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点后池丞急匆匆回学校,手机忘记充电,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量,跑快点应当能赶得上付地铁费。
出大门时遇见沈笳拿着车钥匙去停车场。沈笳担心池丞的伤不方便,打算送他一程,被池丞拒绝了。
柳大与沈笳公寓位于南北两个方向,不顺路,但更多的原因是池丞不想麻烦沈笳,如果被学校的熟人看见,或许会误会。
电梯里人潮拥挤,池丞占到一块角落,挥着手与沈笳道别,沈笳也不强求,转头去了vip电梯。
阵雨渐歇,地面上湿漉漉的,空气透着股闷热,黏得人衣衫贴后背。绿灯亮起时,池丞穿过马路,坐十八号地铁回学校。
六个站后,池丞到达学校门口的地铁口,几乎是在扫完乘车码的下一刻,手机屏幕骤然一黑,他侧身过了闸口,往宿舍楼方向去。
这个时间刚好是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人头攒动,跑得快的一批学生晃悠着奔向食堂,宿舍楼与食堂分别坐落于两端,池丞逆着人群快步行走在大道上,好在天空放晴,道路上还很明亮,不像三天前,路上黑漆漆的,极容易隐藏人的踪迹。
走到岔路口时,池丞犹豫起来。
左边是一条大道,并不通往宿舍,需要绕二十分钟的远路,好在路面宽阔,是去操场的必经之路,路上人很多,比较安全。
右边是通往宿舍最近的一条小路,只需五分钟,两侧树木参天,厚植编织成一张密网,氛围透着股晦暗。
刚走在路上时,许多人被他脸上缠的绷带惊到,纷纷露出探究的目光,甚至有一位同班同学经过时都没有认出他。
他在想,如今的境况是否使那群人满意呢?
不满意的话,大概会再打一顿,这一顿恐怕就不止落到脸上了。
池丞最后选了左边。
他不想再和沈笳吵架了,吵不赢不说,还要被占便宜。
柳大是一所开放式大学,校内四通八达,医院、居民楼、小吃街一应俱全,每天晚上中心体育馆的操场上会有许多人运动健身,其中不乏有社会人士。
一路上风平浪静,与平日没什么区别,路过操场时池丞顿了顿,今天操场的灯只开了一半,透过栏网往内看,塑胶跑道围着的草地中央聚集许多人,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少年在纵情地弹吉他,周遭坐了几层观众,歌声波纹般荡开。
吉他少年垂着头,嗓音高亢,富有感染力,吸引越来越多的人低声跟唱,唱到副歌部分时已经成为集体大合唱,歌声如潮涨,一声高过一声,池丞不禁驻足,围观众人的热闹。
唱到**部分时,一直低头弹唱的少年忽地抬眼望来,黑夜将他的面庞遮掩,隔着较远的距离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知到他抬头的方向,池丞这才发现路上仅他一人,所有人都被吸引到那边,他不由怔住,心中奇怪。
不等他深思,一束强光从右边打来,穿越震耳欲聋的合唱声,再一次睁眼,路口出现辆破旧的面包车,徐徐而来,不停转动的雨刮器遮挡驾驶舱,池丞皱眉退到一旁,打算继续往宿舍走。
面包车驶过,车身挡住操场的风光,池丞不得不收回目光,擦肩而过时,他看清了驾驶位的男人。
男人一手搭方向盘,一手夹烟,侧目望过来露出眼角二指宽的伤疤,烟灰点点飘出,钻入鼻腔,池丞呼吸一窒,在这极短的瞬间,时间仿佛变慢,男人狠厉的笑容绽放,像黑夜潜伏的怪兽,伺机而动。
池丞冷笑一声,拔腿就跑。急促的卡擦声后,后座车门拉开,一股大力架住他的腋下,拖入车中,仿佛掉进沼泽,他很快便深陷其中,挣扎无果。
轰地一声,路面上只剩下升腾的车尾气。
伴奏渐渐进入尾声,操场的另一半灯光齐齐点亮,打在正中央坐着的少年身上,他微笑着拨动最后一根琴弦,弯腰行礼,操场上爆发激烈的鼓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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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笳到柳大的时候,刚好目睹池丞被人劫走。
十分钟前她开车开到一半忽然接到陈妍的电话,公司楼下的安保队长老陈说今天有一群可疑人员远远蹲守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门口,老陈是退伍老兵,对于危险有高度的警觉性。
前两年公司高速扩张,动了当地企业的蛋糕,其中一个竞争对手在这方面搞过几次小动作,为了防患于未然,出现这种情况老陈会将情报汇报给陈妍做定夺。
陈妍淫浸商场已久,立刻怀疑到几个对家手上,沈笳却不这么认为。
几乎是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猛地踩下刹车,掉转车头。
算算时间,这个点池丞已经快到站。
沈笳先是开到地铁口,等了五分钟没看见人,心情略有些沉重,回公司载了四个安保人员,才急匆匆赶往学校。
在进校门时,她留意到前方一辆缓慢而行的面包车,趁着超车的空隙,副驾驶的老陈一眼认出车中人正是徘徊在公司门口的几个混混。
沈笳原本想强行逼停对方,岂料一并排司机便一踩油门冲了出去,她担心出什么事也跟着踩下油门跟在后面。
学校内虽然可以通行车辆,但有一定程度的限速,加之学校内行人众多,建筑密集,沈笳好几次差点跟丢,急地老陈抓耳挠腮,沈笳自知能力不足,心甘情愿退位让贤。
换到老陈后,见效颇大,很快追到面包车二十米的位置,这回换成沈笳心急如焚了。
自坐上副驾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给池丞打电话提个醒,她想过池丞走路不玩手机,可能不会那么快接,谁知竟然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沈笳又急又怒,一遍遍拨通电话,心中祈祷池丞已经回到宿舍,或者走到安全的地方。
她现在跟在面包车后面也不是个办法,万一有两拨人马……
池丞这样稳妥的性子能惹到社会上的人,沈笳没有太多惊讶。
一个巴掌拍不响,可禁不住有人手贱故意招惹。
“陈叔,麻烦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再开快点,池丞那小子你见过的,瘦胳膊细腿的,我怕他吃亏。”
沈笳抓紧车顶把手,目光肯定望向主驾驶位,老陈稳重地嗯了一声,扶好方向盘将车速拉至最大,后排两人因惯性而身体后仰。
在车行驶到中心体育馆前的广场时,路面开阔起来,沈笳一行人终于穿越人群,与面包车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这一路上沈笳边打电话边留心周遭学生,每当看见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她都要扒着车窗仔细确认,唯恐错过池丞。
而他们前方的面包车显然也没有寻到池丞的踪迹,一路或走或停,似乎全无目标,唯有驶进操场旁的小路时,面包车肉眼可见放慢速度,几乎与行人同速。
面包车是老式的七座位,高大的车身挡住前方视线。
进入小道时车灯忽然开启,炫目的远光灯照亮前方半明半暗的道路。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几乎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沈笳心中一沉,卡在喉咙里的那句“池丞”还未出口,面包车猛地一停,将人拉至车内,消失在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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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大学城西面有一处废旧写字楼,原是某家大型科技公司的园区,因公司资不抵债,三十六层的大厦只修到一半就被迫“竣工”,成了烂尾楼。
为了防止事故,整个园区外围拉了一圈隔离带,命令禁止入内。
柳城多雨水,大厦背后的矮墙青苔斑驳,墙角处起了一群霉点子,才三个月的功夫,墙体已破烂不堪,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这也是政府拉隔离带的缘由,防止有人误入而被砸伤。
园区内空荡寂静,一串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拖行声,几个黑衣人驾着个少年行走在园区外围。
一声巨响后,墙体被踹了个洞。
“快点拖进去。”
一个眼角留疤的中年男子抽着烟指挥道:“妈的上回事没干完就让这小子跑了,害老子被客户骂一顿,这回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界,看他还怎么跑。”
“大哥放心,用的进口的药,跑不了。”
另一个寸头男对准少年小腿肚踹上一脚,少年闷哼一声,双腿似面条般晃来晃去。
刀疤男满意地摸了摸下巴:“行了,趁着药效在赶紧把事了结了,免得夜长梦多。这小杂种看着瘦,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我在外面望风,你们麻利点。”
“得嘞,保证稳妥!”男人招呼架着少年的两人钻进墙内,在写字楼底下的停车库停下脚步。
车库内落了一层灰,一进入池丞就呛地连声咳嗽,他抬头四顾,四周漆黑,微弱的月光从入口挥洒进来,尘埃在空中闪闪发亮。
上车后他人被灌下几粒药片,药效之猛,不过二十来分钟,他的身体便彻底软下来,任人拿捏,四肢酸胀无比。
大概是麻痹效用的药,他的神智也不甚清醒,周围人的面目模糊而遥远,双眼像蒙上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他被人像牲口一样拖到一块月光照得见的平地,任由两人摸索身上衣物,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中,胸口一凉,整件上衣被人脱去,扔到一旁。
耳边是男人猥琐的笑声,时远时近。
一声怪异的咔嚓声后,地下室骤然一亮,池丞被一瞬间的光亮刺疼双目,怪异的白光一闪而过,他眯了眯眼,望着光线源头陷入沉思。
又是几下突兀的咔嚓声,池丞轻笑着仰起头,面上淡如清水,声音深沉而讽刺:“付晴雇你们花了多少钱?”
寸头男按快门的手一顿,如实道:“露一点五万,三点全露二十万,你还挺值钱的。”
“是挺值钱的。”池丞轻笑一声,心情略有复杂。
寸头男低头检查照片,确认聚焦后,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道:“去把他裤子脱了。”
又是一阵悉索声后,池丞光溜溜地侧躺在地上,冰冷的石地上布满硌人的小石子,他颤抖着打了个哆嗦。
闪光灯化作刀片,一道道切在他的皮肉上,反复划拉,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痛,反倒生出几分麻木,他甚至消极地想,希望寸头男能拍快点,这里真的好冷,他连呼吸都在抖。
另外两人一人操作他的胳膊,一人抱住他的大腿,像木偶一样将他摆成不同的姿势,即便看不清周围情形也能从几人愈发恶劣的笑声中推测照片拍到哪种程度。
“说实话,这小子挺上相的,我要是喜欢男的看着这照片都能来上几发。”寸头男左右滑动屏幕,时不时放大看,“尤其是这张腿叉开的,妈的真骚。”
另外两人一听这话也凑到寸头男身旁,几人抱着相机轮流翻看一遍,齐齐发出啧一声。
“还是二哥厉害,男的拍出来比女的还勾人!”左边的附和道。
右边那个犹豫道:“二哥,说实话,照片好看是好看,但怎么都是女人的姿势,会不会太娘了,那位可是挑剔的很,不满意是不会给全款的。”
被夹在中间的寸头男闻言也沉默下来,他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不满意。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差点什么。”他顿了顿,补充道,“咱以前也没拍过男的不是。”
三人讨论时,池丞顺着墙壁往里爬了几步,指尖摸到仍在墙角的衣服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他的身体太冰冷,早已被风吹冷的衣服上他竟还能感受到残留的体温,触手微暖,冻僵的指尖开始发麻。
可惜他的身体使不上力,竭尽全力也只能爬到这个距离,要想拉过衣服盖在身上还够不着,他想了想,抬眼望向一旁,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问:“拍完了吗?”
寸头男失笑:“你还急上了?”他皱紧眉头,“老子拍过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是哭天喊地就是跪地求饶,像你这么平静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他妈不会是傻的吧?”
池丞沉默着没说话。
他当初也奋力反抗过,然而事与愿违,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挣扎只是徒劳。
高中那三年,他因为被称作校花的一位女同学喜欢,遭到全班男生的排挤,拳脚相加是常事。
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们,荷尔蒙跳动,胆大又冲动,偶尔他们兴致高时,还会想方设法捉弄他羞辱他,拍几张照片而已,这种程度还远远不算什么。
要他因为这种事像个小丑一样哀求,他显然做不到。
毕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万事逃不过一个“熬”字。
池丞努力张开手指,想夹住更多的衣料,突然面前一黑,先前掰他腿的男人蹲下来,目光灼灼看向他。
“二哥,我知道差什么了,你看这。”
池丞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去,痛苦地闭上眼。
他听见那人说——“妈的他这里还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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