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在邹慕星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一直是相爱的。

因为相爱，所以邹慕星从小就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慕星，即“慕辛”。幼时，其他小朋友把爸爸妈妈在家吵架写在作文里，自己爸爸却是常常花与糖不离手。糖给女儿，花给爱人。有时候还会轻轻捂一下邹慕星的眼睛，自己快速凑近辛向容的脸庞。

那时候的辛向容，笑容比怀里的朵朵娇花都艳上几分。

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邹慕星初一那个夏天，如果不是那个雨夜，那个喝了酒还坚持开车的人，她们家或许会一直这么温馨下去。

那个夜晚，窗外淅淅沥沥。邹阅看着时间，拿着伞和车钥匙出门，准备去接聚会完的辛向容。邹慕星喊着邹阅，说着要一起去，让邹阅轻声哄下。

“雨很大，星星小可爱这次在家等我和妈妈，我们很快回来，可以吗？”

温暖的手掌抚过头顶，邹慕星点着头，松开了手。自此，再也没见过邹阅的和煦的笑脸。

出事后第一个月，家里平静幸福的生活发生了巨变。父母的叹息，爱人的挽留，女儿的呼唤都没让邹阅的奇迹出现，最后在重症病房心跳停止，划上人生句号。

出事后第二个月，辛向容困在房间里，盯着她和邹阅的结婚照，默默不语。

邹慕星在一个趁着午休赶回去给妈妈做饭的午后，亲眼目睹她的妈妈在赵阳铎的半揽下，踏上一辆黑色的车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话。

午后的太阳很大，蝉鸣四起，邹慕星知道辛向容看到了她，却不曾为她停下脚步。

邹慕星犹置于风雪之中，浑身发冷，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脚步黏在巷口迟迟不能动弹，盯着那辆车渐行渐远。许久后，喉咙轻声哽咽，吐出两字，“妈妈”。

之后的日子，辛向容处于失联状态。阿公和阿吉白发送黑发，悲痛中还是强行振作起来，不断外出奔波，寻求一个真相，一个关于邹阅被撞后的正义与公平。

无形无声中，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邹慕星自觉接过邹阅的担子，扛起照顾大人的责任。可阿公，她那慈祥疼她的阿公，还是累倒在奔波的道路上。在邹阅曾经躺过的病床上，撒手人寰。

这个家，还是散了。

——

辛向容是在邹慕星初三毕业那个夏天重新踏入这个院子的，阿吉说你妈妈也有她的苦，邹慕星缄口不言。

母女俩面对面站着，脚下的距离不足三步，却宛如有一条巨河阻在两人之间。

辛向容稍稍愣住，避开邹慕星锋锐有份量的目光，“我现在是在说你的事。”

邹慕星嘴角扯起一抹笑，若有似无。她轻点着头，挪开视线，“行，说我的事。”手里点开手机某个软件，“赵阳铎和你说我早恋，你就信，那是不是他说的话你都会信？”

话音刚落，面前这个熟悉的声音又从手机里响起，带着手机播放特有的“沙沙”音质，将人拉入那个恶心的晚餐回忆。

“说起来还不知道赵叔你叫什么名字？”

“是我这边不对，没和你说过。我姓赵，叫阳铎。”

......

“你知道吗？其实你长的特别像你妈妈。尤其是那天我看到你穿旗袍那张照片，真的像极了年轻时侯的她。”

“如果你愿意的话，叔叔我也可以只养你。”

“你这话的意思是？”

“意思是叔叔我很喜欢你。”

“这就是你对我妈妈真心实意？”

“不是流行这么一句话吗？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是全都——”

赵阳铎的声音戛然而止，邹慕星关掉录音，轻声发问，“你会信吗？”

辛向容眉头紧锁，脸上神色难明，认真扫了邹慕星一眼，手指微蜷，所有袋子转至一侧手交换着拿，“什么时候的事？”

邹慕星：“近段时间。”

辛向容呼出一口气，带些雾气，“这事我待会去处理，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

屋里头，阿吉边唤邹慕星边走到门口，见到两人站在院里，笑的乐呵呵，“向容来了，正好我煲着汤，一会就可以喝。你俩个快进来，站外头做什么，不冷哦。”

辛向容见到老人家脸上才露出点笑意，一如既往喊了声“妈”，将东西给到阿吉手里。没进门，和阿吉唠了几声家常，便提出要走。

阿吉挽留未成，也没再劝她留下，只让她等等，她去装些热汤给她带回去喝。

辛向容一直没有搬回来住，只是偶尔得了空会回来一趟。她住哪，在做什么，邹慕星通通不知，也没有探究的想法。

得知她要走，邹慕星也没说什么。浇水肯定是浇不下去的，提着小桶就准备走。

辛向容的目光邹慕星身上撤回，望向她身后的山茶树，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他们都说邹慕星和她长得像，而她始终觉得，邹慕星是长得像爸爸。她总是能透过她的脸看见邹阅的影子，只是没有邹阅那般爽朗的笑。

“我这辈子只爱了你爸爸一个人，我对得起他。”

辛向容的声音轻轻，压着不知多少心事，言语里露出丝丝他人不能感同身受的悲痛。

邹慕星很想假装没听到，但终究无法假装，笑了笑，眼角微微透着红，“这是你坐上别人车的原因吗？”

时间像麦芽糖，在这一瞬间被抻的老长，沉默在两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出。

辛向容刺得发怔，缓缓闭上双眼，“星星，我不是你的敌人。”

邹慕星没有回答。

屋里渐渐传来阿吉的脚步声，辛向容最后说道：“我和赵阳铎之前只是朋友关系，我没有，也不会同意他的求婚。”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该早些和我说。”

阿吉的汤装在一个汤盒里，热乎乎的，丝丝香味。辛向容出门前，留下一句“别再浇我的山茶树”。邹慕星正在放桶，回头偷看了眼，她的背影那般的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有时候有些话就像一把双尖刃，刺伤对方的同时，也刺痛己方。邹慕星脑海里响起邹阅让她好好保护妈妈的声音，心里默然有些难过。

阿吉过来牵着她，刚刚煲好热汤的手握住她的冰凉凉的手，很是温暖。邹慕星忍不住问道，“阿吉，我是不是很坏?”

两人一起往屋里回，阿吉拍了拍她的手背，“胡说什么，世上哪有很坏的星星，都是问闪不闪的。”

老人家有时候讲话就是意想不到的有趣，邹慕星微微一愣，心情指数缓缓往上挪。

彻底恢复能量有时候只需要一碗阿吉牌的冬日暖汤，香就不说了，主要能让人从内到外感觉暖洋洋的。这要是放在余遥的漫画里，绝对是对付黑暗负面势力的一**宝。

“Hello，星姐，在吗？差不多可以准备出发了。”

邹慕星没有回复过章程，但手机消息一直叮叮咚咚没有停过。她把外套拉链拉至最顶端，拿起手机，给他回复道：“嗯，准备出门了。”

余遥的爸爸妈妈回来过元旦，余遥在家陪着，也没能像之前那样早早跑来让邹慕星一起挑选衣服。所以邹慕星是真的回答不了章程的问题，准备进展，计划有无暴露，余遥是否察觉。

两人约着到点就巷口见，邹慕星简简单单一身装，主打一个暖。余遥打扮花了点小心思，暖不暖不知道，主要是好看，就连双马尾上的发绳都是精挑细选的两个白色小毛球。

应节出门，公交和打车都不是最优选，塞在路上的可能极大，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地铁。地铁没有塞车的困扰，但有塞人的烦恼。等了两趟地铁，才进到加急车厢。

前两辆地铁人挤人，加急车厢反而有了喘息活动的空间。

余遥顺着自己头上的两颗小毛球，吐槽道：“这种时候还应邀出门，真爱无疑。”

邹慕星将拉链稍稍往下拉，感觉有股热气在争先恐后往外冒。这身衣服在外面保暖刚好，在地铁就显的有些累赘，闷热感很强。

余遥站在邹慕星旁边，和她小声嘀咕，话里话外都带着章程的名字。其实邹慕星一直没正式问过余遥，她对章程的感觉。只是在日常点点滴滴相处里，她感受到了章程对于余遥的特殊性。

“阿遥，你喜欢章程吗？”

章程告白在即，她突然想正式确认一下。

余遥嘀咕的话语断在半路，嘴巴还处于微微张开的阶段，抬眼望向邹慕星，写满了不可思议。这属实不像邹慕星，会主动和她聊的恋爱话题。但她确定刚才的问题，是源自邹慕星。

“宝贝，你开窍了吗？”她抱住邹慕星的手臂，依偎过去，做了一个泪流满面的表情，“太感动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你主动和我聊感情问题。”

邹慕星：“......”

余遥装模作样咳嗽两声，“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她举手掩住嘴巴，靠近邹慕星的耳朵，轻声说道。

“喜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