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祾走进了树林,但见树木高直,枝叶繁茂,遮挡月光,林中一片昏暗。jiujiuzuowen走着走着,四周一片寂静,从林子深处,仿佛还飘起了轻纱一般的薄雾。
白祈祾心下警戒,屏息将灵力放出探查,这才轻轻扬声开口:“出来吧。”
又走了一会,但见林中古木参天,阴气阵阵,看来已到树林深处。就在这时,白祈祾忽然听到前方飘荡在林间的雾中,传来一个柔和而带些凄婉的女子声音:
小松岗,月如霜,人如飘絮花亦伤。
那女声婉转,轻声低吟,虽不见人影,却有一股哀怨至极的气息淡淡传来。白祈祾闻言深深蹙起了眉,收起渊瑯,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薄雾轻飘,渐渐把她的身影,也包了进去。
就在她刚进去没多久,绿影一闪,碧瑶竟是不知何时孤身一人跟了进来。她望着前边那片黑暗中的雾气,皱起了眉,凝神思索不到半晌,随即也循着白祈祾消失的痕迹投身进了那浓郁的雾岚里。
林中夜色,在黑暗里恍恍惚惚,偶而有几寸月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落下,照在灌木从中,轻轻晃动。
四周,仿佛只有远处传来的低低虫鸣声与白祈祾低低簌簌的踩叶声。
忽然,白祈祾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明灭的光,她眯眼瞧去,似是一道月光,如一束霜华,轻轻照下,映着那里的雾气,婉转飘荡。黑暗深处,竟是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到了那光亮之中,朝白祈祾淡淡望来。
白祈祾止住脚步,立在原地。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长而直的秀发没有盘起,披在肩膀,如水一般的柔和;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如雾,如岚,就那么轻飘飘的一眼望过来,竟是如羽毛抚鼻般,直教人心痒不已。
那是位让人瞧上一眼都会心疼的女子,就这么怯生生地站在那儿,站在月光之中,凝望着她。
时光,仿佛也停在了那一刻。
“你,可是来杀我的?”她幽幽地问。
白祈祾心中动荡,望着那女子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无奈:“你与我同为女子,莫要用狐媚术。”
她如水般的眼波,扫了一眼白祈祾,似有些惊奇,但却转眼掩饰下来,温柔地轻声笑了起来:“那又有何妨。”
她的笑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仿佛能教人生死相许:“若卿有意,即便妾是女子又有何妨?”
白祈祾闻言顿了顿,没有回答,只微微皱眉,低声问道:“你可是三尾狐?”
那女子如画眉眼中自带怜柔,眼波流转间仿佛有一丝哀愁刻在心头。她抬头望月,但见明月无暇,挂在天中。
“便是我了。”她幽幽地道。
…
夜色深沉,她背后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悸动。
白祈祾闻言也没有抽出渊瑯,只是点了点头:“做一笔交易罢。”
白祈祾没头没尾的话语让三尾狐有些惊讶,静了几息,她淡淡开口又问了一遍:“你,可是来杀我的?”
“不是。”白祈祾摇了摇头。
“哦?”三尾狐见她否认,挑了挑眉,眼波风情流转,身姿款款地朝白祈祾一步一步走进:“你是谁?何交易?我又为何要与你交易?”
“青云门白祈祾。”
“青云门?”
白祈祾点了点头。
本以为三尾狐会突然发难或出口讥讽她这个“正道人士”,但过了几息,却好似是多想,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轻移脚步,走到旁边一丛灌木旁,白色如雪的袖袍翩然挥动间,那灌木移开,却是露出了一口井来。远远看去,那井边石块古旧而有绿苔,看来年月颇深。
她走到井边,向下望去,用手轻轻梳理垂肩秀发。
白祈祾静静的望着她。
只听那女子的声音飘荡在这片树林之中,道:“这是三千年的古井,传说,只要在月圆之夜,以虔诚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尝所愿。”她的声音里,仿佛有几分凄迷,“可是,从到了这里,看了三次了,为什么,哥哥的病仍旧没有起色?”
白祈祾抿嘴无言,刚想出声时却被她突然回头打断,她急急低低地催促蛊惑道:“在你心头,可也有个深深挂念的人么?过来看一眼吧。”
白祈祾把目光第一次从三尾狐身上移走,静静地望向那口古井。
风过树林,寒意忽盛。
树梢枝头,仿佛沙沙作响。
白祈祾脸上竟好似有迷茫渐起,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如霜,如雪。
深心处里,可有一个深深记挂的人?
“祈祾!”突然,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碧瑶闪身出现,急速飞来,口中急道:“不能看!”
白祈祾闻言止住了脚步,恰好站在了古井边,只用微微一个低头,便能窥得真假。但她见碧瑶纵身飞来,脸色有些微变。
“低头瞧瞧吧。”三尾狐声音娇媚,似是情人馥郁缱绻,在耳边缠绵,低诉蜜语,你侬我侬。
她会低头吗?
风声忽止,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瞧瞧吧。”三尾狐尾音微翘,像极了撒娇的呢喃。
碧瑶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微怒,娇骂一声:“狐狸精!”随后便再不忍,回过头便祭出伤心花欺身上前,与她缠打起来。
远处,蹑手蹑脚的周一仙与小环悄悄躲在郁葱巨树后的阴影之中,看着场中三人。
小环皱着眉压低嗓子悄声道:“爷爷,你不逃命,反而折回来到这危险的地方看热闹做什么?”
周一仙眼睛还看着场中,小声道:“我早听说这些妖怪洞穴中多有财宝,只是往日一直无法可施,今日好不容易有这人帮我们开路,哪里能不来看看?嘿嘿,说不定啊,就有油水可沾。”
小环摇摇头,似是十分不赞同,粉嫩的脸上没好气,道:“要是我们油水没沾到,反而碰上了妖怪怎么办?”
周一仙回头笑嘻嘻地道:“没关系没关系,爷爷我身怀当年青云子祖师密传土遁、水遁、千里遁的盖世奇术,绝对是没问题的!”
小环嫌弃地撇撇嘴,低声自语:“嘁,明明就是骗钱不成反跑路的东西,还说什么盖世奇术!”
周一仙不知是没听清小孙女说的话还是不在意,依然得意洋洋地道:“而且啊——你不是还给爷爷看过相吗?说爷爷是天庭饱满,眉间有金钱纹,且手相中财运线直而粗,正主大富之相!嘿嘿,今晚就要应验了,小环,爷爷对你的相术可是大有信心的啊!”
小环扶着额,叹了口气:“……”
“咦?”周一仙忽然似是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向场中,只见白祈祾突然出手,将打的难分难解的二人分了开来。
“太极玄清道!这女娃居然是青云门下。”
“什么?”小环一听,登时来了兴趣,也往场中看去,只见白祈祾拉着碧瑶翩然落下,与那三尾狐呈对立之势,便问周一仙道:“原来和我们是同一个祖宗的,她厉害吗?”
周一仙凝神看去,脸上贪钱的嬉笑渐渐隐去,神色渐渐沉静正色起来,皱眉道:“这女娃年纪不大,但我看她灵力,似乎已到了玉清境第七层,奇怪?”
小环看了爷爷一眼,别人不知道,但她却知周一仙虽然吝啬贪财,一生漂泊,见识却是非同小可,当下有些愕然,愣了一会儿才道:“看不出来,倒是个奇才。”
周一仙沉默下来,似乎也在为此人的天赋反常而震惊。
二人就此安静下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转过头,继续看向三人。
那女子一双如水眼眸只看着白祈祾,对旁边的碧瑶熟视无睹,雪白长袖挥出,竟是抵住渊瑯,贴身而近。
白祈祾有些吃惊,皱着眉望着三尾狐那近在咫尺而柔媚至极的脸,隐隐幽香,暗暗传来,白祈祾一时有些不惯,屏住呼吸间,恍然抬头望去,更是有夜色里那动人心魄的眼眸轻晃,恍如玛瑙翡翠一般美丽,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摇曳荡漾,一时间心神不察,竟也有些恍惚。
白祈祾轻掐指尖,仰着头后撤一步,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莫要用狐媚术。”
“你,可有低头瞧那井里?”就算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三尾狐仍旧不依不饶的开口,声音柔和温软带些媚意,连绵地钻进耳朵。
白祈祾绷着脸,心下无奈,强定心神:“没有。”
“哦?”三尾狐甜甜地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之时,旁一直没出声的碧瑶却是突然开口冷哼了一声:“狐狸精。”
碧瑶娇叱起来有些骄纵大小姐的意味,这一声呵斥没让三尾狐冷脸,反倒是让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让碧瑶是又羞又恼,她指着笑得荡漾的三尾狐冷了脸,“你、你”了两声后是气急了,贝齿轻咬住下唇便一跺脚,一言不发的祭出伤心花,大有要分出个高低的意思。
白祈祾瞧着这二人一脸不对付的样子,有些犯了难,但还是伸手拉住了碧瑶。
自己今晚从陆师姐眼皮子底下偷溜出来可不是玩的。
她向空中望去,却只见三尾妖狐依然凌空立在半空,衣裳随风轻舞,如画中人一般,艳绝至极。
远处的周一仙眉头一皱,吃惊道:“这女娃定力不弱!在三尾妖狐五百年道行的狐媚之术下,居然还能坦然至此!”
小环却是嘴角一撇,道:“那有什么,都是女孩子,能起什么用?”
周一仙却摆摆手道:“欸,此言差矣。狐媚术何止能对异性产生效果?”说着说着许是想到小孙女还小,只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不再细说:“小娃子你懂什么。”
小环歪头想了一会,又伸手捋了捋被爷爷揉乱的碎发,不再深究,朝场中看去。
三尾狐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面上虽仍有微笑,但眼神却是不如之前一般轻松。
她之前瞧出白祈祾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先行发难,想要占据主动权,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绿衣女子,一番交手再加上方才白祈祾插手时的灵力波动,三尾狐已然察觉出这二人的道行深浅。
外表虽是年纪轻轻,但论修为,却都是同辈中一等一的顶尖——难缠至极。
三尾狐微微蹙了眉,撤下狐媚之术的她眉间镀在银月下,竟也有几分清冷的意味。如果连最得心应手的狐媚之术收效也甚微的话……
碧瑶站在一旁,被白祈祾拦下后便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三尾狐。
月华冷冷,透过树叶,洒在那个柔媚女子,看去有些孤单的身影上。
有几分淒清。
她微微低头,纤细的睫毛彷彿遮盖着自己那柔弱的心思,又好似倾听着这深夜树林中的隐隐幽声,半晌,这才轻轻启唇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来招惹我?”
白祈祾抬眉笑了笑,无声启唇念了六个字。
碧瑶没有回头,自然不知她说了什么。三尾狐抬眼望来,将她的口型瞧得清清楚楚。
有风,轻轻吹过,拂起她的衣角。
“你知道些什么?”她望向白祈祾,深深看去,目光不似之前一般轻浮,反倒沉了下来:“你说的交易是有关此事的吗?”
白祈祾轻轻点头,碧瑶却一头雾水的开口打岔道:“你们在说什么?”
三尾妖狐没有回答碧瑶,只是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久到碧瑶的耐心快被磨消殆尽之时,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淡淡笑了起来,朝白祈祾道:“你随我来。”
白祈祾闻言点了点头,刚想抬步,却被碧瑶拉住了:“你信她?”
白祈祾愣了愣,摇摇头,道:“不信。”
“那你?”
“……交易。”白祈祾说的含糊其辞,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大拇指婆娑着食指指腹。
“走罢。”三尾狐轻轻抬手,把落在鬓边的一丝乱发小心撇在耳后,葱玉一般的指尖划过青丝,随即美目轻晃,望向了碧瑶,轻笑问道:“你可是怕了?怕我会——吃了你?”说完还颇为恶劣的用拇指轻轻划过嘴唇,颇有调戏的意味。
“哼,激将法罢了。”碧瑶哪瞧过如此春色荡人的画面,登时有些红了脸,但也不想落了下风,只狠狠哼了一声便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走罢。”这次是白祈祾催她了。
笑得倒是开怀,莫忘了正事才好。
…
三人走在林间,一时无言,三尾狐走在最前,碧瑶倒是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落后白祈祾半步,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可知那古井是有何用途?为何那狐狸精一直让你瞧那古井?你真没往下瞧?”
白祈祾闻言转头望了眼来路,但那葱郁的树丛早已经将古井遮拦得无法再瞧见,她有些无奈地说道:“你都不知那古井有些作用便贸然阻拦?”
碧瑶被她说的脸一红,也知是自己莽撞了,顿了顿,道:“这不是瞧她居心叵测,欲行不轨嘛。”
白祈祾闻言叹了口气,本想问她为何跟了上来,但话到嘴边顿了顿,反倒问道:“你可有心头欲?”
“心头欲?”碧瑶被贸然一问有些愣住了。
“人也好,财也罢。甚至是喜爱至极的食物,都能成为人心中的欲。”白祈祾点点头,淡淡解释道:“传说中,有一‘满月之井’,在满月时分,人若从井口望下,便会瞧见自己的心头欲。”
“约莫就是那物什了。”白祈祾低低垂了眼。
“心头欲……”碧瑶被她所说的满月之井吸引了注意力,随即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那你…真不曾往下望?哪怕一眼?”
“不曾。”
“你不好奇?”
白祈祾摇了摇头:“若是在世,连自己心头欲也瞧不清,弄不懂的话,难得清明为人。”她自知说的轻巧,想要做到是何其难,也不再开口,只幽幽叹了口气。
碧瑶闻言顿住了,抓到了她这句话的重点:“你知道你的心头欲是什么?”
“嗯。”
“是什么?”
白祈祾慢悠悠的瞥了眼碧瑶,又轻飘飘的转过头去:“好奇心太重了。”
“闲聊而已,你紧张甚么。”碧瑶撇了撇嘴,不屑的嘁了一声。
“你呢。你的心头欲是什么?”白祈祾望着不远处在前带路的三尾狐,突然出声反问。
“不知道。”碧瑶轻轻摇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知道?”白祈祾侧目过去。
“对啊。”
“那你就对你自己的心头欲不好奇吗?”白祈祾轻蹙起了眉。
“不好奇。”
“为何?”白祈祾有些不解。
“因为啊——”碧瑶狡黠一笑:“那样太无趣了。”
无趣?
……白祈祾闻言笑了起来。
这还真像碧瑶会说出来的话。
…
“欸?对了,你跟那狐狸精说了什么?她竟然愿意带你去她老巢?”
“……不告诉你。”
“嘁。装神弄鬼。本姑娘还不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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