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谷中是难得的寂静,夜色遮掩下,一切不堪都肆无忌惮地现出原形。心中的**膨胀,犹如鬼魅,低声诱哄着无知的人类堕入深渊。
陵游的小院大门禁闭,幽幽月光钻进院中,清晰照明了地上那个赤身**的男人眼中深深的恐惧。
一旁,是忙碌的陵游。他今夜换了一身黑衣,脸上蒙上了一块黑布,皆是为了防止到时候鲜血四溅,弄脏了他满身。
他细致地摆出了自己的瓶瓶罐罐,还在小桌上铺起了一块粉色的锦缎。
范识只觉得谷主疯了。
昔日温柔有方的谷主此刻像是即将迎接一个新生命似的,神情肃穆庄重。而他就像是一头待宰的羔羊,只需等待那把精致的匕首划开自己的血肉,取出埋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稀世珍宝。
范识想逃,奈何他被下了足剂量的药,此时四肢动弹不得。他想痛骂侮辱陵游一顿,但张开嘴只能瞧见空无一物的口腔。
他的舌头和牙齿都被陵游拔走了。
也许是范识不甘怨恨的眼神实在强烈,准备动手前的陵游最终还是蹲下身,将手搭在他的眼睛上,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等我取出她,你的赎罪也就完成了。”
“我并不会再怪罪你弄脏了我的药材,我的好弟子。”
疯子!
范识的喉咙里发出又惊又悲的嗡鸣,他试图反抗,却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陵游将匕首抵上自己的胸膛。
匕首锋利,轻巧划开人的皮肉,范识引以为傲的肌肉也同样在陵游的刀下断了弦。鲜血汩汩冒出,很快蔓延成一大片血泊。
范识视线逐渐模糊,痛感也后知后觉。等陵游完全剖开他的身体,范识早已死去。他也就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那个珍宝俨然已经有了稚童大小,严重压迫了他的五脏六腑——即使陵游不杀了他,他也时日无多。
“宣祝余……”
陵游动作轻柔地从早已面目全非的血肉中剥下那具身体,神色有一瞬快意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平静得宛如刚刚解决的只是一场小病。
宣祝余此时还只是一个两岁稚童,与正常小孩无异,只是看上去瘦得可怕。
陵游仔细抚摸着她这身皮肉,眼前仿佛就呈现出自己炼出长生药受万人敬仰的画面,笑容畅快而得意。
他完全沉浸在这份喜悦中,于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小院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院里的景象被人尽收眼底。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突然折返的周随竹。
周随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尖叫。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将谷中弟子生剥活杀的恶鬼会是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师父。
可眼前血淋淋的场面却是深深刻在她眼底。
周随竹想逃,可是她的脚沉得像是灌了铅,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她双腿发软,扶着院墙才勉强站稳。
大脑一片混乱,奇怪的是唯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楚——宣祝余有危险!
夜色沉沉,陵游收拾残局收拾到半夜,而周随竹冷静下来后便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窝着。她眼也不眨地盯着黑夜中的小院,直到第一抹阳光撒落,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这日是陵游授课,他的心情很好,于是没有计较周随竹迟到的事情。他宽和一笑:“来了就好,随意找个位置坐着吧。”
“多谢师父。”周随竹勉强扬起笑容,随意落座。恰好她旁边是熟人,祢礼。
祢礼是古长老亲传弟子,同时也是凤瀛洲有名富商的独生子。他自小被家里娇宠着长大,自然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性子,可偏偏被古长老收入门下,被生生压着安分了不少。
他与周随竹相熟,自然热络地凑了上去。但周随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叫祢礼有些恼,轻哼一声:“怎么?又在想你的宣祝余?”
“话说近日倒没见你黏着她了……怎么?你们吵架了?”
周随竹闻言,摇了摇头。她没过多解释,反而转移了话题:“你有没有感觉我师父怪怪的?”
祢礼一听,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台上的陵游,又转头盯了一会儿周随竹,思考良久才道:“是有点。你今日迟到他竟然没叫你去药圃除草!”
“可能是游历一番后想对你温柔点吧。”祢礼自说自话替陵游圆了过去。
周随竹没说话,她又想起了昨晚那副场景,不由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祢礼没察觉到她的异常:“谷主不一直这样吗?对谷里人都温和尊重,就是对你严了些……不过再严也严不过古长老好不好?你做了谷主的弟子你就知足吧!”
周随竹无话可说,她看着台上娓娓而谈的陵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那不是她的师父,是一个披上人皮的恶鬼!
所有人都被他蒙骗了!
周随竹浑身发冷,身体下意识地颤抖。她一想到宣祝余或许早就死在了那个恶鬼的獠牙之下便觉得心里是钻心的疼。
祢礼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周随竹僵硬转头,对上祢礼关切的视线,她忽而想到那座小院。
她找遍了长生谷,除了陵游的小院。
一想到这儿,周随竹的呼吸都不免急促了起来。她死死捏住祢礼的手,瞪大双眼,哑声道:“你要帮我……祢礼,你要帮我……”
不明所以的祢礼满口答应,毕竟也只是下课拖住陵游这种小事。他笑得贼兮兮,以为自己终于把周随竹带坏了,顿时尾巴翘得老高,叫陵游都不得不注意他。
“祢礼,你有什么问题吗?”
陵游礼貌微笑。
祢礼笑嘻嘻地摇了摇头。但一到时间,他就跟一阵风似的窜到陵游面前,摇头晃脑追着他问两种不同属性的药草能不能杂交出中性药草以及关于如何培养出可孕育后代的雌雄同体的药草……
周随竹趁着混乱从后门溜走,她着急赶去陵游的小院,也如一阵风似的路过了大半个谷的弟子。
“咦?大师姐跑那么急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药锅忘记熄火了吧。”
也就是这两股风,把暗流涌动的长生谷搅得天翻地覆。
“宣祝余!”
阳光明媚,照亮了不大的小屋。周随竹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人影,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可下一秒,她的脚步就僵在原地。
那个孩子,分明是宣祝余的缩小版!
来不及多想,她下意识抱起了瘦弱的孩子就跑。冷风呼呼吹过她的脸颊,让她一片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这孩子是从范识肚子里剖出来的那个,所以不可能是宣祝余的孩子或者姊妹。所以,似乎只有那一个答案……
可周随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能将人变为婴孩的药!
她慌忙跑回自己的住所,然而抱着这个孩子就像抱着个烫手山芋。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了想,便动手轻轻拍了拍怀中沉睡的小人儿。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还不如直接问一问呢!
天不遂人愿,宣祝余醒倒是醒了,只是状态奇怪得很。她原本黑亮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像是被一层灰纱覆盖。
“宣祝余?”
周随竹试探出声。
宣祝余像个毫无生气的木偶,直愣愣地看着她。
周随竹瞬间急了,下意识揪了揪她的脸颊,又拍了拍她的屁股。只是她的手刚放到宣祝余嘴边,就感觉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
宣祝余竟生生咬下了她指尖的肉!
周随竹啊了一声,下意识甩手。等她反应过来时,宣祝余已经“咚”的一声落地上滚了几圈了。
她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那张包裹身子的布料滑落,露出白嫩的肌肤。令人震惊的是,肌肤之下的血肉蠕动着,像是在不停生长。
周随竹被吓得连连后退,本来就紧绷的神经在此刻倏然断裂。她两眼一抹黑,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她所亲近的人,似乎都是披着假面的恶鬼,悄然将她包围,只待猎物入网,再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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