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

颜悦被鬼叫声吵醒后，睁眼就瞧见了一个烧死鬼，她被吓得立马坐起来，然后下意识地想要动用神力逼退他。

在发现自己和之前一样是隐身状态时，她叹了口气：

“看来，第四段幻境开始了。”

……

鬼界，颜悦正顺着一支竹簪的指引走。

凡间烧纸产生的灰烬不断地落在此处，却在靠近颜悦三寸之时自动避开。

有不少鬼看着自己原本空空的钱袋子突然变得鼓鼓囊囊，咧嘴笑得十分高兴。

其中有个鬼欣慰地笑道：“看来，我还活着时没白疼那几个崽子，你看，这不就又有钱花了吗？”

“快看看，看看这两个孩子今年给咱们烧了什么！”一对鬼夫妻高兴地笑道。

“上次他们给咱们烧了一座大房子，这回也不会差的。”

“你看，这回是两个仆人呢！”

颜悦小时候从她爹遥夜那里听多了三界的故事，对此倒不是很感兴趣。

她跟着竹簪走了许久才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是八两，她身着一袭官绿色的衣裙突然出现在奈何桥上，手中端着一碟子庆生糕。

鬼界的天空中不断地有灰烬落下，它们慢悠悠地飘到了庆生糕上，给粉红色的庆生糕徒增一丝诡异。

等八两一挥袖子打开十八层地狱的大门时，守在两边的鬼差连忙打了过来。

八两轻笑不语，只是抬手便让他们消失在了原地。

“好久没有来看看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朝着下面走去。

颜悦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八两终于在看见一个一袭红白衣裳的男子时停了下来。

她蹲在他的跟前，笑眯眯地对他说：

“你看，我来给你庆生了。”

“八两，是你？”这人咬牙切齿地说。

“是我啊。”八两说完后原地坐了下来，看起来像是打算久待。

她看着这个男子问：“你觉得这里痛苦吗？我告诉你，这才刚刚开始呢……”

八两说完伸手抓起地上的锁链狠狠一扯，男子腰间的缠着锁链突然变得很紧，让他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嗝。

他抬起头咧开嘴，露出牙齿对八两说：

“你恨我又能怎样？你这辈子都只能当个女人了！哈哈！”

“你想多了。”八两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说。

紧接着她突然伸手，眼疾手快地挑破了他手腕处的手筋。

八两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她挑破后立马起身退后，只是冷眼俯视着他的挣扎，看他张牙五爪地想要过来报复自己。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知道你之前在想什么，你一直在心里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只要自己不说，只要别人不敢说，你就可以逍遥法外，是吗？”

“你觉得只要自己不面对我，就可以忽视自己曾经犯下的恶事了吗？

“你觉得只要我没有办法把你找出来，只要我没有发声的地方，只要你躲得远远的，你就可以安然幸福地过这一生了是吗？”

八两说到这里，突然又坐了回去，挑眉对他说：

“我能熬下去，多亏了对你的仇恨，你知道吗？”

“你看着仪表堂堂，表面上对谁都很好，他们又怎么知道你犯下的恶行呢？”八两突然捏起一块生辰糕往自己的嘴里送。

等她细嚼慢咽地吃下后，她当着这个人的面取下了自己的竹发簪，然后又掏出一根发带给自己绑了个男子的发式。

她潇洒地摇了摇头，然后把剩下的生辰糕一个个地砸向了跪在地上的男人。

生辰糕砸完了，八两才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死心吧，我早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的一切，只是我颇为介意当年爹娘对我做的事情，所以才一直拖着不肯回守舍一族去。”

“这里是你的牢房，也是对你来说最好的惩罚，当然了，也是你此生的归宿。”

“对了，你猜猜看，我做的这碟子庆生糕里面是什么馅儿的。”八两歪着头问他。

“猜个屁啊猜，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馅儿！”男人骂骂咧咧道。

“说什么粗口话呢你！该打！”八两一巴掌把他呼到了墙上。

见男人被打的不敢说话了，八两弯腰取来一个生辰糕掰开，一边掰一边说：

“揭晓谜底的时候到了。”

八两掰开之后，突然把手里的生辰糕一把塞进了男子的嘴里，故意阴阳怪气地说：

“听闻你偏爱喝人乳，据你府里的下人说你每天早上都要饮一杯人乳，我找不来人乳，就用牛乳代替了，你将就着吃吧！”

旁边的囚犯听到这里，纷纷怪异地笑了起来。

“老兄，你还颇懂得享受的！”

“人乳到底是什么滋味，你能不能跟我们讲一讲？”

八两听到这里，哈哈大笑道：“关在这层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会好好和你聊天的。”

“你再嚣张，小时候不还是被我玩得团团转？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呢！”

“你果然永远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你就装聋作哑到死吧，不要再说话了！”八两生气地说完，又把男人另一边手的手筋也给挑断了。

“因为你，我不被这个世界认可，我被这个世界抛弃！成了个异类！”

“自从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我从未想过忍气吞声！只要我的翅膀足够大了，只要我足够坚强有力量了，我就会飞跃千万里，把你抓到这里，让你接受惩罚！”

此刻的八两就像是一座山，此山的影子连绵万里，是此刻这鬼界里最高的山。

山上有山火，山火在她心里愤怒地燃烧。

而男人就像是一棵腐朽的松树，在靠近八两的时候被她点燃。

松树为油性木，他体内的油就好似他心里那些肮脏的想法和罪恶念头。

油脂有时候会蔓延出来，变成松脂。

这些油脂让他在遇到火时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有火从树脚一点点攀爬到了树顶，让他被折磨，让他痛苦地呐喊，但不论是怎样的疼痛，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他宁愿怪这把火，都不可能怪自己是棵松树。

他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是他生性本油让这把火又加重了不少。

树林里的植物们说大火因他而起，说他却只顾着维持表面上的繁荣，无视自己早已经腐朽的内里。

可住在他附近的植物们也不清白，它们早把自己的松枝通通丢掉了，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一棵松树。

到最后，大家一起覆灭在这场熊熊大火之中。

此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八两这座山上，山上的树从一棵到一片，再到满山遍野，让她逐渐变成了一座鸟语花香的秀山。

此火以罪孽为引，因为他们的松脂而变成熊熊大火，最后又在树林里铺开，变成燎原烈火。

……

突然有些许灰烬从门外飘过来，八两顺着它们的行进方向看去。

最后，这些灰烬停留在了这一层的一个恶鬼面前。

八两看明白了，原来是他的亲人正在凡间给他烧纸。

四周的恶鬼们纷纷对这个收到灰烬的人道恭喜。

“兄弟，你可以啊，这么多灰烬，你的亲人一定给你烧了很多好东西吧。”

“那是，我给我娘子留了可多钱了！”这鬼得意道。

哈哈。颜悦突然在心里笑了。

这些恶鬼明明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但到了鬼界，却一样有亲人记得他们，为他们烧纸。

鬼界有规定，若是善鬼，收到的灰烬会变成可以使用的东西。

可若是恶鬼，那这些灰烬便永远都只能是灰烬，绝不可能变成好东西。

颜悦看着这个恶鬼身边堆成一堆的灰烬，觉得他一点也不值得。

他就算有再多的灰烬又能怎样呢？只能一边看着它们一边受折磨。

“哦，倒是忘了，今日是中元。”跪在地上的男子突然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八两斜了他一眼，奚落道：“可惜啊，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给你烧纸。”

“笑话，我要纸钱做什么！我又没死！”男人吐了一口口水后道。

“听你这么说，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有一天可以出去？”八两笑着继续说：

“你省省吧，我们守舍一族是妖，也是这鬼界的王。”

“若是我没有记错，你当年想要的就是我的命格吧？”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男人盯着八两道。

“没错，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我本该是下一任鬼界之王，我知道是你让我流落凡间，让我饱受漂泊之苦！”

八两说完，抱着胳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鬼界的下一任主人在成年之前会表现为女身，等到他们成年之时只需要举行加冕仪式便可以恢复男身。”

“是你，是你硬生生地让我错过了变回男身的机会！”

“也是你让我从小就活在对自己的性别混乱里！”

颜悦听到这里，突然就站不住了，她的眼睛不断地往八两的脸上打量，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男子的样子。

她实在是难以相信，原本在自己面前总是那样温柔，会全心全意关心自己的妹妹竟然是一个男人。

是她看走眼了，还是八两掩饰得太好了？

之前她眼里的八两总是喜欢静静地坐着看天，好像什么事都干扰不了她，也改变不了她。

她在避雷镇打工时，下工了就会去找八两，她每次都穿着简简单单的裙子坐在石桥上，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明朗又干净。

八两啊，你既然有这样深的心结，为何却从不与我说？

突然一道阳光照进了鬼界，八两顺着光抬头看去，却看见了一对结伴而来的夫妻。

“八两，回来吧。”他们高高在上，却一起低头朝八两伸出手。

颜悦看得眼睛都睁大了，这两个人，难道是鬼界的王和王后？

虽然他们看起来只是一对想要拥抱孩子的父母，但颜悦却总觉得很怪异。

“你们对我并无养育之恩，我八两不愿意回去！”八两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颜悦看着八两转身后的背影沉默了，要是她没有看错，之前八两的眼里没有一丝与爹娘久别重逢的喜悦。

这一家三口可真是太奇怪了，奇怪得让她后背发凉。

此时中元节已经过去了，从鬼界天空中降下的灰烬逐渐变少，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些还在找自己的目的地。

这场属于鬼们的欢庆也落入尾声了，他们落寞地走在鬼界大街上。

他们知道，自己只能等下一个中元节再填满钱袋子了。

……守舍境暂止……

外头的海晏正束手无策时，流光醉急匆匆地找来了。

他在问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气得骂道：

“你怎么能这么无能！不就是守舍一族的守舍境嘛，你进不去我进得去！”

海晏此刻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听到他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颜悦而责怪自己，倒是没有回嘴，只是再次聚起神力打算强行破开守舍境。

“停手吧，让我来，守舍境不同于寻常幻境，没有这么容易被破掉的！”

“你了解过守舍境？”

“我们流光家与守舍一族也算有些联系。”

流光醉说完就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枚丹药，打算用它做解开守舍境的钥匙。

“守舍境因守舍一族意识混乱而产生，只要让八两意识恢复清明，此境自然不攻自破。”

流光醉在进入守舍境前，不放心地回头交待：“我自己进去把她们两个带出来就行！你在外边等着，千万不要再强行破境了！”

……

天空中的云还未飘远，流光醉就把颜悦和八两两个带出来了，为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他赶忙离开了这里。

他在离开之前还给海晏留下了一句话：“阿悦和八两她们的意识还未完全恢复，等会儿把她们带去月牙泉边找我，我还要给她们施药诀。”

海晏看着躺在沙地上蹙着眉头的八两，怎么看怎么觉得她长得和自己之前见过的一两很像。

颜悦醒来后，在看见海晏时就知道自己已经出来了，她没有把手放在海晏的手里借力起身，反而是对他道：

“海晏，你等等。”她说完后看向八两，本想要伸手去牵她的手，可到最后又收回了手，只是淡淡道：

“八两，你跟我过来。”

等颜悦和八两走到没有别人的地方时，她们坐了下来。

颜悦摸了摸脑袋，一边打量八两一边在心里想：

我是该叫他夫子呢？还是该叫他妹妹呢？

我之前和夫子处得还挺愉快的，要是我现在叫他夫子他会不会感到很尴尬？

颜悦欲言又止，可到最后还是选择不戳破八两的秘密。

她如以往那般笑着和八两说话：

“八两，你别担心，幻境里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幻境里面有个夫子，他对我这个学生十分地满意，说要我继承他的衣钵呢。”

悲催的八两捂住了脸，在心里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好在她没有认出自己。

八两缓了缓后偷偷看了颜悦一眼，又在和她对视后立马低下头去。

颜悦看着他，心里有种崩溃的感觉。

她既怀念自己之前那个温柔的妹妹，又希望他能够恢复男身。

“只是姐姐想问问你，关于你爹娘的事情。”颜悦突然问出了自己担心的问题。

八两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把手握紧又松开，最后才下定决心说：

“姐姐，幻境里我的爹娘是在骗人，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他们只是想要把我找回去，做鬼界的少主。”

“八两，你是姐姐在凡间五年最好的朋友，姐姐只是想问问你，你和你的爹娘之间到底怎么了？”

八两抬起手摸了摸额间的花钿，语气略显沉重地说：

“我的爹娘就是两个怪人，好像没有感情，不会哭，也不会笑。”

“有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两个亲生的。”

“爹娘的心里有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他们从不告诉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于鬼界而言，他们是合格的王和王后，但当他们脱下王袍，变成一对普通的爹娘时，他们又是很差劲的。”

我非神论者，皆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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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燎原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