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陆筠额头的红肿经过虞九烟几日“细心”的照顾总算是下去了,每每为陆筠上药,虞九烟都要把譫玚拿出来说道一番。

“你说说,老师他怎么就能下这么重的手呢,”完了,又开始了,陆筠托着腮偏了头在虞九烟看不到的地方默念着她将要说的话。“不就是棋艺差了点,摆盘布局的方法知道的少了点,他饶是再严厉,也不应该用棋子弹你的额头啊。”这事是陆筠含糊了中间的过程,陆筠总不能说是自己神思飘忽想着和譫玚缠缠绵绵的情景,才导致注意力不集中被弹了脑门,这事本就够羞了,后面发生的事就更不能说了,所以就瞎扯了几句。结果虞九烟就深以为是譫玚太过较真,事必躬亲,连一个小弟子稀烂的棋艺都要管上一管。

“好了九烟,我这不是都好的差不多了吗?”陆筠倒了杯茶给她,心里却在盘算着休沐的事。最近上课的时候陆筠都刻意地坐在离譫玚最远的地方,一是不想和他再有那么近的接触,免得自己又失了态,二是不想让旁人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闲话去,后来陆筠才从献渊处得知,那夜有几个好事的想去看看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结果没想到譫玚却下了结界,最后只能作罢。不过想到这,陆筠还是感叹譫玚君很是懂得维护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毕竟这结界对二人都有好处。趁着今日得空,陆筠打算书一封信去轩辕丘,让老凤凰帮自己带几样东西来。

“对了九烟,你对于玉种的选择有什么讲究吗?”陆筠突然问道。

虞九烟细细思索了一番,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讲究,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陆筠低头捣弄着桌上的砚台,心下已然分明。便又问道:

“对了,你说每年休沐的时候弟子们都会带亲人朋友去哪呢?”

“其实西海地方不大,除了氾叶,也就是从码头向东走五里有个市集,叫……案板街。”

陆筠很是惊奇,西海居然还能有这样带有烟火气名字的地方,便问道:“案板街?还有这样名字的街道,是因为街上的人都在卖案板吗?”

虞九烟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传说好像是因为老师化世之初灵气太甚,震碎了大部分山石,后来老师重回西海,命一部分门徒牵往码头边居住的时候,那被震碎的山石自行排列成了一条平整的街道,一块一块光滑的像案板似的,所以才叫案板街。”

“所以,那儿应该也是西海唯一热闹的地方了?”陆筠问道。

“是了。老师喜静,虽允了门徒居住,但是案板街和氾叶离得甚远,平日里老师好像也不怎么管他们。”陆筠想了想,自己那么久同孔宣没见,即便案板街再热闹自己也不愿意去扎堆,潮海阁倒是不错,安静,风景也好。

八月十五,宜休沐,宜团圆。

中午的时候合虚仙者就给大家放了假去码头接亲人,陆筠倒不急,老凤凰不必坐船前来,自己挑准时候吹一曲招凰,他自会出现。陆筠见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虞九烟一个人仍在织着缎子,便问道:“九烟,你怎么不去码头?”

九烟没有停下,低着头道:“没有人来看我,去什么码头。”

“怎么会?太史家都来人了。”陆筠惊诧道。

九烟手中的针一顿,半晌,她才抿出一个笑容:“想来是女君国事繁多,一时抽不开身吧。”

陆筠起身坐在了虞九烟对面,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握住了她的手:“真是苦了你了。本来一年就一次休沐,结果女君还不能前来相见。不如你同我去见大明王,或者献渊的妹妹献鸿也来了,反正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虞九烟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亲人相见,定有好多体己话要讲,我去了,徒增尴尬。而且,你看,我不是在织缎子打发时间吗?”陆筠皱了皱眉,有些心疼:“那你一个人好好的,我很快回来。”九烟点了点头,陆筠才不舍得出了葳蕤台。

陆筠到了潮海阁时,码头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想来大家都接上了人往案板街去了,陆筠寻了个迎风的方向,吹起了笛子。很快,凤鸣声自远处传来,那赤金色的翅膀携了海风,扇动起海面的阵阵波浪,七彩尾部带着火球,自天边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一曲终了,孔宣方化了人身落在潮海阁上。

陆筠不禁嗤笑,也不知道老凤凰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癖好,自己的出场一定要壮观,宏大。

“大半年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孔宣很是心疼,他家小宝贝脸颊两侧的嫩肉都凹陷了下去,他有些火大。“是不是伯玉老儿欺负你了?”

陆筠拍了拍捏着她脸的手,道:“老师待我很好,你别胡乱给别人扣帽子。再说了,瘦点好,现在的女仙哪个不是飘飘然的。”

孔宣没好气的摇摇头,寻了个石凳坐下,边翘脚边打量这潮海阁。“没想到伯玉老儿的品味还不错,这潮海阁视野极佳,汉白玉石雕刻和海景相得益彰,方向也选的好,不至于观海的时候整日被日头晒着。”

陆筠诧异地挑了挑眉:“不容易啊,竟然能从我们大明王的嘴里听到这样赞美元尊的话。”孔宣撇了撇嘴,斜睨了陆筠一眼:“我是夸他的阁,又没夸他这个人。”

陆筠看孔宣变了表情,也就不再激他,臭屁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好,没夸他这个人。对了,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孔宣从袖子中掏出两个物什,说道:“呶,一个羊脂玉镯子,还有一块云鹤岫岩玉吊坠。”陆筠十分欣喜,果然老凤凰办事从来靠谱:“太谢谢你了,唉?拿这两样东西瑶碧金仙没说些什么。”

孔宣用力的挤出一个微笑,道:“我同她讲了是你要的,她便给了。不过,”陆筠眼睛一转,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不过什么?”

“她说她羽毛掸子用的顺手,还想再要一把扫扫后山的陈年老灰。”陆筠努力的憋着笑,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是瑶碧金仙拿捏得住他。

“那可不行,再做一把你身上就没什么料了。”陆筠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他的衣服,惊得孔宣一阵冷汗。

玩笑开过了,陆筠也就不再拿孔宣斗趣,施了法摆了昨日做的糕点并一壶棠梨煎雪,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因着是八月,天儿黑的晚了,好几个时辰了,外头还是亮堂堂的。

陆筠才把自己那些个同窗的轶事讲了个遍,刚打算饮茶润口讲讲同虞九烟和献渊相识的事,便觉得后脖子一阵凉意。

陆筠下意识的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孔宣饮了杯茶施了个术法答道:“戌时三刻。怎么了?”

陆筠腾地就从石座上立了起来,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什么?快亥时了。完了完了完了。”孔宣被陆筠的样子搞得云里雾里的,只见她忙不迭的收拾了桌子,整了整衣服就打算转身离开。

“等等,什么事这么着急?”孔宣揪了揪陆筠的后衣领子。

“哎呀,要紧事,回头再跟你细说,你先回去吧,回去吧。”趁着孔宣出神的当口,陆筠轻巧的挣脱了孔宣的手,扭头就跑。

“喂…小丫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啊…喂”陆筠没再回话,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留着孔宣一个人没好气的叉腰干站着。

唉,真是儿大不由娘,孔宣这样想。

陆筠找了个小布包把没吃完的点心盘了盘,又觉得只带着这个略寒掺了些,便从献渊的柜子里翻了包瓜子带上才往沙棠花亭去。

可是等到她到了沙棠花亭却空无一人,陆筠觉得许是因为休沐所以譫玚也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所以没有前来,又或许是自己来的早了些,所以打算略等一等。可过了好一会,譫玚还是没有来,陆筠有些失落,便准备回葳蕤台去。

“我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陆筠还未踏出亭子,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寻着声音望过去,却见黑漆漆的荆棘丛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老…老师…您怎么不坐在亭子里,反而跑到荆棘中去了呢。”譫玚缓缓地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荆棘刺,全然不顾被荆棘喇破的衣衫,定定地看着她。

“这地儿适合我打坐入定。”陆筠一时语塞,譫玚还真是个奇怪的人,旁人打坐都选个山清水秀的空旷地方,放眼三界七族之中,在荆棘丛里打坐的,恐怕他是头一个。

“今夜怎么到得这样晚?”譫玚不再看她,而是坐下打开了她的点心包。

“和孔…和朋友聊天一时误了时辰。”陆筠抓把了两下衣袖,答道。

“旁人都带着亲人朋友去案板街逛市集,你倒把我的潮海阁用的扎实。”陆筠干笑了两声,怪不得那阵总觉得后脖子发凉,他怎么连她在哪见的孔宣都知道。本来隐了孔宣的名讳打算含糊过去,是她看孔宣和他如此不对付,恐之前有什么过节,现下倒好,他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定要追问到底。

“呵…呵…我是怕大明王的真身吓到市集上的人。”譫玚挑了挑眉,颇有一种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胡诌的意味。

陆筠有些冒汗,忙斟了茶水给譫玚递过去,一脸的贱笑。“左不过误了一刻钟,老师看在学生带了点心瓜子的份上,就宽恕了学生吧。”

譫玚没说话,安静地吃着点心,那一口一口的样子,仿佛是在吃她似的。

好一会儿,譫玚才挥手摆了棋盘,开口道:“罢了,下不为例,开棋局吧。”

陆筠如蒙大赦,狗腿的擦了擦棋盘,请譫玚先入子。

……

“不错,这个月的棋艺略有长进。”陆筠悄悄地斜睨了譫玚一眼,今次自己已能同他一盘杀上一刻钟,他就不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多多鼓励鼓励自己。

“这个月学生勤读棋谱,还向九烟请教了布局的套路,便是用膳时也想着如何落子。唯恐折损了老师的名号。”

陆筠虽夸张了些,但自己的确进益了不少,不把自己的刻苦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便不是她陆筠的性子。

“不过挺了一刻钟,便值得你如此欣喜了?”譫玚没理会陆筠有意的卖惨,接着说道“棋艺不过是一个傍身的东西罢了,比起下棋,平日的课业也是不能落下的。你的茶事和佛理修的还不错,但是心法和禅道嘛……还真是烂的可以。”

譫玚一番话没带一个脏字,可就是听得陆筠浑身难受,她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调调,只好撇了撇嘴道:“老师说的对,是学生分不清主次,误了正经的课业。”譫玚默默的点了点头,陆筠便不再说话了。一个时辰下来,陆筠已是困意重重。譫玚眼见陆筠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便收了东西允她回去休息。

陆筠摇摇晃晃的回去了,只剩譫玚一个人还在吃着茶。今日她还真是够敷衍的,不仅给他吃别人用剩的点心,连瓜子都生了霉味,本想着装样子同她理论理论,后来转念一想,便觉得罢了,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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