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鹿呆住,赵海峰好像了然一样地哈哈了几声。
“不是我……”许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海峰却也没再逗他,转而拍拍他的肩膀,介绍自己说:“许鹿你好,叫我老赵就行了。我和老梁之前是一个队的。”
许鹿点头,“嗯,我知道。”
这下就换赵海峰惊奇了,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许鹿快点进来。
许鹿就跟上去了,一边打量着这家深藏不露的茶店。店内装饰很简单,唯一的亮色是一尊碧色青釉的长颈花瓶,四面木架上全是小小茶饼,被人细心体贴地标了年份和名称。
不大院中种着一缸荷,亭亭而立,还搭了个黄花架子,底下一桃清清凉凉的竹桌椅。
绵长、回味无穷的茶香一点点沁入肺腑,许鹿觉得舒服极了。
几人绕到后间,落座后,赵海峰手法娴熟地沏了一壶老茶。
手里的茶杯温润而暖,许鹿忽然觉得给许父挑一套茶具,再买块好茶饼也不错。许父本来也喜欢这些。
而且梁长青来找赵海峰应该也是有事情,许鹿就不打算旁听了。
跟两人打了个招呼,他就去一边挑茶饼了。
许鹿挑得认真,那边声音也不大,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一会清晰一会模糊的。
“白毫银针……算了,这些都买吧。”许鹿又掏出手机发信息问许妍关于这些的细节。
“鹿鹿,看下年份,不要太老的……”许妍直接发了条语言过来。
许鹿就绕到前边,弯腰仔细看看上边标的年份。
这时,那边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入他耳朵。
“老梁你也收拾收拾,别再想以前怎么样怎么样了。好好活着就行,别的都忘了。”
“忘了就好了,就不痛了。”
许鹿身子一僵,不由得看了一眼梁长青。
梁长青坐在赵海峰对面,垂着头,始终沉默不语,似乎盯着那小杯里一点点晃散的茶波失神。
连他周身的空气也跟着无端沉重几分。
许鹿收回眼,背对着他们没再看。
说不清为什么,许鹿想听下去,可能是因为梁长青状态实在不对吧。有点像那天蓝月谷时他突然低落沮丧、自暴自弃的状态。
“我忘不了。”梁长青深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肩膀都落下去,像是永远也不会挺直了一样。
许鹿强忍住想回头看一眼梁长青的冲动。
“老梁,人已经走了……”
许鹿想走,一不留神碰了下架子。架子很重,发出沉闷的声音。赵海峰和梁长青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赵海峰先起身拿起喷水壶,出门去了。
梁长青侧头看向他,没说话,良久眼神才聚焦似的。许鹿见梁长青走过来。
“小心点。”梁长青揉揉他脑袋,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空落落的。
“……你还好吗?”许鹿担心问他。
梁长青慢慢和他对视上,露出一个弧度很浅的笑容,“没事。你是挑茶吗?”
看出他不想多说,许鹿内心叹一口气,也只得说:“嗯,给我爸挑的。”
“平时了解过吗?要我给你推荐吗。”
“……好。”
“买饼生普就很好,生津止渴,清热解毒也挺适合伯父的。”
许鹿跟着他的手看了看,又听他讲了色泽、疏散程度一类的品鉴方法。许鹿留着了一点注意力听他说,但更多的还是观察梁长青的状态。
梁长青虽然在说话,眼神却是失焦的。
许鹿就听一会就提出疑问,最后一个问题梁长青回答完就安静了很久。好一会他才揉揉眉心说“抱歉”。
许鹿看看手里的茶,闻言扬头安慰他:“没事,梁长青你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犹豫了下,许鹿又笑说:“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告诉我一声就好啦。”
“嗯。”梁长青没拒绝。
许鹿拿上那饼茶就去找赵海峰了。
赵海峰报了一个价,许鹿也没觉得什么,掏出手机就要付钱。
然后他就不设防被人从后面轻轻圈住肩膀,往后带了带,一股清爽皂香随之钻进他鼻腔。
他还没说话,许鹿愣了愣随即偏头笑了。
“老赵,你再给我们鹿鹿打打折吧,”梁长青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鹿鹿这次出来本来就没带多少钱,还记着给家里人买礼物,你就说乖不乖吧?”
赵海峰一听也笑了,“你带来的小朋友我肯定打折啊。哎你这么一说也行吧,不跟你多磨嘴皮了,说不过说不过。”
他说着一摆手。
“那我们就走了。”梁长青说,拉上许鹿。
两人都走出巷子,梁长青去开车过来时,赵海峰追了上来,只看见许鹿一人。
“鹿鹿等等,这块茶拿着吧,等会帮我给老梁呗。我刚刚忘记了。”赵海峰挠挠脑袋说。
许鹿接过来,茶名很好听,就叫苍山雪绿。
“好。”许鹿说。
但赵海峰还是没走,顿了会,似乎是在斟酌语言,“鹿鹿,你最近……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关注一下老梁的状态。”
许鹿点点头说:“我会的。”
许鹿一上车就把茶递给梁长青。
两人很快回了青旅“绿雪舍”。
许鹿这下知道梁长青的青旅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纯粹是因为喜欢喝这个茶啊。
许鹿低头看看这银绿交错的、仿佛雪掩青松般漂亮的茶,轻轻一嗅就有幽幽香气弥散。
“梁长青……”
“你早点休息,我还有点事儿。”梁长青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许鹿顿了下,还是说,“好,如果……”
梁长青微一颔首,“好,谢谢关心。”
他神色与以往无异,但许鹿却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心脏都冻结一瞬,冰纹迅速蔓延。
不知道为什么难过,许鹿抿抿唇,勉强笑笑,“不用谢。”
梁长青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他说完后转身又坐回车上,驱车离开。
车尾在路口毫不留情一甩,彻底消失不见。
许鹿正要转身进门,忽然瞥见一道身着黑色波点白连衣裙,披着长发的秀丽背影在街口拐弯一闪消失不见。
许鹿心事重重也没有放在心上。
大概是因为梁长青的莫名冷却的态度,许鹿有些想不通,只得有些丧气地回了房间。
许鹿看了看手边梁长青帮他挑的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梁长青好像经历过什么很严重的事,每次一提到这件事,他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没沮丧多久,许鹿拿起手机给许母拨了个电话。
“鹿鹿?”
“妈,妍总回家了吗?你们吃饭了吗?”许鹿趴在床上问。
“还没呢,你爸倒是回来了在书房里呆着天天摆弄他那破石头。”许母有意无意提起许父来。
许鹿咳咳两声,干巴巴“哦”了声。
许母也笑了,“哎呀你怕他干嘛呀!鹿鹿你要是玩够了就尽管回来。”
全家不怕他的只有您了,许鹿暗自心想。
想是这么想,许鹿还是答应了。
“你爸前几天还说你呢,对了,下个月初你爸要过生日了你可得回来了啊鹿鹿。”许母又提醒他。
许鹿还真忘了这茬了,“好,妈我寄回去的那些东西你看见没啊?”
“看见啦谢谢鹿鹿,你爸就是看见没他的嘀嘀咕咕了好久。”许母捂嘴笑说。
许鹿赶紧说:“我当时还没挑好,现在也挑到了等和生日礼物我一起带回去。”
挂了电话,许鹿兜头一拉被子就睡了。
有什么事等他醒来再说吧。
迷迷糊糊间有人开门进来,脚步声响了一阵又在某个地方听了一会,接着对面床“嘎吱”一响,室内就安静下来了。
等许鹿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门开着,走廊地上晾着橙色阳光,昏昧漂亮。
许鹿打开手机,是自己大学时的好舍友兼好哥们打了个电话来,没打通就发了信息来。
「吕凡:鹿听说你飞云南玩啦,什么时候回来?」
许鹿打字,回他一个“是的,归期未定”。
那边秒回一个很有他本人特色的丑陋的表情包。
「吕凡:那你现在在哪?我来陪你吧兄弟。」
「X_deer:不必。」
许鹿就不理会他接下来的狂轰滥炸了,这人只有你不理他一会就消停了。要是真让他知道自己在哪,肯定会“大义禀然”地飞来找他。
美名其曰安慰他,实则是想躲家里的催婚。
许鹿正要关机,徐开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鹿啊,下来斗地主呗。”徐开在一楼,似乎很兴奋,周边声音有点嘈杂。
但是许鹿还是捕捉到了梁长青那一点淡漠如雪的嗓音,于是很快答应了。
等下了楼,梁长青果然在,但并没有参与徐开他们的斗地主游戏,而是在另一角落里踩着高脚凳,撑在柜面上,两指夹着一根燃烧的烟。
那角落偏暗,很少有人注意到,就算发现了也没人愿意凑上去打招呼。
许鹿落座时明显看到梁长青的手机嗡嗡震动歌不停,但梁长青面无表情看了几眼,也没管。
梁长青回身,许鹿急忙收回视线。
“鹿鹿来啦,现在三个人正好了嘿嘿。”徐开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地笑着。
许鹿笑着应了声。
赵苗羽也笑:“鹿鹿我们俩加油打倒地主!”
现在牌桌上就有他们三人,很快开了局,许鹿是地主。
许鹿整理牌面,抽空往梁长青那边看了一眼,梁长青好像在接电话。
正在酣战之际,许鹿一边留神梁长青那边,一边兼顾这边,难免有失误的时候。
许鹿出了张二,暗叫糟糕,果然徐开立马扔了张小王下来。
许鹿不想跟他掰扯,看看手里的牌想速战速决。
正要抽出大王时,一旁忽然覆了片阴影下来。
那人按了下许鹿要出牌的手,温声:“鹿鹿,你别被骗了。”
许鹿扭头看去,见到来人时脸上带了些错愕以及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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