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碎

两人对贺汀的话一脸惊愕,他们一直以为他是局外人。

“公主早已玉殒香消,我无缘得见,无福相伴。幸得黄昏,以我的画,她的念,共筑这最后的净土。”

贺汀目光如炬,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情之一字,竟能让人如此甘愿溺毙其中。

人能斩妖,剑能杀人。

但如何斩断一段痴念?如何终结一个虚妄的梦?

南雾山眉头紧皱,在她眼里,贺汀已病入膏肓。

而他对宇文昭的情,简直就是亵渎。

“黄昏!这就是你对公主的守护?”

黄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再次开口:“你……”

“那些误入此地之人的性命,便是这净土的代价吗?还是你给湘延的陪葬?”南雾山冷笑:“若你真的是公主,那真是百姓的不幸。”

院子里的风,不知何时停了。

只剩下南雾山那句冰冷的话,狠狠扎进黄昏的心里。

宇文昭的死,是为了走出百姓的生路,而非困守着一座死城。

黄昏周身散发出墨色的雾,她缓缓抬头,目光聚焦在南雾山的脸上。

“不要!”贺汀惊恐地看着宇文昭的面容消失,赶忙扑到黄昏面前,“不要抛下湘延,不要抛下我!”

“你说得对。”黄昏没有理会贺汀,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公主不会这样。”

“她若在,定会斩了我这害人的……妖孽。”

“你怎么还没离去?小心本公主找除妖师封印了你。”宇文昭的话在耳旁响起。

黄昏的唇边绽开一个极淡的笑,似了悟,似疲惫,似心死。

幻境开始崩塌,贺汀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梦,就要碎了。

亭台的朱漆剥落,繁盛的花木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颜色,瞬间枯萎、消散。远处的绿水青山褪成一片黑白,阳光早已消失。

这方“净土”,终于迎来了它注定的结局。

贺汀瘫倒在地,望着那迅速消散的身影和世界,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得一把空。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里的火,熄灭了。

南雾山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有股道不明的感觉,她转头寻找陆方盈的身影,却见到了蓝诀。

他一脸得意,笑得开怀。

南雾山一惊,赶忙上前接住陆方盈的身体。

“陆方盈!”

“他中了我的毒~”蓝诀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狂喜。“你输了。”

说完,他的身影便随着幻境一同消失了。

“哪里被咬了?”南雾山焦急询问。

没有回应。

她揽住陆方盈的手臂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的绵软无力,他的呼吸变得微弱,脸色不再红润。

她快速扫视陆方盈的全身,皮肤裸露之地都未见伤口。

南雾山的手停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指尖虽有一瞬停滞,但下一秒猛地扯开了他的前襟。

左侧胸膛的心口处,两个细小的乌黑孔洞赫然入目,周围的皮肤已经肿胀发黑,一丝丝诡异的黑气沿着经脉向周身蔓延。

南雾山看着气息渐弱的陆方盈,不知为何,眼前突然出现了陆方明的脸。

他也会跟他哥哥一样死在自己眼前吗?

这样的念头,犹如一根尖刺,猝不及防的刺入南雾山的脑海之中,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痛楚。

这时,陆方盈的手搭在她颤抖的手上。

“别怕。”他强撑着开口,声音轻弱,但足以唤醒南雾山。

她并指疾点住陆方盈心口周围的数处大穴,试图暂缓毒气蔓延,但妖毒诡异,只是稍稍阻滞,仍在缓慢渗透。

不能慌,必须把毒逼出来。

南雾山毫不犹豫俯下身,温热的唇贴上发黑的伤口。

“唔……”陆方盈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一脸痛苦。

一口,两口……

她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伤口的黑色变淡,但妖毒已入经脉,这样做,只能暂缓,不得根治。

南雾山抬起头,嘴唇微微发紫,她看着彻底昏迷的陆方盈,快速从储戒中取出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

一枚毫不迟疑地塞入陆方盈口中,另一枚自己吞下。

药力化开,陆方盈脸色似乎回缓一些,但妖毒仍旧如附骨之疽。

寻常的解毒丹,药力有限。南雾山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幻境仍在瓦解崩塌,贺汀如同失魂的木偶,瘫坐在废墟之中。

她一把将陆方盈背起,他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她的颈侧,呼吸微弱而滚烫。

真正的阳光洒落大地,南雾山背着陆方盈踹开画房的门,清如箭再次凝现在她手中。

她看着宇文昭的画像,犹疑片刻之后,狠心划破了画卷,幻境彻底消失。

然后,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快步离去。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南雾山的目光迅速扫过周遭的环境,虽是青天白日,但客栈人多眼杂,荒郊野外易生变故。

她的脚步没有迟疑,背着一个人,身形依旧轻捷如风。此刻只能快速找一处废弃的院落,或许可以一用。

“咳……”陆方盈在她背上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

南雾山能感觉到,贴着她后背的心跳又弱了几分,她只得再提速赶路。

很快,一处半塌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墙轻颓,木门歪斜。院内杂草丛生,仅剩的一处瓦房也破败不堪,但至少可以提供片刻的隐蔽。

南雾山毫不犹豫闪身而入,小心地将陆方盈放在房内相对干净的干草堆上。

她抬起手,露出白皙的手腕,右手并指一划,一道血痕出现,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

以血为引,以元为薪,净化妖毒。

她将右手抵住陆方盈的丹田,将自己精纯的内力毫无保留的渡入他的体内。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陆方盈的身体时而冰冷,时而滚烫。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喷出一口粘稠的黑血。

“噗……”

随着黑血的排出,乌黑的伤口迅速好转。南雾山缓缓收回内力,迅速止住自己手腕上的血,探了探他的脉息。

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平稳下来,危机暂解,接下来只要采些紫花地丁和蚤休,便可彻底清毒。

南雾山倚靠着土墙,缓缓坐下。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陆方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差一点……

蓝诀!真是死不足惜!

她闭上眼,调整内息,但耳廓却微微一动,捕捉着院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意识如同沉船般,从漆黑的海底缓缓上浮。陆方盈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心口处还残留着些许钝痛,身体像被拆卸重组过,酸软无力。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望向身旁。干草堆的另一侧,空空荡荡。

她人呢?

陆方盈撑起手臂想要坐起,一阵晕眩袭来,让他又缓了片刻。

他环顾四周,斑驳的土墙,结着蛛网的房梁,身下干燥的草堆,唯独不见南雾山的身影。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席卷心头,夹杂着些许的不安。

视线下落,他瞥见墙角似乎有字,再凑近些,这才看清是南雾山的留言。

——采药,速归,勿动。

字迹干净利落,一如她本人。

留言的旁边还放着水袋,以及一个油纸包。

陆方盈打开油纸包一看,里面是自己送给她的桂花糕。

他眼眶微红,目光飘向那扇歪斜的木门。

风吹野草,鸟扇翅膀,溪水叮当,唯独没有他想听见的脚步声。

陆方盈拿起水袋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滋润喉咙,桂花糕清香绵密,但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门口。

终于,在他忍不住想要起身时,一阵极其轻缓却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步而来。

木门被轻轻推开,南雾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周身仿佛镀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很淡,但眼神清亮如常。看到陆方盈已经醒了,她脚步微顿,随即走了进来。

“感觉如何?”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多了。”陆方盈看着她,心似乎被什么填满了,语气变得松快,“你怎么一个人去采药?”

南雾山蹲下身,开始熟练地处理那些草药,将它们捣碎,“紫花地丁和蚤休,清余毒正好,而且附近就有。”

陆方盈听出她话中的安抚意味,他“哦”了一声,不再多言,只安静地看着她动作。

捣好的草药散发出一阵清苦的味道,南雾山抬头盯着他:“敷药。”

敷药,陆方盈思绪微转,直到南雾山的手覆上他的衣襟,他才意识到,伤口在他的胸口上。

他赶紧抓住南雾山的手,“我自己来吧!”

“你怎么来?别浪费了我的心血。”南雾山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把手拿开。

陆方盈只能老实坐着,感受到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动作稳定而专业,没有丝毫旖旎。

可他的耳根却红得像能滴血。

南雾山将草药泥仔细敷上伤口,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好了。”她系好布条,站起身,却见陆方盈鲜红的耳朵,她忍不住浅笑:“呀!又救了陆少爷一次,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在想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事呢?”

陆方盈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连带着脖颈都染上绯红。“你、你胡说什么!谁要……以身相许了!”

他猛地别开脸,几乎有些结巴,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反倒更加欲盖弥彰,引得南雾山笑出了声。

“中气十足,看来是死不了了。”

南雾山转身收拾剩下的药渣,陆方盈却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他悄悄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跳,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她的背影。

然而南雾山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捕捉到陆方盈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休息片刻,能走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陆方盈心头一跳,立刻点了点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清禾镇。”

“我和你一起。”

南雾山挑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两人一时无话,一种微妙而安静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驱散了先前的不安,也缓和了方才的窘迫。

陆方盈吃完剩下的桂花糕,跟着南雾山站起身。

阳光正好,南雾山率先走出那扇木门,陆方盈看着她的背影,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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