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
天亮了。
阳光有些刺目。
两滴泪掉了下来。
现在是春天吧?
我听到鸟儿开始嘈鸣。
一只喜鹊掠过,落到屋檐上。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我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去开门。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进来。
原来是银阿婆,我上前跟她打招呼。
“银阿婆!”
她仿佛没听见,径直从我身旁走过。
哎,阿婆的耳聋越发严重了吧?
银阿婆慢慢走到屋门前,又开始敲门。
“朱姑娘?”她发出浑浊不堪的声音。
“哎!我在这呢。”我慌忙上前答应道。
她还是不看我。
我有点疑惑,跟在她后面看她想做什么。
银阿婆等了一会,然后推门进去,房间有些昏暗,她眯着眼睛努力瞧了瞧。
“朱姑娘不在家,应该是上山采药去了吧。”她依旧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道。
我忍住笑,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银阿婆慢悠悠走到一大堆药罐子前面,找到一个上面贴着“银翘”的罐子,打开,拿了一些药丸,用一块小粗布抱起来,然后放下一枚铜钱,转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她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我连忙伸手想去扶她,不过她又稳住了,摇摇晃晃站好,然后佝偻着身子走远了。
“哎,银阿婆老得厉害,眼神也不好使了。”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轻轻叹息道。
我走到院门口关上门,然后回到碾药石旁边坐下,开始碾碎前几日晒干的黄芪、白芷、赤芍……
咚!咚咚咚!
一阵猛烈地敲门声。
我刚起身,院门就被撞开了。
“朱医师!快,我婆娘要生了,麻烦你去看看!”一个满头大汗的粗壮汉子大喊道。
原来是黑大哥。
“哎,稍等,我去拿药箱!”我一边回答一边回屋。
待我拿着药箱从屋里出来,黑大哥不见了。
“真是急性子,这一刻都等不了。难道黑大嫂难产吗?……”
我背着药箱,急急关上院门,打算前去黑大哥家。
“哈哈哈……”
一阵笑声响起来。
我停下步子,四处张望。
一个面貌俊秀的白衣少年正坐在我家院门檐上笑。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算继续行路。
“喂,丑八怪。你是死糊涂了吗?你打算去救谁?你自己就是个死人。”白衣少年大喊道。
我一惊,停住步子,慌忙看看自己的手脚,都还在呀?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第一次碰到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鬼,好玩!”白衣少年继续戏谑道。
我终于不淡定了,怒视着他,然后继续不理他,转身赶路。
“喂,丑八怪,你打算逃跑吗?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不是,是我的鬼。”白衣少年轻轻飘到我的跟前,拦住我说道。
我更加生气了,怒道:“我虽然丑,可是我不是鬼!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哟,看不出来,你脾气还挺大。哼,我看你如何‘不客气’?”白衣少年笑嘻嘻道。
我抬起右手挥掌过去,准备给他一耳光,他身子一弯就躲过去了,然后笑道:“原来不过如此……”
“啪!”他右脸上挨了一巴掌,白净细嫩的脸上顿时留下五个指头印。
他终于不笑了,捂着右脸生气道:“你,你……你居然用左手打我!”
我微微一笑,拎起药箱,轻声斥道:“滚开!”
他惶恐地侧过身子,怒视着我。
我轻快地走过他身旁,心情特别好。
“喂!朱颜,年二十六,医师,因救治瘟疫病人而死。你真的死了!”白衣少年在我身后又喊道。
“哼!又来诓我!”我不理睬他,继续行走。
“朱颜!你再不跟我回去,你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白衣少年跺脚道。
“他怕是脑子有问题,可怜!”我心里叹道。
“哎呦!我肚子疼!”身后传来白衣少年的呻吟声。
我不理他,继续行走。
他还在呻吟。
我停住脚步,转身朝他走去,然后握着他的手腕听脉息。
“无大碍,跟我来。”我扶起他往我家走去。
他终于闭嘴了。
我将扭肚藤的叶子捣碎放在碗里,然后倒了一些温水,递给他。
他接过碗,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药,闻起来就不好喝,我不想喝。”
我瞪了他一眼,命令道:“快喝!难道要我硬灌吗?”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苦着脸将药茶喝了下去。
“啊,真难喝!”他抱怨道。
我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我的药箱打算出门。
“朱颜,你听我说,你真的死了。不信你看看镜子。”白衣少年劝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放下药箱走到一面小铜镜前。
镜中无我。
终于再也不用看自己那张丑陋的脸……可是,我真的死了吗?
我呆立在镜子前。
“你看,我也是鬼。”白衣少年轻轻飘到我身边,镜中也无他。
我忽而想起一些生前的片段,还有刚才银阿婆和黑大哥的奇怪举动……原来如此。
“那你是?难道你是黑白无常,来勾我魂魄的?”我轻声问道。
“嗯,看样子你已经想起来自己死了。我不是黑白无常,他们俩负责正常死亡的人的魂魄,我专门负责你们这样非正常死亡的孤魂野鬼……呐,你可以叫我‘寻常’。好了,跟我走吧,人间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了。”白衣少年笑眯眯地说道。
我坐在镜子前,一动也不动。
“我死了?我死了!……”
白衣少年奇怪地盯着我,问道:“怎么了?还舍不得这个肮脏的地方?我那里挺好玩的,你去了肯定会喜欢。”
我摇摇头,轻声说道:“请让我哭一会。”
说完,两行清泪垂了下来。
我死了。
我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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