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等乔鲁诺再想起塔兰泰拉的“礼物”和米斯达的橡果,还要多亏母亲的提醒。
乔鲁诺揉着惺忪的睡眼下了楼,母亲在餐桌边,似乎已经等待他多时。
“乔鲁诺,”母亲缓缓起身,手扶在冰箱门框上,“还是牛奶?”
也许是那天的影响,乔鲁诺对牛奶产生了奇怪的抵触心理,他其实宁愿喝杯滚烫的咖啡。
但此刻牛奶恰好就放在母亲手边的架子上,乔鲁诺坐到桌旁,点点头,说:“牛奶就好。”
“昨晚睡得还好吗?”母亲又问。
“还算不错,”母亲关切地望着他,乔鲁诺想了想,补充道,“一夜无梦,称得上是安稳的睡眠。”
母亲将牛奶倒好,转头看到乔鲁诺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走不太动路,站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
接着她靠过来,带着身上的气息朝乔鲁诺的脸上袭来。
一股熟悉的、甜蜜的香气。
这气味瞬间唤醒了他的嗅觉,记忆也随之涌现,乔鲁诺下意识道:“无花果……”
“怎么了?”母亲问。
“您身上有无花果的香气。”
“是肥皂,”母亲提醒说,“是你前几天带回家的,不记得了吗?那天你一回来,就把东西一股脑地塞给我,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房间睡觉了。”
“您确定吗?”乔鲁诺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记得有肥皂这回事,但您身上的无花果香气闻着跟我前几天吃的点心有点像。”
“可是……难道……那不是肥皂,而是一块即将融化的无花果点心?”母亲犹豫了。
乔鲁诺没做声,表情有些苦恼。
见他这个表情,母亲更加确信了这个误会,她愣了一下,有些难堪地双手捂住脸颊,眉头微微皱起,她犹豫地望着乔鲁诺,仿若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母亲小心翼翼地试探:“乔鲁诺,难道我……我这几天一直在用点心洗澡?”
乔鲁诺缓慢地点了点头。
母亲一向温柔平和的面庞出现了裂痕,她微微睁大眼睛,既因为毁掉乔鲁诺的甜品感到愧疚,又对自己做出这样鲁莽的蠢事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我怎么会把小点心当作肥皂,那东西沉甸甸的,遇到水还会起泡沫,不管是看起来摸起来用起来都像是肥皂,它……”
母亲打住话匣,她看到乔鲁诺兴致满满地望着自己,无声地微笑起来。
“它就是一块肥皂,是不是?”
“嗯……我记不太清了。”乔鲁诺将眼睛转向一旁。
“好哇,你想戏弄我,”母亲恍然,“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怎么会,我现在不是被您识破了吗?”乔鲁诺说完,终于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当然,我在陪你演戏呢,”母亲嘴硬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母亲捏住他的耳朵轻轻往上提了提,算作不轻不重的惩罚。乔鲁诺咧开嘴巴,做出龇牙咧嘴的夸张表情配合她。
“我可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从发丝到脚趾头,你什么样我都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不许骗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好吧、好吧,我再也敢不骗您了,”乔鲁诺的语气带着孩童撒娇的意味,嘴上却反过来安抚道,“您尽管用吧,那就是一块肥皂。”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钻进母亲的怀里,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早就比母亲高出半个头。
突然感到违和感十足,乔鲁诺就像卡碟的电视人物,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来呀,乔鲁诺,”母亲摊开双臂,“我原谅你了。”
母亲将他温驯地收入怀抱,她抬起头,在她刚刚揪过的耳廓红印处留下一个吻,以此表达爱意。
而乔鲁诺思绪逐渐飘远,不去深思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动作,此刻他的鼻尖充斥着无花果的甜蜜香气。
“对了,这几个小玩意儿,”母亲松开他,掀开手掌,上面躺着那几颗饱满的橡果,“你带回来做什么用?”
“这是米斯达给的,”乔鲁诺回过神,“他说可以吃,但现在就随您处理吧。”
母亲笑了:“太好了,我这几天还想着要不要种在院子呢……不过,就这十来个种子,不知道能发几株新芽,来年能成功存活下来几棵小树。”
母亲说的“院子”是后院,而不是作为“花园”的前院。
后院很少经过母亲主动的打理,路面也不像前院那么平坦、宽阔,同时,这两者又互为对方的成因。
关于后院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乔鲁诺依稀记得后院有一颗高大的树,树枝足够粗壮,能挂一架简易的自制秋千。
在他小时候、在父亲不曾从家中消失的时候,他经常坐着那架秋千尽情地玩耍,抬起头看到的不是广阔的天空和刺眼的阳光,而是大树生长的脉络,以及一片沙沙作响的绿海。
想到这里,乔鲁诺说:“我记得当初那儿的秋千还是父亲做的……如今他人呢?”
比起疑惑,他语气中更多的是质问。母亲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安静地与乔鲁诺对视。
然后,她轻轻地说:“已经走了,你知道的,白天他在家是待不住的。”
这是一句回答,也像是一声微不足道的自我安慰。
乔鲁诺抿了抿嘴,他以为会像往常那样犹豫很久,没想到话语在下一秒脱口而出:“那反而更好。”
“什么?”母亲有些惊讶。
“我说,没有父亲在,”乔鲁诺握紧拳头,坚定地重复道,“反而更好。”
“……你为何总对自己的生父心生不满呢,乔鲁诺?”
母亲露出复杂的神情,乔鲁诺从她紧蹙的眉头和不解的眼神中读出了落寞,她却依旧强撑着哀伤的嘴角微笑起来。
乔鲁诺沉默了。他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一个问题占据了他的脑海,却迟迟无法说出口:您的表情分明那样失落,为何还是选择原谅他呢?
乔鲁诺想知道答案,但冥冥之中他感到,此刻一定,一定不能说错话,否则谁都无法承担其中的后果。
他们三人之中的某一个人一定会因此而痛苦万分,并且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性情冷漠的父亲。
他看到母亲逐渐变得惨淡的面色,突然发现如果继续逼问,伤的只会是母亲的自尊,而自己仅仅满足了自私的好奇心。
“……我好像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乔鲁诺从母亲的手中接过那一捧橡果,“父亲不在,我可以自己种下它们。”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解了,”母亲拍拍胸口,恢复了温和的表情,“不过你确定吗?你真的要一个人做那些事?”
得到肯定回复后,母亲便把事情全部交给他。
乔鲁诺在前院转了转,很快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水壶。银色金属铸成的浇水壶,把手也是,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烫手。
他又找了一把铲子,乔鲁诺的设想很简单,有几颗种子,就挖几个坑。
接着按照母亲的提示,他进了堆积杂物的储物间,找到随意摆放在货架上的钥匙,走到后院的门前,乔鲁诺拂开结了蛛网的门锁。
打开大门,后院的光景呈现在眼前。
乏味、破旧,比他想的情况还要糟糕。跨了没几步院子便走到了头,野草钻进乔鲁诺的裤角扎他的小腿,他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在后院种树的难度。
说太过荒凉,然而庇荫处杂草丛生,别有一番自然和野性的风味。说这里充满生机,可裸露出来的土地几近干裂,加上一些不常用的工具横七竖八倒在角落,看起来只是挪个地方放杂物。
环顾四周,没有那颗高大的树,更没看到那座秋千。也许记忆中的秋千跟他回忆中的父亲一样,已经随时间破损于某个晴天、腐烂在某个雨夜,最后连一点痕迹也不会剩下。
无论如何,首先要把杂草处理掉。乔鲁诺靠着一把铲子和一双手套,跟杂草较了很久的劲。
它们不如看起来的那样容易轻松解决,太久没有打理,为了吸取水分,杂草的根系死死扎根地下,想要连根拔起,必须挖到深层的土地。
地面本就坚硬,这下面还时不时能挖出碎砖和与泥土结块的石子,铁铲一不小心撞上去,整个掌心都震得发麻。
期间母亲送来了午餐,由于乔鲁诺埋头苦干,越来越有力气,浑然忘记了饥饿。于是母亲拿了个凳子,把餐盘放在上面,等他饿了可以随时来吃。
不知道过了多久,杂草终于处理干净,泥土翻好了,橡果也找地方种了下去。
最后一步,浇水。后院的水龙头没有生锈,水管虽然这一处那一处地呲着水花,倒也还能用,比浇水壶方便许多。
干完这些事,乔鲁诺长呼一口气,擦去下巴的汗水。
他停了下来,这才感到饥肠辘辘,扭头看到阴凉处的凳子和母亲准备的午餐,还有一只眼熟的小鸟。
那是一只好奇的麻雀,黑豆似的小眼睛透露着精神气,它在凳子上蹦跳,歪着脑袋觊觎他的午餐。
乔鲁诺不自觉提了提嘴角,他走了过去。没有刻意驱赶,麻雀扇扇翅膀飞到一旁的栅栏上,继续盯着他和他的午餐。
午餐是汁水十足的牛肉番茄三明治,还有一杯百香果果汁,杯壁冒着冷汗,里面的冰块化得很小很碎。饿极了,乔鲁诺坐在凳子上,捏着三明治的边缘大口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他看到小鸟还在,犹豫了一下,把三明治边上的部分捏碎成面包渣,放在平摊的手心里,试着朝它的方向伸去。
惊喜的是,小鸟完全不怕人,直接飞到了他的手心。不过它只啄食了几下,好像不太感兴趣,又像是满足了好奇,喳喳叫几声,又重新飞回天际。
乔鲁诺顺着飞鸟的轨迹抬起头,恰巧与二楼的人对视上了。母亲的脸庞出现在窗旁,她的双手随意地搭在窗沿,不知道俯瞰了他多久。
正午的太阳高举,阳光刺眼,乔鲁诺眯了眯眼。
这样看她不会显得她高高在上,一点儿也不。
好晴天让她的脸上沾染了暖色,面颊透露着一种温和,又送来倦意,使她的眼尾带着一丝惬意和慵懒;青绿的爬墙虎蜷缩在她的手边,巴掌大的叶片成群结队,无不为她的现身而轻轻颤动。
时间、地点,角色,一切都恰到好处,就好像大自然宠爱祂的女儿,于是用心装点她,让她成为永不落下的夕阳,成为无害、温暖且静谧的,某种浑然天成的符号。
她大概被自然之神所偏爱,她的行走不便并非残疾,而是众神担心她离开太远因此剥夺走的神力。
她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只是这么看着。
她的脸上时常挂着柔和的微笑,只是这一秒,她没有刻意提起嘴角,但眉头舒展、眸中含着微光,乔鲁诺知道她很开心。
他知道她在为他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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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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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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