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青云门七脉会武进入了第三轮。zuowenbolan
十六位青云弟子,正好分布在八座擂台之上,同时比试。大竹峰四人中,白祈裬被安排到“艮”位台上比试,张小凡在“坎”位台,宋大仁在“离”位台,而至于田灵儿与陆雪琪这一场比试,则被安排在了最大最显目的“乾”位台上比试。
这十六位青云弟子中各有各的出众之处,且不论白祈裬昨日掀起的议论狂潮,就是对张小凡,众人也是颇有兴趣。
但在这之中,最为引人瞩目的,还是陆雪琪与田灵儿这一场被称为瑜亮之争的比试。身怀“天琊”的陆雪琪就不用说了,这几日里青云门年轻弟子凡是她出场比试,必定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而大竹峰田灵儿本来在青云门中就有早慧名声,这两日更是大显身手,连克强敌,众皆瞩目,并且模样也是清丽无双,与陆雪琪的风头一时不相上下,好事者在私下多有评论。
今日这两位青云门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年轻女弟子过早相遇,长辈中或有惋惜之情,但年轻弟子们却无不欢欣雀跃,早早就把乾台围得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白祈裬对今日的比试也是期待至极,虽是知道灵儿的修为不及陆师姐的高,但还是免不了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一大早便朝师父田不易行过了礼,往自己比试的擂台走了过去,想着尽早比试完了也好去观上一场。
“艮”位台下,由着昨日白祈裬那利落的手段,精深的修为,以及……出众的外貌,此时已是围拢了一大批观战弟子,虽仍无法与田灵儿和陆雪琪那处相比,但相较别处,已是极为人多了。
瞧她上台,一些年青弟子朝她又是挥手又是吹口哨的,浮夸的动作惹来一阵哄笑。
白祈裬不再在意他们的调笑之举,昨日想通之后也不会再次郁结,今日甚至好脾气的朝有些为她鼓气的人笑了笑。
大部分的青年弟子只不过是少年心性作祟,闹着好玩罢了,犯不着上心计较。
但若是换了陆师姐,她定会满脸冰霜的沉下脸,冻回去吧。
白祈裬想起陆雪琪,笑了起来,隔着人山人海,朝那人声鼎沸,众星捧月处遥望了一眼。
山风徐徐而来,拂过脸畔。
白祈裬静候在侧,翻腾温养着气息,等待着比试的开始。
“当!”
近处远处的钟鼎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回荡在通天峰顶,远远得传了开去。
白祈裬闻得此声,敛了神色,一脸肃穆地、遥遥地向最中央那突然爆发出炙眼光芒的“乾”字台深深望去,黝黑而又深沉的眸子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好半会儿这才收回目光,垂手静立。
白祈裬的对手是落霞峰的一位小师姐,名为曲清,在新一代的众弟子中也是颇有名气。
白祈裬转过头来,工整地朝曲清行了一礼,神情温和地出声道:“大竹峰门下弟子白祈裬,望小师姐赐教。”
曲清在上台之前就被同门告知过这位小师妹修为深不可测,原想是一位有些傲气的人,却没想到会是看上去如此和善又好看的人,一时间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
白祈裬闻言又朝曲清笑了笑,行了比武礼,敛了神色,双手相握竟是构建了一丈无比精妙的法诀,行云流水间浑然天成!
曲清一愣,仿佛是没想到刚才还颇为温和的小师妹转眼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气息凛冽起来,也是不敢小觑,立即出手,抬起右手在身前虚空一划,“铮”的一声,一柄散发着青蓝光芒的仙剑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白祈裬见她祭起仙剑,莫名的弯了弯嘴角,放下了陡然结印的手,站在原地的身影竟是渐渐模糊了开来!
曲清眉头一跳,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就在曲清下意识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白祈裬突然出现在曲清的正上方,凌风而立,腰间紧扣的渊瑯猎猎作响,直欲冲上云霄。
“曲师姐,你输了。”白祈裬眯了眯眸,隔空祭起渊瑯,一条遮天蔽日的黑影陡然现形,矗立在白祈裬身后,宛如天神下凡,威严逼人。
曲清娇目一嗔,不愿认输,银牙暗咬,胸前的蓝青芒仙剑爆发出清丽无比的无上剑芒,仿佛蓝焰跳动在虚空之中焚烧着万物,随即右脚往前一踏,竟是不避白祈裬的黑芒转而执了仙剑迎头而上!
白祈裬侧目皱眉,眼睁睁的看着曲清呼啸而上,随着巨大的青蓝炽焰扑了过来,仿佛要吞噬尽世间所有。
仿佛一个瞬间,却凝固了所有。
白祈裬仰天长啸,身前的渊瑯黑芒大放,竟是隐隐的有吞噬之象,随即脚尖一踏,眉目张扬地畅快大笑两声,竟也是径直冲入了那青焰之中!
巨响厉啸,在熊熊焚烧的青焰之中,震耳欲聋,虚空破碎。
巨响过后,尘土飞扬,台下的众人屏息以待,翘首以望。
待尘埃散尽,全场寂然无声。
白祈裬踏着烈烈风尘,凌空而立,风姿傲然,睥睨全场。
全场哗然。
只一招,又一招。
白祈裬心情激荡,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渊瑯,洒然落下。待长老宣布了胜者之后,朝曲清行过礼节,她这才脚尖一点,急转,掠下了比试台,直奔那最中央最盛大的“乾”位台而去。
…
因着白祈裬的比试几乎就在一招半式之间决出了胜负,结束的极为迅速,所以在她刚到的时候“乾”字位时,两人尚还刚打得火热。
台下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随着比试二人的起伏时而发出阵阵惊呼,比起其他地方可谓是热闹极了。
…
“好!”
掌声雷动,“乾”位台上,琥珀朱绫的霞光万丈,天琊神剑的无尽蓝芒,将这里映得仿佛人间仙境,美丽异常。但更美丽的,却是两位凌空斗法的年轻女子,这一场比试从早上直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双方还是未分胜负。尤其是大竹峰的田灵儿,在陆雪琪天琊神剑之下,居然有攻有守支撑了这么久还未露败象,让人大感惊奇。
不得不说,这场战斗的观赏性极强,就算是白祈裬,也不由得发出了赞叹之声。
虽说灵儿现下还未显露败象,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灵儿应对陆雪琪的进攻时仍是有些吃力的,尤其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但反观陆雪琪,却身姿飒踏,游刃有余,仿佛云端漫步,从容不迫。
白祈裬微微一笑,眼见二人的打斗渐渐进行到尾声之时,围观的弟子中却突然传来了不寻常的阵阵骚动,时不时还伴随着两声难以掩饰的惊恐惊呼。
白祈裬心下咯噔一声,皱眉循声望去。
只见在拥挤的人群里竟然渐渐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刚参加完比试的张小凡踏着青石板缓缓走近众师长位于的看台之上。
浑身衣衫尽数烧焦,甚至有的地方还在冒着轻烟,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焦黑,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走得很辛苦,仿佛走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但不知为了什么他依然执着地向前走着、走着。
白祈裬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有些动了怒,面色难看起来。
是谁?
田不易显然在骚动一开始就瞧见了这一幕,就这么沉默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子慢慢地、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
他矮胖的身子离开了座位站了起来,苏茹感觉到了什么,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随即发现不对,顺着他目光看去,顿时脸色一白,立刻也站了起来。
这时,更多的人都看向这里。
所有的人,都止了声响,沉默的看着那位倔强的少年,一步、一步地走近。
张小凡走到田不易面前,转头望了眼不远处黑着脸的白祈裬,焦唇喏喏地动了动,终是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田不易面带怒容地低吼一声,放下还在酣战的比试不管,连忙抱起张小凡,转身御剑离开了通天峰。
瞧那方向,显然是回大竹峰养伤去了。
白祈裬深呼吸,抑制住方才窜起的愤怒,冷静了下来,只皱着眉,望着田不易急掠而去的背影,紧紧地抿住唇,一言不发。
田灵儿与陆雪琪的比试并没有受到这个小插曲的影响,很快就如白祈裬所预料的那般一样,以陆雪琪获胜而告终。
白祈裬被那么一打岔,心思也有些勉强,在纷杂错落的人影中只堪堪来得及瞥上那一袂白衣,就失散于那人潮之中。
比试完毕,簇拥的人潮也逐渐开始散去,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想了很多,周遭的来往熙熙攘攘。
为何自己瞧见小凡受伤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竟是从骨子里渗透出的、对既定剧情的极度排斥和恐惧……
平日里相处时的从未在意过这些,但偏偏这一幕却以一种极其震撼的即视感冲击着她,不断的提醒她,张小凡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白祈裬低头苦笑一声,抬起自己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开始细细打量,倏尔觉得身子有些泛冷,呆立片刻,慢慢地用冰冷的指尖轻抚上了脸颊。
自己真当如此冷血么?
不,不能再想了。
白祈裬有些仓皇狼狈地挣扎出人群,跌跌撞撞像逃一般离开了广场,冲回到了院子里。
……
平林漠漠烟如织。
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白祈裬斜斜倚在门框之上,一袭青水云纹裳,沿着金挑丝线攀缘至肩,隐约可见的美人锁修长而纤细,侧脸逆映着夕阳,好似在脸上投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绒金面纱,让人瞧不真切她的脸色。
陆雪琪刚推开院落门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她抿了抿嘴,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了些动容,踌躇了片刻,这才轻抬莲步走上前去,清冷的声线第一次淡淡地说出了她的名字,带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白祈裬。”
白祈裬闻言身子微不可闻地怔了怔。
陆师姐,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吧。
还真是…真是声如其人呢。
白祈裬轻轻耸了耸肩,片刻后这才无声地笑了笑,低哑出声:“陆师姐。”
“陆师姐,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卑鄙。”白祈裬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也不管陆雪琪是否在听,就一股脑的把自己憋在心里的情绪给倾泻了出来,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一切,但还是妄想去改变它,只是为一己私欲…”
“我过不去,这一关。”白祈祾纤长的指尖轻扣,点了点心口。
陆雪琪抿了抿嘴,听到白祈裬冷绝地吐出“卑鄙”二字时,清冷的眸子不由得微微眯了眯。
白祈祾,你在想什么,你又在说什么。
“尤其,是还妄想着去夺无辜之人的……”白祈裬不在意陆雪琪冷淡的态度,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甚至说到最后,就连词的尾音都被她囫囵吞下,陆雪琪听不真切,皱了皱眉,沉默一会儿,道:“既能被你改变,又何有不可被你改变一说?如已成心头执念…何不为之。”
陆雪琪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淡然的眸子。
白祈祾闻言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平淡如深湖的眼眸盛满了道不清的意味,就这么深深的望着她。
执念吗,陆师姐。
那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二人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对望了一眼,白祈祾突然眉眼一舒,就这么兀自展颜笑了,那笑无比清丽,犹如昙花一现,耀如春华。
“陆师姐,你喊我名字真好听。”
陆雪琪闻言愣了愣,似是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个,随后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淡淡地移开眸子,瞧她已不是之前那般郁结了,便抬步朝屋内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白祈裬清楚地看到了她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尖。
陆师姐。
白祈裬低低地闷笑一声,嘴角含笑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舒展了眉目后心情好了不少,胸口堆积的心事也缓了下来。
尽管她什么也没做。
…
当白祈裬匆匆赶到张小凡屋中的时候,大竹峰的众人都已经聚齐了,众人见白祈裬来晚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有田灵儿小碎步跑到了白祈裬的身边,娇目怒嗔地向她抱怨:“小师妹,小凡今天比试的时候竟然被人打伤成这个模样!”
白祈裬颇有耐心的听她碎碎叨叨地发着怒气,笑眯眯的安慰了她几句,这才转头走出屋子,朝坐在正堂上的师父田不易行礼,“师父,弟子方才被事耽搁了些,来晚了。”
田不易眉头紧锁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在忧虑着什么,见白祈裬向他请罪,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了田灵儿的惊呼:“啊,醒了,小凡醒了。”
田不易闻声朝白祈裬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连忙朝屋内走去。
屋中,大竹峰众人听到疾呼声都围了过来,田不易上前替他把了把脉,点了点头道:“好了,没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都露出放心的笑容。
“怎、怎么了?”张小凡有些呆懵地出声问道。
田灵儿见张小凡如此呆滞,不由得瞪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白天你与风回峰的彭昌比试,回来就晕了过去,吓了人一大跳,”说完又觉得如此大声对刚刚醒来的张小凡说话有些不好,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轻声道:“不过,还好没什么大碍!”
张小凡动了动身子,似是感受到了身上的伤,瞪眼讶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身上都……”
田不易坐在一旁出声截道:“那些烧焦的不过是皮外伤,用我青云门秘制灵药擦了便好,你现下身上只有胸口处受了一记重击,但骨头经络都未移位震动,休息几日便好了。”
苏茹见田不易有些别扭,不由得笑了一下,道:“小凡,你还不谢过师父,这次若不是他亲自施救,光外伤你起码也得养半年了。”
张小凡瞪大了双眼,仿佛十分吃惊,随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低声道:“弟子无能,又拖累师父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面色转冷,道:“你哪里无能了,现在大竹峰最有能耐的就是你了!”
张小凡又是一惊,呆呆地呆在那里,做声不得,好半会儿才出声道:“师父,我,不,像师姐、大师兄,啊,还有小师妹…诸位师兄都远胜于我,我不敢……”他说着说着声音却小了下来,只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诸位师兄和田灵儿此时脸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站在众人身前的大师兄,今天面色看起来特别苍白,整个人不复平日里生气勃勃,看着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白祈裬见状叹了口气,张小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茹叹了口气,道:“大信,搬张椅子给你大师兄坐吧。”
吕大信连忙应了一声,从一旁拿了张椅子放到宋大仁身边,宋大仁本想拒绝,但身子摇了几摇,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大口喘气。
张小凡看呆了眼,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宋大仁苦笑一声,却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老四何大智道:“小师弟,现在七脉会武到了第四轮,我们大竹峰只剩下你和小师妹两人了。”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向白祈裬望了一眼。
张小凡整个人都呆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有些不可置信一般转过头,向坐在床头的田灵儿道:“师姐,那你也……”
田灵儿神色一黯,低声道:“我也败了。”
田不易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沉下了脸,道:“老八。”
众人听着田不易这话里似有隐隐怒意,再看他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白祈裬隐隐在心里叹了口气,沉了眼瞧着这一切,没有出声。
张小凡心中一跳,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头,道:“是,师父,有什么……”
也不待他说完,田不易盯着张小凡,断然怒道:“你这一身道法修行,是怎么来的?”
张小凡脑袋中“嗡”一声大响,张大了口,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呆立了片刻,这才往屋中所有人逐一看去,只见平日里熟悉和蔼的师兄们此时也保持了沉默,他最后将目光定定地看向了他的小师姐,白祈裬。
白祈裬瞧见他投过来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嘴,垂了目。
在田不易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张小凡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看上去有什么想说的话要冲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只张了张嘴,忍了下来。
“我,不,弟子愚笨,这些年里修真进境一直进展不大,”张小凡低下了头,不敢面对田不易的目光,斟言酌句慢慢地道:“前些日子,弟子突然发现能够驱动些事物,但弟子自己都不能置信,所以、所以不敢禀告师父师娘,没想到……”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没想到这次却一鸣惊人,大出风头!”
张小凡闻言连忙摆手,着急道:“不,不是的,师父……”
田不易岂是这么好蒙骗过去的,当下冷冷道:“你说你能驱动事物,但这至少要有玉清境第四层的修行,我问过大仁,他只传了你第二层的法诀,那你可否告诉我这个孤陋寡闻做师父的,你究竟是如何绕过第三层修炼至第四层境界的呢?”他说到最后,话声已是冰冷无比,带了几分煞气,听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张小凡不说话了,房间里一片寂静。
白祈裬叹了口气,往前小踏了一步,清脆的一声“哒”此时在针落可闻的房间里犹如巨响,众人纷纷不明所以的转眼看向白祈裬。
“回禀师父,是徒儿将第三层与第四层的口诀教于小师弟。”白祈裬在众人的注视下目不斜视,毫不慌张,朝田不易恭敬行礼后坦然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你那日所说,就是为了老八?”许久,就在众人的担忧之情越来越重的时候,田不易忽然出声,冷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白祈裬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抱拳道:“是,还请师父责罚。”
张小凡闻言脸色剧变,陡然将被褥一掀,挣扎着爬下了床,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田不易的面前,极快的语速道:“师父!这不关小师姐的事!请师傅责罚我吧!”
田不易冰冷的脸色上没有一丝动容,冷冷的尾音听上去仿佛盛怒将至:“哦?”
白祈裬闻言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张小凡,不语。
张小凡深埋下头,眼里只注视着身下那一片小小的近在咫尺的土地,没有向旁边再看上哪怕一眼,再次低声恳求道:“师父!请您责罚我吧。”
众人耸然动容,田不易更是气得勃然变色,苏茹皱了皱眉,呵道:“小凡!”
张小凡跪在地下,一动不动。
田不易只是沉默不语,气氛顿时冰冻到了几点,这个房间里像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开口说上一句话。
只剩下了或高或低的焦急的喘息声。
张小凡不敢回头去看白祈裬的眼神,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垂下了头。
田不易低低地像是应到,又像是叹了口气般,道了一声:“好。”
众人闻言俱是身躯一震,田灵儿脸色剧变,深深地埋下了头。
田不易深深的眼神扫过了屋里的每个人,最后定在了白祈裬的脸上。
张小凡见状大骇,心中一沉,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猝然低哑出声,道:“弟子不肖,请师父责罚!”
“砰!”张小凡话音刚落,就赶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随即整个人便向后疾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之上,尘土飞扬中,落到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众人变色,以宋大仁为首强撑着跪下,其他众弟子都在田不易面前跪了下来,道:“师父,你饶了小师弟吧!”
在众人哀求声中,只有白祈裬与田灵儿站在原地,白祈裬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而田灵儿则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倒在墙壁角落痛苦挣扎、血洒衣襟的张小凡,脸色煞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田不易深深的看了一眼田灵儿,冷哼一声,一甩袖袍走了出去。
苏茹看了众人一眼,摇着头轻叹一声,对宋大仁等人道:“你们都起来吧。”说着又看了看远处的张小凡,对被何大智扶着站起身的宋大仁道:“你们去照顾一下小凡,我要去看看你们师父。”
宋大仁等人连忙应道:“是,师娘。”
苏茹又是一声轻叹,走了出去。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田灵儿缓缓走了过去,背对着众人,扶起了张小凡。
白祈裬走到张小凡的身边,低着眉,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淡淡道:“莫怪师父,他是故意震动你胸口的经脉,好将淤积在内的淤血逼出体外……还有,莫有下次。”
张小凡嘴边有血沫流出,躺在田灵儿的臂弯处,冲白祈裬笑了笑:“我不怪师傅,咳咳、咳…”
白祈裬望着他那脸上只有少年心性才独有的倔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顿了顿,又安慰性地轻轻抚了抚从始至终未吭一声的田灵儿的头,这才转身离去。
…
这时已是夜深,云海之上,依旧那般云气飘荡,美如仙境。
田不易站在广场之中,昂首看天。
但见夜空繁星无数,月冷如霜。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苏茹走到了他的身边,抬头看了看星空,淡淡笑道:“心情好些了么?”
田不易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苏茹微微一笑,道:“你骗得过他们,却只是瞒不了我。你那袖袍一拂之力,只怕是故意震动小凡的胸口经脉,好让淤积在他胸口的淤血逼出体外,对不对?”
田不易背着手看着夜空,一声不吭。
苏茹摇了摇头,道:“都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死要面子!”感叹完之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与祈裬说的那日,是怎么回事?”
田不易转过头来,瞪了妻子一眼,想争辩一番,但还是叹了口气,转而道:“你还记得几年前她与林惊羽那一战么,那日傍晚,她寻到我,莫名说想要教导张小凡那小子修行!”
苏茹闻言回头向众弟子的居所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斟酌了片刻,道:“我不太信是祈裬所教,你没看出来?”
田不易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苏茹淡淡笑着:“祺祾这孩子,性子本就淡的很,也只有灵儿活泼,能与她玩得来一些,更何况这孩子少年老成,瞧上去总有极重的心思,又不爱玩乐,平日里不是太极洞便是在后山上苦修……与祈裬相比,灵儿的样子更是古怪,你不觉得么?”
田不易沉默不语,只是望着远处。
苏茹见状笑了笑,道:“你也看出来了罢。小凡这五年来呆在大竹峰从未外出,只能是我们门下弟子私传于他。灵儿一向与小凡要好,平日里仗着我们宠她,私传给小凡第三层法诀只怕也是敢做的,而祈裬日日苦修,恪守清规,听话刻板的很,必然不会为了小凡去犯这等罪名。而且若非灵儿心中有鬼,以她平日里什么事都要替小凡出头的个性,这一次居然一个字也不说?不是她还有谁?”
田不易对妻子的话似是早已想到,脸上也没什么惊讶之色,但仍有些许怒气,意有不甘地道:“就算是灵儿的错,但你看张小凡这小子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硬是死都不说!还有祺祾!竟学会了冒名顶替罪名,当着我的面撒谎!当年只说她想指导小凡修行,哪能想到她想说的竟是传授口诀!”
苏茹失笑,轻轻拍了拍丈夫肩膀,嗔道:“你不也是死不认错的性子,还去怪人家小孩子。再说了,小凡这般做还不是怕你责罚祈裬与灵儿?祺祾也是,也是抱着保护灵儿和小凡的心思,只是我想不通的是,祺祾难道有甚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她怎么能提前那么久就能和你说过此事?”苏茹说到最后,也是有些奇怪起来,轻蹙了眉,思量着:“难道是她那晚撞见了灵儿私授小凡口诀的场景?这孩子极为谨慎,心思缜密,思虑也重,未雨绸缪也不是说不通……”
田不易听得她一人在那儿分析的头头是道,怪眼一翻,没有接话茬。
苏茹看了他一眼,把话题拉了回来,说到正事儿上:“你准备回去以后怎么收场?背师偷艺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要不我们看在灵儿份上就不要太过分,顺着祈裬给的理由就算了吧。”
田不易闻言怔了一下,叹了口气,似是突然苍老了几十岁,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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