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正监这几日加大了搜查力度,也得出些结果来。
先前王府中死去的侍女润夏,生前曾多次前往城外的拂尘寺。廷正监派人去拂尘寺挨个搜查询问,终是得出些线索来。
寺中负责洒扫和看管后山的小僧向廷正监中人吐露道,这王府侍女凡来拂尘寺便必要上后山看景,他一次上后山小亭扫去落叶之时,曾看到此侍女与一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谈话。
但每日来往拂尘寺人多,戴着帷帽的女子也不是少数,让他说出些更细致的来,也是没有了。
霍间重今日刚在廷正监狱听到了手下人向陈年汇报此消息,归家之后便又听到家中夫人谈及此事。
兴许在夫人口中能知晓些蛛丝马迹。
抱着这样的想法,霍间重将先前那些隐去,只同沉竹说道城外拂尘寺失窃,近日在搜寻盗贼,得知她此前去过拂尘寺,便想着问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沉竹即刻便意识到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拂尘寺近来听说的确有东西被盗,可盗窃之事怎能落到霍间重任职的廷正监上来?
“我去拂尘寺时,一心想着为夫君祈福,便只对进出庙堂的人有些印象。”
沉竹说完停顿了半晌,状作在思考。
“那进出庙堂的人,我细细想了想无甚奇怪之处。没能帮得上夫君。”
“无妨,不过小事,夫人无需为此挂怀。”霍间重含糊地说着,从沉竹的耳后细细吻至后颈处。
沉竹察觉到了霍间重的意图,转头问向他:“可要让沁兰她们打些热水来?“
“不必,晚些时候我还要出去一趟,只是有些累了。“说罢,霍间重停下了动作,将头靠在沉竹的肩上。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沉竹用手轻轻抚上霍间重的脸侧,柔声说道:“夫君劳累,便好好歇歇。”
霍间重似是在沉竹的肩头睡着了,声音模糊地答:“嗯。”
一阵风过,窗外嫩绿的柳条交错着沙沙作响,轻轻拂入人心,将院中那一池原本清净的湖水搅得慌乱。
拜访王妃的那日,天朗气清,沉竹同霍任芙乘着马车前去王府,沁兰和霍任芙的两个侍女跟随在马车身侧。
上次随霍间重来王府时,沉竹怀着心事,有印象的便只有婉转雅致的亭廊和精巧用心的后院。她要借此机会将王府中布置摸清,并在纸上默下来,交予沁菊。
燕京城内的路坦而平,街道之上像是被人特意清扫过,连一粒阻碍马车向前行进的石子都不曾出现。
沉竹与霍任芙在车中安稳地坐着,不时闲聊,路程便过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抵达了景王府。
守在王府门前的下人一早便收到了通知,见拾级而上的二人并未过多询问,只通晓名姓之后便将府门打开,让二人进入了王府。
王府中的侍女来引二人抵达沉竹熟悉的后院之中,王妃便等在院内的一角亭台之上。
“参见王妃娘娘。”沉竹与霍任芙一前一后地行礼,拜见景王妃。
“快快请起。”薛祁微微站起,扶着为首的沉竹的双臂起身。
“王妃,这是舍妹,名任芙,单字一个黎,王妃想如何称呼都可。”
听过沉竹的话,霍任芙又轻轻蹲身,向薛祁行礼。
“霍家妹妹不必如此拘谨,今日你随霍夫人来此,便如身在霍家府邸一般。早知二位要来,我特意着人去泡了新得的白茶,让二位同我一道品鉴一二。“
说着,侍女便端来了茶案,将色清而亮的茶水倒入釉面光滑的茶盏之中。
“多谢王妃款待,自来到京都之后,我便应当来拜见王妃,但被些琐事耽搁,迟迟未来到王府拜谒,是我失礼了。我听闻王妃对制香一事颇有些研究,此次我便带了些自己配好的香,一些供燃的香灰和我亲手缝制的几只香囊,聊表歉意。”
说着,霍任芙命身后站着的侍女将手中备着的礼交给了薛祁的侍女。
“既如此,我便收下了。”薛祁笑着说道,“想不到任芙妹妹对香料还有些研究。”
“不过是闲暇时多读了几本书,多去街上的香料铺子逛了逛,王妃谬赞。”霍任芙含笑低下了头。
“霍夫人与任芙妹妹来拜会我,是有何事相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不久之后宫中便要设宴,我虽在去年秋天的那场宴席中有过些历练,可此番毕竟是要紧事,为了不在此等宴席上出错,还望王妃能告知我与芙儿宫中喜宴有何需要注意之处。”
“上次宫宴霍夫人十分得体,不必为了城中的流言蜚语妄自菲薄。”
“还要多谢王妃夸赞。”
“宫中礼仪繁杂,有些地方的确需要多加注意,我同你二人说了,也好安心。”
薛祁的话音落下,正逢一霍任芙身边的侍女上前为二人已空的茶杯倒茶,沉竹看准了时机,装作听王妃讲话听得入神,抬手端起了自己面前正在被倒满温热茶水的茶杯。
茶水顺着沉竹的手臂流到了衣裳之上,将她今日所穿的素色衣衫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来。
倒茶水的侍者当即跪了下来,高声呼道:“是奴失职!”
“无妨,是我听王妃娘娘将话听得入神,一时大意。”
薛祁见状低声跟身边侍女吩咐道:“云春,引霍夫人去府中更衣的地方。”
与此同时,霍任芙也让跪在地上的侍女站起,退至身后。
沉竹跟着侍女绕出了后院,途径几个灰瓦矮房,抵达了更衣之处。
“夫人便在此处更衣,我同夫人的侍女在房门处守着,夫人大可安心。”
沉竹推开房门,迅速将湿了的衣衫换下,换上从霍府带来的崭新衣物。这衣物是她亲自整理,因而便故意落下了一根腰间的绦带。
“我腰间的绦带不知忘在了何处,是我大意。沁兰你可识得回去亭台的路?问芙儿可有多带一条来。”
沉竹的声音隔着门传至沁兰的耳畔,沁兰正要回答之时,沉竹再次开口:“劳烦云春姐姐为我家侍女带路。”
只听门外的侍女冷哧一声,原先在门处候着的两个身影便逐一离去。
沉竹再次打开房门,沿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此处离王府的正门不远,恰与沉竹刚刚所在的院落分居正门的两侧。
一侧用作迎宾设宴,一侧用作日常商议枢密。这还是沉竹在先前王府宴席上,从那群贵人们口中奉承王妃的话语里听来的。
霍间重今日离家之时说是与景王相约至廷正监监正陈年家中,现下应当并不在府中。因而此时王府中的守卫并不如同往常那般严苛。
沉竹心中计量着时间,避开巡视的守卫,快步向王府深处探着。
可越往深走,沉竹却越发觉出不对来,自己要躲避的侍卫愈发多了起来,远不似方才躲过的那些守卫寂寥且有规律可循。
景王不是不在府中?沉竹这样想着,可心中也更加激动,这般严密的防守是否意味着,她现下离想要的东西十分接近?
但到底是在九曲八回的廊间穿梭,不似在檐上穿行那般轻巧。沉竹在一拐角处险些要与巡视的守卫面对面,只得躲进了离她最近的一间房中。
沉竹反应做得匆忙,来不及查看此房中是否有人。
当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刀柄,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
她无意在王府之中动手杀人,惹出更大的祸患,只是情急之下为了自保,拿防身的刀伤人的借口也算是过得去。
沁兰此时兴许已问得霍任芙是否带了绦带,并从霍任芙处取得,跟着云春返回她之前所在的更衣之处。
时间不允许她再做停留,她靠着身后的门,听着门后守卫从此间经过的脚步声。
待门后脚步的声音逐渐远去,她娇着嗓子,朝屋中的人假模假样的地说道:“何人在此?我心焦在府中迷了路,若是女子在此,可否现身为我指路回到后院?我定重重有赏。”
同一时间,沉竹渐渐推开了身后的门,脚步向外挪着,准备离去。
可那人像是听到沉竹的话做出反应,鞋履与屋内地面碰撞的声响再次出现。
方才屋内屋外脚步声错乱,让人无法分辨。现下,只眼前一个声音,沉竹意识到,与她同在一屋的绝不是女子。
得出结论的同时,沉竹便要出门离去。
但那人的身手极快,即刻便闪至沉竹的身前,并将她打开一半的房门重新关上。
沉竹的反应也毫不逊色,她在那人快速靠近之时,迅即将那藏在袖中的匕首掏出,挡在了胸前。
当那人的面容定格在距沉竹咫尺的眼前,她即刻将手中的匕首放下,面上警惕防备的神情也调整过来,转变为虚惊一场的庆幸,随后又挂上可亲的笑容。
腰间没有绦带的束缚,衣衫的外衣她嫌太过累赘,一早便脱下放在了更衣的地方。照她预想那般,在沁兰去而复返之前便可回到原先所在之处。
方才的跑动让她现下的衣衫有些凌乱,可她无法顾及自己凌乱的衣裳和被自己丢去的外衣,也无法顾忌将要返回的沁兰,她脑中只想着如何将眼前人糊弄过去。
“夫君,怎会在此?”
她还是先开口,试图抓住此荒谬局面的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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