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安宁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床边坐着一个黑影，她停顿了一声，眼泪涌了出来：

“勇哥！我们的儿子啊！”

她哭喊了起来，一下子钻进了王勇的怀里，王勇也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个人哭了起来，李安宁哭的抽搐：

“勇哥，我走的时候，军军还被穿在象牙上......他死的好惨啊！”

王勇轻轻的捂住了她的嘴：

“声音小点，别让妈知道了，她身体已经不太行了，别受刺激了。”

李安宁小声的呜咽着，看上去痛苦不堪，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冰凉凉的又透着温热，王勇此时觉得两人反而又拉近了一些，他拥住了她：

“没事的，孩子我们还有的。”

李安宁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过去，看上去像是太过悲痛，又昏迷了过去。

等天大亮的时候，李安宁起来时发现王勇已经去了地里，呵，你看死了儿子，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只要不是他自己出了问题，其实什么都不重要。

李温暖吃了李朝曦扒给她的水果糖，很甜，她开心的在院子里蹦跳，不停的转着圈圈，转了一会她坐在了院子里的台阶上。

自从和李安宁住在一起后，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只是有时候会坐在院子里掀开肚子，看着肚子发呆。

李朝曦问李安宁：

“妈妈，她在想什么呢？”

随着她的问话，李安宁的视线落在李温暖的身上，视线却在移至到她的肚子上带着冷意。

“当然是想着怎么解决肚子里的东西吧。”

李朝曦不明白，她靠近了李安宁一些：

“妈妈，姐姐离开了，王军哥哥也死去了，那都是妈妈的孩子，是妈妈血缘的延续，为什么妈妈没有很难过。”

李安宁停下了手中的剥黄豆的动作，她慢慢抬头看了一下李朝曦，又将视线投向了空中，声音缓慢：

“李安宁要先是李安宁自己，她只有先是自己，再然后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生命长河里，人要永远属于自己，永远不能忘记自己是个人，要先爱自己。”

“让人痛苦的羁绊都可以抛弃掉。这里的一切都是李安宁痛苦的开始，李安宁是被拐卖到这里的，为什么要爱这里的一切，李安宁也可以选择痛恨这里的一切。”

“血缘重要吗？它一点不重要，相对于自己，这些都不重要。”

李朝曦似懂非懂的看着李安宁，却在听见她说“也可以选择痛恨这里的一切”时，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她赶紧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她慌忙解释：

“妈妈，我并不是想要......你不痛恨这里.....你应该......痛恨这里的一切.......只是......只是......”

她的话梗在喉咙里，却无法发出她的请求，李安宁转身抱住了她：

“傻子，我话还没说完......除了你和李阿姨，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及最亲的亲人。我一点都不痛恨你，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李安宁的话像是炸雷一样，在李朝曦的脑中炸开，她浑身颤抖不已，她只能紧紧抱住李安宁的脖颈，一遍遍的呢喃着：

“妈妈......我也爱你.....我也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也......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李朝曦大颗的眼泪砸在李安宁的肩膀上，李安宁紧紧的抱住了她。

只可惜这样的时光很快被房屋传来的声音打断，李温暖在院子里发出快乐的叫喊以及李朝曦的哭泣声，让他奶奶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骂的是一如既往的难听，想要将恶毒形容女性的词语全部用了出来。

李安宁拍了拍李朝曦的肩膀，她站了起来，慢慢朝着屋子走去。

她推开门，阳光照在她素白的衣服上，衬得她整个人发光，在他奶奶的眼里，简直和给人守孝一样，她尖叫出声：

“你穿的是什么？你个贱人你咒我死呢！”

整个房屋散发着更为难闻的气味，腐烂的臭味，房间里有一些苍蝇围着床边，她奶奶眼光涣散睡在床边，就这样了，她的嘴还没停歇，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李安宁慢慢走到她的床边，捏着鼻子在她奶奶的尖叫下掀开了被子。

被子她的身体已经极其消瘦，腿上摔烂的部分漆黑一片，有些腐烂的孔眼，慢慢的那孔眼里钻出来一只只白色蠕动的蛆，那些蛆不停的蠕动着，往她尚好的血肉里钻，被子掀开后，飞舞的苍蝇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奶奶痛苦的尖叫，不敢想自己成了这个样子，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还要被这个贱人折磨。

“青年丧夫，老年丧子又丧孙，真是可怜啊！你最爱的孙子王军，昨天在动物园被大象的牙齿.....你知道象牙吗？这么长这么尖锐......”

李安宁边说边比划着，她压低着声音：

“就这样，一下子穿了过去，他不停的喊着‘奶奶啊奶奶救我’，我们离开时，大象还带着他的身体到处跑。可怜啊，这样惨死就算了，连个尸体都没有人收敛，他到了地下成了孤魂野鬼，不得被人欺负死！”

“你骗人！我的军军啊！我的乖孙啊！那是你的儿子啊！你就这样狠心，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我骗你干嘛，当时那么多人在动物园，王勇怕你知道会激动就让瞒着不告诉你，你说养儿防老，你觉得王勇做到了吗？你是他的亲妈啊，他就这样对你，你身体这个样子他都不带你去看，你啊，是他的累赘，他啊......在等着你死啊！”

“你乱说！我儿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没钱！没有能力带我去看！”

他奶奶眼神涣散了许多，却还是不停的哑着嗓子叫唤，李安宁朝着门口站着的李朝曦招了招手：

“乖，你告诉奶奶，你口袋里是什么？”

“奶奶，我口袋里是糖果。”

李朝曦轻声说道，她掏出了一些：

“是妈妈给我买的，是爹给妈妈钱，让妈妈去喜欢的东西。”

他奶奶眼神一下子聚焦了起来，她恶毒的看着李朝曦，嘴里骂骂咧咧的却是更为难听的话，李安宁拍了拍李朝曦的肩膀：

“出去玩吧。”

李安宁转过头笑着说道：

“别紧张，别一下子气死了......毕竟你还要看看你儿子王勇的下场不是吗？他不是喜欢拿铁链子栓着人吗，你说我把他弄残废了，用铁链子拴着好不好，把他拴在门口，当个看门狗？”

他奶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还是失败了，她的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像个拉风箱，她死死的盯着李安宁：

“等勇子回来......”

“你知道你是什么摔的吗？王晴晴接梯子的时候我轻轻的推了他一把，王晴晴抢你钥匙和钱的那天，我知道王晴晴在，故意拿给你的，还有那两万块钱只有前后两张是真的，里面都是废纸，啊？你知道吗，王军爬上岩石摔下象群也是我暗示的，怎么样？你觉得我能不能弄残了王勇？”

李安宁的话句句诛心，让他奶奶不停的哆嗦，她又一次想要挣扎了起来，恶狠狠的道：

“啊！我杀了你！”

她还是没有爬起来，她侧头看见李安宁对她微笑，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浑身的疼痛让她痛苦，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再也没有力气惦记王勇了，惦记王家村，她浑身不停的抖动。

她的思绪飘的很远，彷佛又飘向了小时候的荷塘边，她的妈妈在捶洗衣服，她在岸边用棍子打莲花，她的妈妈对她笑，让她小心点，别掉河里。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却又解脱的神情，她微微颤抖的呻吟，话语不清：

“我叫荷花，我住在莲塘村......我有哥哥有爹......还有妈妈......”

李安宁站在原地看着她慢慢合上了眼睛，面无表情，无喜却也无悲。

荷花的死亡并没有激起浪花。她不是王家村的人，或许她也是被买卖来的，这都不重要了，毕竟，她漫长的生命里早已经被同化，忘记了人不是物品，而她早已迷失了自己。

李安宁在床尾处拿出了那张纸划去了两个名字，她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名字，将纸张藏好，起身去了后山一趟。

在盒子里留了两根金条，剩余的金条都被李安宁藏在了另一个地方，随后她着急的去田里去找王勇，见到王勇后，李安宁决口不提他妈的事，反而拉着他往后山跑。

“出什么事了？”

李安宁跑的面色通红，她压低了声音：

“我去后山看看能不能撞点运气捉到兔子，然后我看见大富叔将什么埋在了后山的大树下，他神色很紧张。”

听见这个话，王勇不用说，牵着李安宁飞快的往后山上跑，这个村里要属谁最有钱，那必然是王大富，所有的人口买卖都是从他手上走，最重要的是他是个老光棍，他的钱能给谁，又能藏在哪？

等王勇翻出来两根金条时，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龇着牙朝着李安宁笑：

“有钱了......我们快走，别让王大富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