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知只突然看见映在屋里地上的夕阳,他反应过来,连忙看着颜悦三人求道:
“你们先放开我,她快要来了,我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知道夕阳每日都会在屋子里的地上寸寸爬,当它爬到这个位置时,说明她也快来了。
万知只站起来,着急地说:“算我求你们了,待会儿会有一个眼盲的姑娘来我这里拿瓜,你们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你们在这里。”
果然,门很快就被敲响了。
来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等在门口。
颜悦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一个姑娘站在门口。
她很美也很瘦,可是美则美矣,她却没什么精神,说话也慢吞吞的。
“我来买瓜了。”
屋子里的万知只对她喊道:“你来了,今日我摘的是香瓜,我待会儿便拿去给你,你先回去吧。”
姑娘在门口站了很久,似乎不愿意走。
“不,我现在就要吃。”
她说完,抬脚朝屋子里走去。
颜悦见状,连忙转身给她让路。
“我就在这里等,今天我想和你一起吃。”姑娘声音淡淡地道。
万知只听见后紧张地看向海晏,海晏看明白了,俯身从万知只身后的背篓里掏出一个香瓜切了起来。
“你吃了就走吧,我今天饿了,等会儿还要做饭吃呢。”万知只对这位眼盲姑娘说。
香瓜被切开后,有浓郁的瓜香气在屋子里散开,海晏看着沙沙的瓜瓤,在心里赞道:
这万知只真是个种瓜好手,这瓜一看就很好吃。
突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海晏抬手一道神力止住了他的动作。
偷偷摸摸的流光醉被他气到了,用口型无声地对他道:
“你个杀千刀的,难不成要渴死我?”
海晏笑而不语,只是取出最大的一块香瓜递到了那位姑娘面前。
万知只见状着急了,他拼命挥手朝海晏示意,在见到海晏看向他后,用口型对他说:
“她看不见,你得放在她手里。”
在感觉到有一片瓜放在自己手掌中时,这位姑娘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没有急着吃,反而是双眼无神的看着虚空问:
“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急着赶我走?要是你饿的话,我可以给你做饭吃。”
万知只也没有想到,往日里和自己只有几句话交集的她今日会如此,再次说道:
“我没事,只是今日地里的活儿多了些,我累了。”
“你,真的让我走?”姑娘又问了她一遍。
“嗯,你走吧。”万知只肯定道。
“既然如此,我走了。”
姑娘没有再执着于留下,自己拿着那一片香瓜离开了。
……
“这位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我看你很在意她啊。”颜悦好奇地看着万知只问。
“我以前……叫她姐姐,只是现在她没认出我。”万知只说完,别扭地偏过头去。
“她是你的亲姐姐吗?你们长得也不像啊?”
不知是刚才这句话踩到了万知只的哪条狐狸尾巴,他竟冲到屏障边上喊:
“她不是!她才不是我的亲姐姐!”
“既然她是你的姐姐,那她双目失明,看起来还这样孤单,你怎么不去陪着她?反而还和她分开住?”
听到这句问话,万知只略显颓败地回答:
“因为我知道她不愿意见到我。”
“我是被她捡回家的,她让我叫她姐姐。”
“我们原本住在凡间的一处山林小院,可是有一天她把我赶了出去,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受了重伤,我只好隐藏身份照顾她。”
“因为共济城的气候有助于她偏寒的身体,我不想让她被冷到,便把她带来了这里。”
“每隔几日的交易成为了我们两个之间唯一的联系。”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需要瓜的从来不是她,而是我。”
“我只有每隔几天的时间见一见她,才会安心。”
他突然用力地扯住了海晏的袖子,真切地说:“只要你们答应我治好她的眼睛,我愿意帮你们开启万知镜。”
“若是你当真想要向流光醉求丹,你得给他他想要的。”海晏好心提醒他。
万知只听到这里,连忙看向流光醉。
可流光醉却装做没有听到,依旧低头啃着香瓜。
颜悦此刻正惊奇地看着他的吃像和桌上被堆得高高的瓜皮,海晏见状,故意走过去问她:
“事情还没有办完,不如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
“好,你说了算。”颜悦随口回道,她向来不喜欢安排这些事情,只知道跟着海晏走准没错。
“那我就先做饭了。”
海晏边说边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对了,你这里可有面粉?”他转头问万知只。
“有,就在地上的大缸里。”
……
月亮带着漫长的黑夜到来,或许是想要给生灵们留下更多明光,它在夏天总是会比冬日来得迟些。
屋里的灯已经被燃起了,万知只不知是不是怕黑,家里竟有许多的烛台,流光醉和颜悦两个点灯时,可用了好些时间。
在海晏的饺子出锅时,颜悦就已经眼巴巴地等着了,她屁颠颠地跟在海晏身后,伸手想要接过蒸饺。
“烫,你别碰。”海晏端着盘子转了个身,躲过了颜悦的手,却没能躲过早有预谋的流光醉。
流光醉两根手指捻着一个蒸饺,看着上面冒的热气是吃也难不吃也难。
“哈哈哈!叫你嘴馋!”颜悦说完,绕到桌子另一边坐下。
一刻钟后。
海晏把手支在下巴下,看着颜悦挪不开眼睛。
他长大了,也会学着他爹的样子,给自己在意的人做蒸饺了。
流光醉突然煞风景地点评道:“做得是挺好吃,只是口味还是太少了,下次多做几种。”
海晏听了后嫌弃地把他往另一边推了推,示意他离自己远点。
至于万知只,他早已经吃饱了,海晏为让他可以在屋子里自由行走,扩大了屏障的范围,此刻他正在洗碗。
……
晚餐散场之后,万知只蹲在家里研究地上被砸碎的地砖。
昏黄的光照在他的背上,莫名地给海晏一种他生活得很孤单的感觉。
他慢慢走到万知只身后,问他:
“你在干什么?”
万知只听到他的声音后偏头看向他,笑眯眯道:
“我在准备修缮屋子啊,这处屋子年久失修,得好好修缮了。”
海晏听了后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对他道:“你确实该好好修缮了。”
“你一个人住在城外,难道就不会觉得麻烦吗?这里可没有城里的生活那么方便,太阳落下后四周一片漆黑。”
“习惯了就好。”
“你一直都一个人在这里住,没有别人吗?”
“没有。”万知只的语气略显落寞,可很快又继续道:
“不过我并不觉得孤独,家里的一切都得我自己弄,地里也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明明你姐姐她就在隔壁,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说说话?”
“因为……她不喜欢有人在她身边。”
万知只说到这里,话题一改:“别说我了,你呢?你和那位姑娘又是什么关系?我听见你说要给她做饭,你和她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海晏拽着自己光明砂色的衣摆,跟着万知只一起坐在了地上后回道:
“你猜的没错,现在的我和她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万知只听闻后放下了手里的地砖,好奇问他:“现在,只是现在?难道以后你们会分开吗?还是说,你们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海晏听到这里眼神一黯,扯出一个笑回道:“是的,只是现在,至于以后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可我觉得你不甘心只是现在。”万知只直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感觉。
“你怎么看出来的?”海晏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链。
“因为我不会给除了我姐姐以外的人做饭。”万知只理所当然道。
“可你和流光醉也吃了我做的饺子。”
“不一样的,我和流光醉的那份不过是顺带的。”万知只摇摇头道。
海晏又问他:“我发现你的衣服都很旧,是因为什么你不舍得换了它们?因为你恋旧吗?”
万知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看着他回道:
“你的问题略显尖锐了,可是看在你见过我爷爷的面子上,我愿意回答你。”
“那些衣服中尺寸较小的衣服是我姐姐买给我的,我确实不舍得扔了它们。”
“可它们已经不能再穿了,你一昧地留下它们,就像是穿着不合脚的鞋子一样,是走不远的。”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万知只说完撇过头,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海晏看得出万知只的抵触,于是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的声音缓慢中带着过尽千帆的平淡:
“我的爹娘早就不在了,只给我留下了一枚值钱的玉镯子和一些他们生前使用过的物品。”
“我原本从未想过要卖掉那枚玉镯子,可是有一天,我身上的钱花光了,还恰好生了一场大病。”
“你知道吗?如果我当时不把爹娘留给我的玉镯子卖了,我可能撑不下去,早就病死了。”
“可你出身宴海,是白牡丹一族,又怎么会缺钱?”万知只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其实还有许多宴海里的珍珠,可那时我病得太急了,根本来不及去拿它们,或许是命中注定,我留不下那枚玉镯子吧。”
“那时的我知道,玉镯子和我自己,我只能选一样。”
“答案毫无悬念,必须得是我。”
“因为若是爹娘还在世,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我。”
“我之前的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每一场病于我而言都是一场难渡的生死劫,可是我每次都渡过去了,渐渐地,我对疾病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人会逐渐适应新的生活,自从我卖掉了那枚镯子后,我对爹娘留给我的遗物也没有这样不舍了。”
“我不再坚持着想要留下什么,反而是想我的明天会遇上什么。”
“凡间有句俗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在念旧的人眼里,只要他的身边还放得下,那些带着曾经感情的东西就不能被丢下。”
“不论它如今是否还有价值,都要带着它一身累赘地往前走。”
“可是这样……怎么还能走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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