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济城城里，万知只和花似玉正走在中央大街上。

今日吹的是东风，东风吹起万知只的腰带，它撩了撩花似玉的手，惹得她的手躲了躲。

万知只却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只是看着拥挤得连挤进去都需要勇气的人潮，在心里叹道：

看来是找不到他们了，只能晚上在月牙泉边见了。

“说来可惜，我来到这共济城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去过月牙泉。”花似玉突然开口道。

“我也没有。”万知只低声应道。

他把她带来这里之后，除了去找过流光醉，就没有离开过她。

这些年，他不是在瓜地里照料他的瓜秧，就是在家里数种子。

春日育种，夏日护瓜藤生长，施肥授粉，秋日收获，冬日和瓜地一起休养生息，这就是他的一年。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少年了，他可以照顾她的身体和情绪。

她眼盲，他可以为她引路。

她生活不便，他可以住在她旁边照顾她。

……

与此同时，之前的那队驼队正在城里找人。

“你们可瞧见大小姐了？”

“没有，据说今夜的月牙泉边会汇聚共济城里大部分的人，我们或许会在那里找到她。”

“走。”

……

妖界，共济城，月牙泉边。

花似玉很少出门，身体也弱，只是从共济城走到月牙泉的路，都已经让她累得气喘吁吁了。

万知只的眼睛一直都没有从花似玉身上离开过，他的眼神里都是担忧，好几次想要开口问她是否要自己背着她走。

他们来得晚了些，只能在人群中间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万知只坐下后就朝四周打量，果然，之前在城里见到的那对驼队也出现在了这里。

此刻他们正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隐隐有衣角露出来，万知只看着他们衣服上的花纹，竟觉得有些眼熟。

万知只还没有观察多久，他们就自己走了出来。

他们出来后就一起朝着月牙泉而去，其间遇到挡路的人时他们会凶巴巴地开口吼人。

共济城里的妖来自五漠四域，自然不会乖乖听他们的话，他们只会在生气后直接和驼队的人开打。

但当驼队的人发威后，张牙舞爪的妖们都收起了自己的爪牙，咆哮的也都闭嘴了。

“我们乃是岁寒族的人，今日来此，只为找我们的大小姐。”

见他们的话没有回应，驼队的首领又再次开口逼迫起来。

“大小姐，你要是在这里，最好就乖乖出来，你也不想你在族里的爷爷奶奶为难吧。”

花似玉听到这里，突然抬起一只手轻轻挥了挥，随后，一把柳月琴出现在她手里。

万知只根本就不把这些人当一回事，他一直都在百无聊赖地玩着沙子，一直到瞥眼见了花似玉手里的柳月琴，他才好奇地低声问她：

“你把它修好了？”

“你见过它？”花似玉微微偏头。

“我见过，在你林间小院的家里。”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它的琴弦是断的。”

“是断的，可是我能把它修好。”花似玉说完，从坐着的人群中站了起来。

在一众或坐或蹲的人群中，站立的她显得鹤立鸡群。

万知只见状，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还挡在了她的身前。

“大小姐，你终于肯出来了。”驼队为首的人突然笑了。

“拜托公子带我过去。”花似玉低声对身边的万知只说。

万知只没有想到花似玉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拽紧了身旁花似玉的手，生怕对方会直接出手抢人。

他当然知道此去危险，他想开口问花似玉可以不过去吗，可在看到她脸上的执着时又放弃了。

“好，我带你过去。”

他应下后，带着花似玉飞身而起，很快就落在了月牙泉边。

花似玉两人和驼队为首的人对立而站。

“来的人是二叔吧，你放了他们，我跟你回去。”此刻的花似玉声音不再温柔，反而是透着疏离和冷淡。

“大小姐应该知道，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少族长令在当年离开岁寒族的时候就已经还给你们了！”花似玉把手负在身后，面向驼队首领的方向道。

“可是大小姐啊，族谱上还留有你的名字呢。”二叔意有所指道。

花似玉微微蹙眉，又继续道：“我在离开岁寒族时便说过了，我不会再踏入岁寒族的地盘一步，二叔又何必视我为威胁？”

在花似玉与那些人说话时，万知只也在暗自做着准备，他身上的妖力在不断地朝四周蔓延，将他们两个包裹在其中。

花似玉口中的二叔看起来像是没了耐心，他直接朝花似玉走过来，像是想要制住她。

万知只见状就要出手，却突然有刺耳的声音在月牙湖边响起。

花似玉的二叔听到声音后抬头朝远方望去，随后突然下令：“有其他势力在此，我们先撤。”

驼队的人离开后，万知只看着月牙泉边陷入混乱的妖们道：

“倒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花似玉微微偏头问他：“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是洪钟兽，它们的声音会对人的神智造成攻击。”

“我之前与仙人掌一族的女王万象有些交集，据我所知，妖界的洪钟兽已经都投靠了她。”万知只简单介绍道，可他说完后才发现不对劲，他不受洪钟兽的叫声影响是因为他出身万知族，可怎么花似玉看起来也十分轻松？半点也不像精神受了压迫的样子。

“但你口中的仙人掌一族一定没有想到，会有岁寒族的人在这里。”花似玉听了后突然摇头笑了。

“岁寒族？”

“我们岁寒族是洪钟兽的天敌，我们手中的琴可以治疗被它们所伤的人。”

“原来如此。”

“我们所处位置附近可有高处？”花似玉突然问万知只。

万知只连忙回答：“在你身后三丈处有一块大石，大石约两丈高，可要我带你过去？”

“不必。”花似玉道。

“对了，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在林间小院时曾弹奏过的一首曲子？”她突然停下脚步问他。

“我记得。”

“那好，待会儿你来给我伴奏。”

花似玉说完走到大石旁抬手摸了摸它，然后就一个人跳到了大石顶上。

万知只见状，下意识地想祭出自己的冬不拉，可到最后为掩藏身份还是选了笛子。

见花似玉已经坐下，他连忙握着自己的笛子跟了过去。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在天幕上晕染出一片又一片精彩的颜色。

云朵来不及逃跑，被它披上了一件件暖色衣裳，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花似玉和万知只两人居于大石上，花似玉坐在石上，手中抱着柳月琴，万知只则是站在她身前，手中举着笛子。

在开始前，万知只偷偷看了花似玉一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与她同奏了，此刻心情倒是有些复杂。

琴声开始后，笛声很快就跟了上来，就像是总是亦步亦趋跟在花似玉身后的万知只一样，总是搭配。

今日天公作美，万知只身上鱼师青色的妖袍混在一片灿烂的夕阳中，就像是一只飞过天空的鸟儿。

他知道，自己这只鸟儿不会离开花似玉的身边，只会在她的头顶盘旋。

要是花似玉愿意，他更想落在她的掌间，做她一个人的万知鸟。

在曲子逐渐进入**后，月牙泉边的妖们逐渐平静了下来。

坐在石上的花似玉身着佛头青色的妖裙，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所察，只是在认真地拨弹着柳月琴，她眼中依旧没有任何神色，但却莫名地给人一种神妙感。

世间只有岁寒族的曲子能够以曲制造幻境，以曲引人心。

听到此曲的妖们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对共奏的碧人引着，他们被引着走进了一座城里，城里四处都是人，比共济城还要繁华。

等一曲结束时，他们才终于清醒过来，觉得自己之前的感觉就好像是去噩梦里走了一遭，是一首曲子带着他们走出了混乱和邪恶，走向晴空万里。

“对不起，公子，我之前骗了你，我不叫花似玉，我叫做岁寒梅。”花似玉收回月牙琴，面向万知只的方向说。

“岁岁寒时，我若寒梅，迎寒绽放，真是好名字。”

万知只说完后突然记起什么：“所以，你挂在屋外的香草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气息？你不想让岁寒族的人发现你？”

“没错。”

“可据说岁寒一族久居妖界北方，不会轻易离开家乡，你怎么会出现在凡间的山林小院？”

“我是被我的爹娘带离岁寒族的。”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爹娘带着我离开家乡，来到了凡间一个名叫长安的地方。”

“我们是偷溜出来的，那时候只觉得长安没有一年四季的冰雪，对我娘亲这种体弱，总是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来说，真是个好地方。”

“长安很大，也很多精彩的故事，我们在那里流连忘返，一不留神就忘记了归乡的时间。”

“这也导致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家了，我们在茫茫大雪里寻找，一直等到第二年，我们才与再次迁徙回来的族人相见。”

“爹娘说他们知道错了，不该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可是族人们却以我们身上染了太多杂气为由把我们赶走了。”

“我见过长安，一点也不认同他们说的。”

“在我眼里的长安，热闹又繁华，我还记得那里的姑娘就连裙子都有十几种颜色，我娘亲那时给我们一家三口挑衣裳挑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然了，我的爹娘也不认同他们口中所说的杂气，他们告诉我，这三界里就没有哪个地方是有杂气的，所有我们游历过的地方，也都是别人的家，只要有人能够在此久居世代绵延，那就没有杂气可言。”

“爹娘在临终前曾告诉我，让我远行，可是我生来便是个懒散又恋旧的性子，我不舍得离开爹娘亲手搭建的家。”

“所以，我就一直住在了那里。”

“公子，你可听说过一句诗词，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我听说过。”万知只难得听她说这么多话，立马回答道。

“若是可以，我也想生活在长安，也想长安的夜晚捣衣声里，有我的参与。”

梦回长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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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岁寒孤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