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系统到账的那一夜

第一章 系统到账的那一夜

夜里十一点五十七分,工地边上的活动板房里,灯光死死吊着一口气。

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字,模拟洪水冲击的三维模型在屏幕中一遍遍循环,像一条反复拍岸却迟迟不肯退去的浑浊河流。

阮砚揉了揉眼睛,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往上推了推。

又一轮模拟失败,屏幕右上角红得刺眼——

【风险评估:不通过】

【溃堤可能性:47.3%】

他按下保存,慢悠悠吐了口气,嗓音有点哑,却依旧平稳:“再拖下去,真的要让河水帮他们做实地测试了。”

“那也得你撑到河水来。”

门口有人用脚尖轻轻踢了两下门板,咣当一声,带起一阵冷风。

岑行止伸手推门进来,一身工地反光马甲,裤腿沾着泥,安全帽挂在手上,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眼尾却很亮。

他把手里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往桌上一搁:“喝水。你再这么干熬下去,明天估计就变成风险样本了。”

阮砚眼睛没离开屏幕,随口道:“你今天已经第五次提醒我喝水了。”

“没办法,你们搞模型的命贵。”岑行止往旁边一坐,椅子被压得嘎吱作响,“我们工程部死一个人,领导还能说‘注意安全,下次别这样’。你们死一个人,项目直接黄一半。”

阮砚终于抬眼看他,声线依旧淡淡的,却多了点笑,“地震一来,你们第一个往里冲,我这点脂肪含量,最多当个数据样本。”

岑行止哼了一声,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伸直了长腿:“那也得你先把方案算出来,不然我们冲进去也只是义务陪葬。”

他们所在的,是某省山区一处加固工程的现场:

上游水库多年失修,泥石流隐患重重,地方喊了很多年,这两年总算批了钱,成立了一个“综合风险评估与加固试点项目”。

阮砚隶属的,就是负责“综合风险”的半民半官研究机构;

岑行止,则是签了各种保密协议、干最危险活儿的极端环境工程师。

一个看图纸,一个在图纸上冒生命危险。

这种搭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彼此之间早就习惯,甚至懒得互相寒暄。

外面风声呼啸,远处隐约传来挖掘机收工的声响,活动板房被吹得微微发颤,天边偶尔一道白光划过,雷声闷不吭声地滚动。

阮砚的手机安静地躺在键盘旁。

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叮——】

一条弹窗占据了整个屏幕:

【检测到高危生命状态与世界线扰动。】

【万界演化交易署·合伙人终端测试资格触发中……】

【是否申请绑定?】

字是冷冰冰的系统黑体,界面却和那些山寨游戏广告没什么两样。

阮砚:“……”

他盯着那行字,怀疑自己已经困到出现幻觉了。

“你干嘛?”岑行止侧头,注意到他呆住的表情,“模型崩了?”

“比模型崩了还严重一点。”阮砚把手机翻过来给他看,“你看见什么?”

岑行止扫了一眼,看到的只有锁屏界面和一串未读消息的红点。

“就一堆未读消息。”他耸耸肩,“你女朋友催你回去?”

阮砚垂眼,看向手机。

屏幕上依旧是那行冰冷的字。

【万界演化交易署·合伙人终端测试资格触发中。】

【是否申请绑定?】

【倒计时:300 秒】

“……没有女朋友。”阮砚回答得很认真,“也没有男朋友。”

岑行止愣了愣:“你这话题跳跃得有点快。”

“只是陈述事实。”阮砚抬手,试探性在屏幕上划了划,“你真的看不见?”

岑行止干脆把手机拿过来,眯眼看了好一会儿:“真没有。你最近睡觉了吗?”

阮砚想了想:“平均每天四个小时。”

“那差不多了。”岑行止很有经验地分析,“我上次在雪山连着干了十天也是,到了后面就会看到奇怪弹窗:‘是否投胎,是 / 否’。”

“那你选了什么?”

“选了否啊。”岑行止说,“我当时还想着,等结算完加班费再死也不迟。”

阮砚被他逗得轻轻笑了一声,垂下眼眸,余光却忍不住再次扫向手机。

【倒计时:273 秒】

数字在一点一点往下跳。

他并不迷信系统、神明这些东西。

做风险评估的人,习惯把一切不确定性拆解成可以量化的变量。

但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久没有过的直觉——

这不是简单的幻觉。

“行止。”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罕见的认真,“你帮我算一算,从我们接这个项目开始,到现在为止,发生了几次‘差点出事’的事?”

“这玩意儿还用算?”岑行止脱口而出,“三次。”

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折:

“一次堤坝实测的时候,上游流量突然加大,我们差点被卷进去;

一次是山体勘察,原本不会塌的坡突然掉了一大片;

还有一次,上周你从外面回来的路上,那辆刹车失灵的货车。”

阮砚低头,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像是在对照某个虚空里的表。

“都被我们躲过去了。”岑行止加了一句。

“是躲过去了。”阮砚抬眼,眼底却没有笑,“但如果把这些当成样本点,你会不会觉得这条世界线,有点刻意地想把我们推到某个节点上?”

岑行止愣了两秒:“你是说……有人在算计我们?”

“或者,不止是‘我们’。”阮砚把手机拿回手里,视线落在那行提示上,“而是世界本身的某个平衡点,在被推着走。”

万界演化交易署。

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见。

他曾在某些奇怪的梦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星海、光门、像是无数个世界的截面在他眼前闪过,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说话,说“演化”、“交易”、“合伙人”。

醒来之后,他归纳为疲劳导致的大脑乱放电影。

现在看来,那可能不是单纯的梦。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活动板房被吹得吱呀作响,好像随时会连人带电脑一起翻过去。

阮砚没说话,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最终按下了一个选项——

【申请绑定】

界面一闪而过,很快又弹出新的提示:

【世界线扰动指数:高】

【宿主生命安全评估:不稳定】

【建议模式:合伙人绑定】

【正在扫描附近高契合度灵魂……】

“合伙人?”阮砚挑了下眉,“现在连系统都讲究搭伙创业?”

岑行止半躺在椅子上,正准备打个盹:“你自己一个人加班久了,想象力就会变得丰富。你看,连虚构合伙人都有了。”

下一秒,手机屏幕骤然亮得刺眼。

【锁定目标:岑行止】

【职业:极端环境工程师】

【灵魂波动模式:高适配】

【契合度:99.98%】

【是否开启合伙人绑定模式?】

【倒计时:60 秒】

阮砚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抬头看岑行止,目光安静:“系统现在点名要绑定你。”

岑行止本来想笑,嘴巴张了一半,又慢慢合上。

他不见得相信什么系统神明,但——

阮砚的眼神太认真了。

这种人,平时一脸淡,连开玩笑都带着逻辑的人,一旦表情认真,就很难让人把他的话当玩笑。

“……你要怎么绑定?”岑行止问。

旁边的桌子微微一晃,挂在墙上的简易钟表滴答滴答,在风里晃得厉害。

“我也不知道。”阮砚低头,手指轻轻在“是 / 否”上方停住,“但它说,生命安全不稳定。”

话音刚落,外头一道雷炸得极近,几乎是在板房正上方劈下。

整间活动板房狠狠一震,灯泡“啪”的一声炸掉了一截,瞬间黑暗。

紧接着,是一阵头皮发麻的电流声。

设备停机,电脑屏幕黑掉,空气里有刺鼻的焦糊味。

“卧槽——”岑行止反应极快,本能地伸手将阮砚往怀里一拽,把他整个扣进怀里,护着他的脑袋往下一压。

他们一起摔在地毯上,桌角在头顶擦过,砸在旁边,发出闷响。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耳朵嗡嗡作响。

阮砚却听见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监测到宿主生命体征骤变。】

【心率失衡,血压异常,脑部电活动紊乱。】

【判定:高危死亡边缘。】

【倒计时:30 秒】

【建议立即开启合伙人绑定,锁定世界线。】

“岑行止。”阮砚在他怀里低声道,声音有点虚,“你现在心跳应该也很快。”

岑行止抱着他,听见他胸腔里那颗心乱七八糟地跳,自己的也没好到哪去:“你还能说话,说明还没死。先出去再——”

话没说完,他胸口一闷,视线边缘开始发黑。

系统声音重叠起来:

【检测到目标二号生命体征异常。】

【合伙人模式适配度进一步提升。】

【是否立即绑定?】

【倒计时:20 秒】

屋外忽然又是一阵风雨猛砸,板房的某块铁皮被掀起,雨水夹着冷风灌进来,吹得人骨头都凉。

阮砚抬手,抓住了岑行止的袖子。

他的手指一向很稳,做风险评估的第一要务就是——不能抖。

此刻那只手却不可思议地用力,指节压得泛白。

“行止。”他轻声道,“我可能要做一个,非常不严谨的决定。”

岑行止喘得有些重:“你说。”

“我要相信一个来历不明、没资质、没备案,甚至没给我们看合同细则的系统。”

阮砚垂眼,黑框眼镜被雨点溅湿,镜片后面的眼睛却出奇地亮,“因为在概率上,它给了我们一个比‘现在死在这儿’更好的选项。”

岑行止愣了半秒,忽然笑了一下:“听上去……还挺符合你的人设。”

“所以你呢?”阮砚问,“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雷声再次炸响,整间板房微微塌了一块。

【倒计时:10 秒】

【9】

【8】

眼前的屏幕在黑暗里亮得像一扇小小的窗。

【是否开启合伙人绑定?】

【是 / 否】

阮砚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

——【是。】

几乎在同时,一只手从侧面握住了他的手。

岑行止的掌心很烫,力道却极稳。

“你去哪,我就去哪。”他低声说,“这次别自己一个人做决定。”

下一瞬间,手机屏幕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那光不再局限在小小的屏幕上,而是像水一样顺着裂缝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狭小的活动板房。

风雨声、雷声、电流声,一切现场的嘈杂在白光中被彻底压制、拉远,像有人忽然把某个世界的音量调成了静音。

【合伙人确认——】

【阮砚(主评估员)】

【岑行止(主执行员)】

【合伙人灵魂波动同步中……】

【契合度:99.99%】

【合伙人模式已开启。】

【链接万界演化交易署主终端。】

阮砚眼前一花,所有的数字、曲线、河流模型在白光中解体,变成无数细碎的光点,又重新组合成一片浩瀚的——

星海。

他感觉自己被人紧紧按在怀里,耳边是岑行止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自己的节奏渐渐一致起来。

白光退去时,脚下不再是地毯,而是一片透明得看不见边际的光桥。

桥下是无垠的黑,黑里有一颗一颗亮着的光点,那些光点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断断续续,仿佛某种宏大生命的呼吸。

远处,一座巨大的门悬在星海尽头。

门上有三个古老又陌生的字,笔画似乎在缓缓流动。

——【交易行】。

耳边响起那个冷冰冰的机械音,却比刚才清晰得多:

【欢迎,见习合伙人。】

【这里是万界演化交易署·合伙人终端。】

【从今往后——】

【世界成长,你们共荣。】

【世界崩溃,你们共亡。】

岑行止低头,看着脚下根本看不见底的黑暗,又看了看身边还戴着眼镜的男人:“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比死在工地上更好的选项’?”

阮砚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至少,风景好一点。”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有合伙人陪。”

岑行止笑了一声,抬脚踏上那条通向巨门的光桥:“那也行。你负责看路,我负责——”

他伸手揽住阮砚的肩,把人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负责把你从你那些不严谨的决定里捞出来。”

星海无声。

两人的身影在光桥上渐渐远去,朝那扇写着“交易行”的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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