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独翊

沉思了许久的独翊一经推敲,眼里瞬间泛起寒芒,斩钉截铁道:“讨封!这佛像历经百年岁月!周围灵气盎然,气息不灭,它认定是已成大道之人!但穆老爷早已年过半百,心生恶念,作出昧心之举,却被一只前来讨封的黄鼠狼给半路拦截!”

楼少渊点了点头,听闻有理:“也只能那么想了,也不清楚那阵腥气是什么?假佛像中难道也是血玉?楼台山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的?……所以穆老爷是想要延寿,与黄鼠狼达成交易,如果此目的达成,那这几日便是黄鼠狼的目的了。”

独翊不禁后怕了起来,伸出手在衣内掏着什么,像是想起来了却又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兄长幼年时给我拟了一本《归蓑集》。”

独翊的声音越说越低,紧了紧衣服,连忙把手藏进袖口,连脖子都往衣服里缩了缩。

“里面记载的妖怪会化形,分善恶,辨是非,与人一般无二……但是我忘记带了,里面的画像确实很可怕,像是真的会从中钻出来的一样。”

楼少渊看他这幅模样,不明觉厉地笑了笑:“还有呢?幼年时看过的话本,都过去这么久了,对你来说也会有阴影吗?”

经过这么一提,独翊瞬间哽了一下喉咙,想起自己一直以来不肯接受自己的真身乃是妖物所化。

想起当初和楼少渊第一次见面时,子时夜半三更他坐在一辆包裹着极为密闭的轿子上。

只有一匹黑马带着他到独府门前停下,仔细一看轿外,外头竟连个车夫也没有,这大半夜的,独府新贵为何这时前来?实在诡异,这才让在街上四处溜达的楼少渊起疑心。

夜晚光照不足,阴影遍布,二者天气稍寒,四周寒风簌簌,不由得让整座建筑从内到外都透露出一种冷意,简直是非常人所居之地,楼少渊一路看来,想到这心中也思绪万千,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直到独翊靠近门边下马,大门悄然从里敞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进去了,见不到轿中人,楼少渊兴致全无,可是又不知哪里冒出的躁动,非要见识一般,随之静悄悄地溜到后头,转了一圈,望眼四面极高,即便是有人搭伙上去,也怕有锐物分布在沿顶。

这地方比其他人家屋外的外墙高上太多了!四周可没什么石头木板搭台,上不去可咋好呢?他灵机一动,立马动手撕下衣服上的布,撕成长条状后,前后端接连绑在一起,也不惧外寒冷。

这楼半仙做的衣服可不是一般的差,别看他勤俭,也不过心血来潮的时候才算有时间,平时攒的钱净拿去买酒,对外说着“借酒消愁”,好一个深沉自己,怅然若失。

虽说有点功夫,却不管儿子在外玩的多起劲,不关心,也不试问几时回?楼半仙却只散养,说玩累了还记得自己有个青山舍的家就很不错了。

楼少渊也是顽皮,多次乐而忘归,青山舍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落脚点,知道楼半仙不管自己,那便少了拘束,可他对外又知礼数,不像是个没上过学堂的孩子,有人问他上过学堂吗?是否是楼半仙不愿让他学习,他直言就说没上过,说有心之人多做尝试,后不入学堂也无妨。

从来不想当什么地方官,更不想读取功名利禄,那些文绉绉的因循守旧和萧规曹随的片面追求,他更不想接触了。

这会撕起来丝毫不心疼,自然也不介意浪费多少料子,那是因为真没想过。

不多时就绳头就有个抛绳结打出来了,看着系的异常牢固,可是该怎么抛到另一头呢?

看着面前的这堵墙,他沉默了一会,正愁没办法!忽然闻到里头有一丝暗梅香萦绕心头,仅仅只是一瞬,楼少渊倒退走出几步,又斜远了些看去,里面冒出了许多乌压压的枝干。

树枝不是一时之间冒出来的,好在有了突破口,莫非是梅花?此时却不开花,种类不知,但看着外扬出来的枝头正是进去的好把手!于是他决定靠抛绳先落入枝头处,穿过固定点后的绳结从另一头顺利的垂挂下来,两绳结在手劲出发力,先试探粗枝的支撑点是否牢固,好在天遂人愿,途中布做的绳结也没出现撕裂。

几番折腾下来后,靠着臂力和脚踏墙体支撑着爬上去,随后慢悠悠的落在了上面,好在并无尖锐的东西置于沿上。

现在的他只想大口喘气,从上俯瞰这株梅花树,月下照影,心里不得不感叹,即便是在城外的梅洲也很少能见到这种千年梅树,刚才离得远看不清,原以为它是还未开花,实则枝头早已有花苞显现了,含苞未放的枝头一点深红,他没多想就随意摘了几颗花苞嚼口充饥,虽然口感不太好,这树还借了力让他上来,楼少渊想了想,把绳系成一个蝴蝶结挂在枝头,就做礼物了。

要是别人看见了,总觉得是在胡闹,枝头一抹红还尚未绽放,这白布连挂中间,喜迁新居之日怎么看都不相投合。要是被这府中之人看见这副模样,誓要找到这个放荡子。

楼少渊怕跳下去有风吹草动,况且太高,只能沿着围墙走,走到一处偏北角,朝下看窗户里面就有一忽闪的光亮,判断这偏房里住的就是那个轿中诡异的人!

他仔细看地下,都是一些未干的泥土堆积,如果没猜错,这里是主人家后期栽植的地方,话音刚落,他很轻易地就跳了下去,所幸发出的声响不大。

楼少渊静悄悄的摸索到门前,却不知自己的动作早已被屋中人尽收眼底,刚才的所有动静也一清二楚,似乎没把潜入者当回事。

独翊算着时间,起身端着蜡烛入帐中,门也没关牢固,楼少渊自然而然地就进来了,动作又忽然一停,这才想起,这若是位女孩子,那真是太不妥了!这么一想,还是退出了门外,一开始怎么就没想过屋内若是位女子呢?

他一拍额头闭眼思考,只觉得今天做的一切都怪怪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想要知道里面究竟是谁?是谁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出太没礼貌了!

没多想就转身踱步,正要离开,可没走几步,身后的门竟晃悠悠地打开了,正是虚掩着,让他再也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轻走过去敲了敲门,见里面人不应答,片刻间就推门而入。

房间本身也不是很大,周边昏暗,抬眼入帘处有一幅《鹤守梅花》的画轴置于中间作屏风,切入画中的白鹤仰面衔枝,那枝梅花好似成为了丹顶的一抹朱砂红,水中捉月之际,更有赤白相衬的玉人和月摘梅花之景。

左上的题画诗仅为一句丹砂为顶雪为衣,下至侧的鸟虫篆小印为“湘”字纹,后附上持赠独慎之清赏。

说到底,这还是位雅致人,没兴趣,他实在不想与雅致人同处屋檐下,楼少渊想也不想就侧身离去,独翊还坐靠帘中,手中的蜡烛忽明忽闪,见外头这人要走,便叫住了他。

楼少渊心中一愣,刚要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见里头的人声音又清亮,难道是位落寞公子?紧接着一道明朗的声音从里传来:“寒夜客到访,这几日是否见过面?”

楼少渊尴尬地挠了挠头,被发现后终于有点忸怩态了:“没见过,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独翊态度放缓了些,察觉到这个孩子直愣愣地站在门口,身上衣服单薄,倒是被撕裂了好几处,这会外头的风吹进来也有点凉,他也减少了些许戒备心,存着一丝担忧:“进来吧,外头凉。”

“实在打搅了,我只是好奇。”楼少渊穿过画轴,朝着里探了探头,却没见到这人,原来他是在帐内对他呼唤。

独翊眉心紧蹙,隔着纱帘看的更为清晰,看见他一身破布寒酸至极,又多了些怜意:“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的父母亲若是知道你在外感寒,实在不妥。”

楼少渊捏了捏手心,木呐无措:“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独翊细看完,一道温声:“桌子上有新的衣物,也是干净的,你拿去穿。”

另一头的案桌上确实摆着一叠新衣物,早就是为独翊准备好明日穿的,今日见楼少渊这幅模样,他竟然有些关心起来,楼少渊却不知道这人是何意:“多谢,但是不用了。”

见他态度强硬,接连受挫后的独翊也不再问。

等到抬眼观察四周的同时,前方开始传来明显的动静,直到独翊掀开一角帘纱,左手持红蜡,一袭白发从他眼前披落下来,气质清冷,入目神清骨秀,此刻只有一件雪袍覆盖在身,像是与雪融为一体,颇具云中仙鹤之姿。

两人注目相对后,楼少渊的目光稍稍停滞了一瞬。

“令你害怕了。”独翊持着蜡烛的手都颤了颤,也不知道是不是蜡油滴到了手,还没等楼少渊有什么反应,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拉回帘中,遮住暗芒,“我自小就是……”

“如果我是真的害怕,就不会有意探知。”

因为当年楼少渊强装镇定地一句话促成佳友,他也了然于心,所幸年深日久后也见怪不怪了。

……

玉人和月摘梅花。是引用贺铸的诗句

丹砂为顶雪为衣。是引用李涉的诗句

穿插小回忆(不写很多,独翊为啥那么崇拜楼少渊,应该是…...他也期待交朋友,毕竟楼少渊是第一个接近他的人,只要别人不会因为他的相貌而离他远去,不觉得他是个异类,那就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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