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这世间本是黑暗的,尔后四万八千年,有巨神盘古,力开天地,身化山川;又四万八千年,乃有女娲沾柳造人。xinghuozuowen
而这清浊天地间的第一束光,便是生于那最暗之处。
就在那永寂的暗黑深渊之中,一袭青衣忽的动了动,漏出了一袂衣角,一瞬之后又没了声息。
又过了很久、很久,就在这黑暗快把一切吞噬之前,那青衣终于又微不可闻的动了动。
白祈祾沉在那黑暗里,只觉全身滚烫,仿佛心口里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一般,脉搏在怦怦地撞击。
那火好似是从心口开始蔓延的,渐渐沿着经络,火烧火燎的一路沸腾喧嚣直上,肆虐开来。
若说千火焚身是什么感受,约莫是**不离十了。
白祈祾的意识沉沉浮浮,四肢像是被冷黑的铁链囚在岩浆里一般,动弹不得。
可她竟一点儿也不觉得慌,也没有丝毫恐惧,全身上下有的只是从心底漫出来的切切实实的疲累。
白祈祾知道现下的状况不同一般,发了狠心,死死地一口咬住了本就惨白如纸的唇,而随着血腥渐渐的在舌尖晕染蔓延开来,她的意识终是渐渐的清醒开来。
一只轻轻软软的手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她终是猜到了在她坠落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个傻姑娘。
白祈祾轻轻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本想着还休憩一番的心思也消了下去。
她缓缓调了调气息,睁开了眼,发现二人不出她所料的坠落在了一湾水边。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白祈祾看不清这水面大小,但粗粗地略微看去,她心下也明白这水面就算是小,也小不到哪去。
白祈祾低低地打了个冷颤,那心口的灼烧感在这冰凉透骨的冷水冲击下也是消退了不少。
白祈祾动了动身子,想要从水里脱离开来,但她只要一动,那四肢传来的酸痛无力就会将她的神经吞没,反复尝试了几次,还是十分吃力,只得放松了下来,让身子随着那一阵一阵的潮汐慢慢地冲打上岸。
白祈祾紧紧地抓着陆雪琪的手,尽量地让她紧紧地靠在自己身上以沾染更少的冷水。
这短短一段距离,却让她觉得这般漫长。
在二人上岸之前,白祈祾胡思乱想了很多,这也想想,那也想想。
一会儿怕自己撑不住沉了下去,陆师姐该怎么办。
一会儿又想自己重活这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虚虚浮浮,明明暗暗,白祈祾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终于,这般明灭了很久,白祈祾还是抱着陆雪琪这么一步一步地踩着湿漉漉的硬地上了岸。
就在二人刚上岸那一刻,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低着眉急急地喘着气。
休憩了片刻,白祈祾还是咬着牙忍着一身撕裂的痛将身旁那袭被染得斑斑点点的白衣给半扶了起来,让她侧头倚在了自己的怀里。
白祈祾望着那幽暗如深渊巨口的远处,眼神变得有些忽明忽暗。
这死灵渊之下蛰伏的威胁就如潜藏的毒蛇一般,随时都可能从背后钻出来,死死的咬住命门,给予最致命的那一击。
白祈祾有些气闷,心里不住的发慌,连带着搂着她的手也有些微微抖了起来。
但那幽冷的清香一随着温温软软的身子入了怀,白祈祾愁苦轻皱的眉也随之松了下来。
她低头深深地望着怀里的人,抬了抬自己的手,突然想要抚上她清冷的眉眼,但思虑了片刻,还是抿了抿唇,收住了手。
陆师姐于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师姐吗?
白祈祾阖了眼,没了声响。
……
青白衣衫交缠间,一坐一倚的二人就这么无言地静坐了半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祈祾却发现怀里的气息渐渐的不稳定了起来,连带着呼出来的温热气息也隐隐地带着一股道不明的寒意。
白祈祾望着她紧闭的双眼,紧蹙了眉调动着自己才恢复了少许的灵力,帮她将衣物蒸腾烘干过后又帮她缓缓梳理着脉络,温养起身子来。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温养了半个时辰,怀里的人儿才平稳了下来,渐渐有了些生气。
白祈祾左思右想不放心,勉力从指间逸出了一丝灵力,钻入了陆雪琪的体内,细细探查了番,反复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检查起她的外伤来。
陆雪琪从悬崖上坠落之后应是并没有受很大的伤,细细检查过去也没有瞧着什么很明显的伤口,只有几处擦破后渗出的血丝,但由着一直浸泡在水里,那些个伤口早就被泡发,有些许肿胀外翻。
白祈祾看得不住心疼,有些不忍,但左翻右翻又没有什么合适的绢帕,窸窣一阵,无法,只得微微红着耳尖撕下了有些贴身的里衣,给她细细的包扎好,这才彻彻底底放下心来。连带着折腾了这么久,白祈祾也是极为疲惫,当下就敛了心神,专心地守着她,等她转醒。
陆雪琪醒来的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人清润无比的下颌线,明朗白皙的线条一直沿到了耳垂后,视线再稍稍往后探去,便能窥见那细长清冷的脖颈,与散落在两肩的乌黑长发纠缠在一起,白白生出了几分旖旎之色。
陆雪琪方才悠悠转醒,还有些不太真切的虚幻之感,只觉一切尚是梦境,刚微微抬了手,想起身,却发现那人端的是极为平稳,从双掌的手心里不断地逸出着灵力滋养在她周身。
她神色复杂的望了那人淡漠的眉目一眼,心下感怀颇多,但仍只是默默抿了唇,不做声响。
白祈祾的眉眼是不同于陆雪琪的,比起陆雪琪那如二月寒霜的冷来说,她更像是不温不火的淡然,但只要低了眉眼或者笑了起来,瞧起来也极为温顺的一张脸。
她方才只是微微一动,抱着她的那人就睁开了眼,当下瞧她醒了,就笑了起来,那笑在黑暗里犹如昙花一现,兀自绝美。
“陆师姐,你醒了。身子可还好?”白祈祾低了眉眼,关切的盯着她。
“我并无大碍。”陆雪琪见她笑了起来,本有些紧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但她只略微扫了一眼,就知道眼下状况并不容得二人细细叙旧,当下清了清低哑暗沉的嗓音,问:“我们在哪儿?”
“死灵渊之下。”白祈祾扶着她坐了起来,道。
“死灵渊之下?”陆雪琪闻言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似是有些不解。
“是的,”白祈祾在提到死灵渊这三个字时神情也严肃了起来,道:“我们从那崖边跌落后就坠入了这湖里,所幸受伤并不重,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就在二人说话间,白祈祾余光里却突然亮起了一点光芒,在偌大又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是那么显眼。
白祈祾突然止了话头,将食指轻放在唇边,噤了声,陆雪琪见她这幅模样,了然地朝她望向的地方转过头,二人凝神望去。
那是一种幽幽的、带着白色的轻光,它在黑暗中漂浮不定,盘旋环绕着一副惨白的骨架,那姿态,就如最柔情的女子,与她挚爱的情人缠绵。
二人目光相接,对视一眼,几乎都忍不住有些犯怵。
白祈祾无声启唇,陆雪琪读懂了她的口型:“阴灵。”
古老相传,人生老死,唯有魂魄不灭,一世寿终,便有魂魄离体,往投来生,生生世世,轮回不息。然而世间之中,却有怨灵所在,以贪三毒故,以畏恐惧故,眷恋尘世,回前尘,不愿往生,是为“阴灵”。
想当然尔,阴灵乃是阴魄之物,自然喜宿于阴湿之地,这死灵渊中黑暗潮湿,有这等鬼物也不足为奇。
但白祈祾之前从来未曾见过,这一猝然初见,又是这般诡异,当下就有些凉意冲心。
就在二人惊疑不定之时,只见那周围的一片沉沉漆黑之中,无声地亮了一下,轻飘飘地又传来一声声连绵不绝的呜咽。
白祈祾心头一跳,随后的一幕让她彻底是停住,不敢再动一分一毫了,她眼睁睁地瞧着一束和刚才那阴灵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幽幽白光,在前方黑暗中,亮了起来。
然后,左边一亮,右边一亮,前边一亮,后边一亮,甚至她抬头看去,连头顶上方也亮了起来,闪现出那幽幽的白光。
竟是有无数的阴灵,仿佛从沉眠许久中惊醒,感觉到那数百年来第一次出现的人体的温暖,向这里聚集过来。
那阵阵轻烟一般的白光,漂游不定,幻化出无数面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美或丑。
白祈祾当下就冷了脸,将陆雪琪护在身后,站了起来,抽出了渊瑯剑立在身前。
但就在两边对峙了片刻之后,白祈祾却是发现眼前的阴灵似乎对渊瑯是极为的惧怕,迟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虚浮着飘荡游走在不远处。白祈祾心下低低地松了一口气,但仍是神色警戒地放出渊瑯的玄黑色光芒,撑起了一个屏障。
屏障外,是无数的阴灵在飘舞游荡,低声呜咽声像是在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陆雪琪脸色不太好,由着身子刚刚转醒,也不逞强,只是十分警惕地待在白祈祾的身后,望着光圈外那张牙舞爪的阴灵。
“不知,”白祈祾摇了摇头,顿了顿,才慎重地偏头道:“许是怕着渊瑯。”
“渊瑯?”陆雪琪见她身前确是护着一把玄黑色的剑,又想起上次未观完的那剑,眼神亮了亮,白祈祾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此情此景下也不由得闷笑一声。
陆师姐还真是爱剑之人。
于是便主动解释道:“渊瑯是一次我在大竹峰后的幽林里无意所得,目前尚知的只是渊瑯自带着一股炽热之力,许是这个由头,这才有些克制阴灵。”白祈祾抿抿唇,又接着道:“但具体的原因,我并不是知晓得清楚,这都是我平白猜测的。”
“炽热之力?”陆雪琪恍然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原来如此。”
白祈祾见她在思量什么,也没再做声,又凝神戒备着四面盘旋的阴灵。
这阴灵看似凶猛诡异,但实际上却对现在的二人造不成任何的威胁,不说近身,根本就无法突破这渊瑯的光幕,所以白祈祾说是专心注意着那阴灵,但其实还是将身后陆雪琪的一举一动也关注得紧。
当下瞧了陆雪琪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便主动开口问道:“陆师姐怎么了?”
陆雪琪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似乎有些挣扎,过了好半晌,这才轻轻偏头问道,“你方才在上面受了很重的伤,现下可好了些?”
白祈祾见她关心自己,笑了笑,道:“好多了,我身体好的极快,陆师姐不必担心。”
陆雪琪抿了抿唇,看着她此刻苍白如纸的脸色,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但没有驳斥她,只是又问:“你可还能御剑?”
白祈祾呆了一呆,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行,”陆雪琪沉吟一会儿,也摇头,随即道:“我们再休憩片刻,等恢复一些体力了再另寻出路。”
白祈祾点点头,道:“陆师姐,你先休息吧,我替你守一会儿。”
陆雪琪也不推让,当下就点头应下,开始在她身后静坐调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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