛇吓死过一次,祝喜换位思考,如果是她面临那场景,估摸着不一定比许仙强。

如今祝喜要去主动找大蟒,她的内心其实是千万次拒绝的,刚一入青城山,想到这儿是蛇妖的老巢,祝喜腿一软,单手抱着树半天没缓过神来。她有点晕。

靠在树上玩着游戏的祝融终于轻轻嗤笑了声,“出息!”

祝喜:……

祝喜腿软,需要缓缓,干脆就和祝融商量了下接下来的打算,哦,不,不是商量,是请示。

洪荒上神的想法一如他的风格,简单粗暴,把蛇妖弄到钱塘,一人一蛇凑一堆,互相指认一下,完事后把红绳一牵,这事就算完了。

祝喜想了大半天,弱弱建议道:“我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

祝融挑眉看她,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祝喜开口道:“感情要循序渐进,他们这一世谁也不认识谁,若是贸然打乱两人的关系,怕要适得其反,这事关系重大,还是谨慎些比较好。”她见祝融没不耐烦,继续说下去,“我感觉,我们只需要把蛇妖带到钱塘县,让她和许仙打个照面,后面的事让他们自己来就好,我们就先不出面,偷偷看着点就行。”

“不出面你怎么把蛇妖弄到钱塘?”

祝喜想了会儿,“可以把她骗过去,找个人告诉她,说钱塘有异宝什么的。”

祝融玩着贪吃蛇,思索了一阵子,背后的鸿钧剑忽然出鞘,飞斩过紫竹林,猛地钉入山崖,劈开了一线天。

祝喜不明所以,扭过头望向那山崖,一团混沌雾气中,有金光一闪而过。

地动山摇中,顶天的崖壁寸寸剥落,一张巨大的方形面庞显现出来,额头上斜插两颗青碧寒松,两只眼睁开了。

惊呆了的祝喜声音都吓变了:“山神?”

祝喜要极用力地仰着头,才勉强看清那张巨脸的全貌,这是统领一方东州的操蛇山神,最古老的陆地神仙之一,附在崖壁上的巨大面庞睁开双眼,鼻翼处的白云刹那间流散开来,即便祝喜是地仙,她也从没见过这场景,当场震住了。

天工开物,仙人指路。

“小仙拜见上神,不知上神有何吩咐?”苍老的声音犹如洪钟,微微颤抖着,一切都隐在云雾中听不分明。

那话音一落,古老地仙威压震得祝喜胸腔嗡嗡作响,几乎有血腥味涌上来。

玩着贪吃蛇的祝融倚着树,“青城山里有条千年蛇妖叫白素贞,让她去趟钱塘。”

“是。”

这一方天地仿佛都在那苍老声音中回荡起来。

久久等不到回应,那声音压低了,“小仙告退。”

树下的青年没说话。

那石壁上的巨大面庞渐渐消隐下去。

云重新聚集,松下一挂彩虹,光华大放,天地骤亮。

鸿钧剑归剑入鞘,严丝合缝。

古树下,青年依旧倚着树自顾自玩着游戏,修长的手一下下敲着屏幕,一根红绳松松垮垮系着头发,漏出两三绺,恰好遮住了半阖的眼睛。

瞠目结舌的祝喜望着祝融,后知后觉地抱紧了树,满脑子都是卧槽。

牛逼了!

牛逼了!

牛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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