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把手上提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出现在面前,嬉笑道,“哈喽啊。”
常年不换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个戴着半框眼镜,长相谦和的男人打开门,眼中的不耐烦在看见祝余的瞬间敛去,转而换成一副温和又略带局促的模样。
“哎呀小余啊,你回来了,真是的,你妈也不说一声……”
男人是祝余的继父,韩国盛。
眼前这个男人惯会装模作样,在同事邻里口中的他是一个老实的好丈夫、好男人、好父亲。
她踹门弄出来的大动静震得楼道里的声控灯都反复亮了又灭,对面的门被拉开,一对中年夫妻探出脑袋还以为是韩家那媳妇又作精刚准备开骂,可看清门口站着的是祝余这个小疯子,二人脸上被惊扰的火气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鸡蛋和嫌恶的神色,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二人相互推搡,最终妻子硬着头皮上去,眼睛看都没敢看祝余,冲着韩国盛喊。
“老韩,你家这门怎么动静这么大,下,下次开门动作小店,我儿子都被你们家吵醒了。”
说完不等韩国盛说话立马就把门关上了。
“我的妈呀,这个活阎王怎么又回来了……”
老小区除了便宜这个有点还有一个,不隔音。
“祝余!你刚刚怎么说话!我是怎么教你的?!他是你爸!”
冯施这才出来,训诫自己的女儿。
她的目光扫到冯施脖子上的勒痕,嗤笑一声,“冯施,你脑子被他打透了吧,我爸早死了。”
“你怎么说话的?!”冯施恼怒。
“哎呀老婆你别说小余了,她不接受我也正常,来,小余快进来。”
他说着就把手伸向祝余的肩膀上。
祝余直视韩国盛的眼睛,声音很平,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像淬了冰,“看来我说过的话你全忘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丫头的疯劲,那件事后生生拿着刀砍了他半条街,在医院躺了整整四个月的事情,打着哈哈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假装扶眼镜,眼神中的黏腻与猥琐被掩盖下去。
“哈哈你这孩子说话真是的,茉茉在里面等着你回来呢。”冯施见情况不对赶忙插嘴,转身招呼房间里的韩茉,“茉茉,小余来看你了,看还给你买了蛋糕,她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专门给你买的蛋糕,还是你喜欢的口味呢,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一家人……”
韩茉抱着胳膊从房间里出来,亲热地抱上冯施和韩国盛的胳膊撒娇,“爸妈~我早就不生气了,我就知道妹妹和妈妈一样惦记我,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好哈哈你这小馋猫,今天我们的小公主最大!”
餐桌上的气氛其乐融融,香气扑鼻的菜却让祝余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感翻涌上来,她反复摩挲着右手手腕的黑色表带,勉强压下喉咙空那股翻涌的恶心。
韩茉手上的翠绿镯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今天知道祝余要来特意戴上的,看见祝余难看的神色心里畅快极了。
突然,祝余的耳朵里炸开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声音如潮水般淹没了周围所有声音,听到世界变得混沌又刺耳。
哼着歌解开蛋糕盒,等他们看见盒子里空空如也,还残余几块蛋糕碎屑时傻眼了。
“这,这怎么没有蛋糕啊?小余,你是不是遭店员骗了?”
客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夫妻俩询问她怎么回事,她手指轻轻梳理着发丝,眉头紧锁着,没有搭理他们。
冯施攥上她的手腕,小声说着,“你非得和我过不去是吗,今天是茉茉的生日,你将来上大学还需要你韩叔,你好好和茉茉低个头缓解一下关系!”
对面父女俩的脸色铁青,韩国盛不满地看着祝余,想起她上大学的事情挺起了身板,又慢悠悠地笑起来,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小余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可是茉茉的生日。”
韩茉早已得意地扬起脸,一副理所当然地等着她道歉献殷勤的样子,在一旁附和,简直和她爸一模一样。
不对,又不一样。
她甩开冯施的手,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他们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盒子是我是准备当垃圾扔掉的,是你们自己从我手上拿的,算了,我不计较,毕竟垃圾就该呆在该呆的地方。”
韩茉脸上的得意僵住了,随即涨成了猪肝色,猛地把盒子摔在地上,“你这个贱人,敢骂我们!我打死你!”
韩国盛把自己的女儿拦下,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那副“老实人”的伪装差点端不住。
沉声呵斥冯施给他们一个交代,今天他宝贝女儿的生日被搅得一团糟。
“镯子。”她懒得再和他们多说废话,露出烦躁的神色,眼中一片冰冷,“这是最后一次你用这个借口叫我来了。”
祝余在韩家生活的那两年她早就不对冯施抱有期待了,更是看透了那父女俩的嘴脸,搬去奶奶留给她的住处也止不住他们的骚扰,她只有坚持到成年,告诉自己等长大就好了。
等长大就好了……
冯施的脸“唰”一下白了,刚才还试图打圆场的手猛地缩了回去,眼神的慌乱全被祝余看在眼里,下意识看向韩茉的方向暴露了她这么久的谎言,嘴唇翕动着,
“我……小余,那镯子又不值钱,你老是惦记它做什么……”
她没耐心听冯施狡辩,心中明白了什么,径直走到韩茉跟前,抓住她的头发,越来越用力,“摘下来。”
“啊啊啊啊啊爸爸!爸爸疼!给我打她”韩茉又一次切身体会到祝余的力气有多大,双手挠着祝余的胳膊,向爸爸求救,“我的头发!啊啊啊啊——”
韩国盛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欺负,刚刚还在竭力端着的老实面具瞬间裂开,伸手就要打祝余,叫嚣着放开她闺女。
她很听话,真的就放开了。
可是在她松开的瞬间,她径直走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洗手间,她还记得之前在这个房间的隐蔽角落里放着防身工具,有辣椒油,有钳子,还有刀。
奶奶教给她的,祖孙俩人单独住一起,就算奶奶泼辣的性格在外也难免被什么人盯上,奶奶说这世上好多坏人,所以在她搬进韩家看见韩国盛看她不怀好意的眼神时就在各个角落里藏东西。
就像一个开盲盒游戏。
这是第二次了。
耳鸣还在继续,她眼中的人影都变得开始扭曲、晃动。
祝余突然笑了,看来老天真的很眷顾她,这次开盲盒又是一把刀。
脑海中奶奶的身影渐渐淡去,她的愤怒向失控的火焰,顺着血管疯狂蔓延,烧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情绪就像一根绳子,勒得她几乎窒息。
“啊啊啊啊啊——”冯施脸色吓得惨白,不敢上前拦,跑到厨房锁上门,慌乱的掏出手机拨打110,不一会儿又删掉,看见墙壁上挂着的东西时眼睛暗了暗。
她拿着刀靠近韩茉,刀刃泛着冷光,衬得她脸上的笑变得更诡异了。
“叫什么,还给我就好了啊。”
“你,你别过来!”韩国盛哆嗦着腿把女儿护在身后,眼睛在慌乱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茉茉就是戴一下,这,这就还给你。”
父女俩贴着墙壁滑到地上,一滩黄色的液体漫出来,逐渐变成一大片。
……
韩茉早在害怕中失了神,听见爸爸的催促后赶忙摘手腕上的手镯,她之前戴上去就费了好些劲,现在怎么也摘不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上喊着爸。
“快点。”祝余缓缓蹲下身,手上的刀贴在韩茉脖颈上。
终于,手镯被摘下来了,韩茉的手也被韩国盛拽得大拇指嘎吱响。
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时,转而又把刀尖对上韩国盛的眼睛,祝余轻声笑起来,“上次差点废了你命根真是太遗憾了,要不这次补上吧。”
“噔—”
祝余的后脑传来一阵钝重的剧痛。
是冯施。
那个总是懦弱自私的女人,此刻正拿着一根粗重的擀面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筛糠,但刚刚那一下,她用了全身的力气。
“啊啊啊啊啊啊——”祝余手上的刀错了位,刀刃穿透皮肉的闷响出现在男人左边的脚上,瞬间,白色的地板砖上被黄色和红色的液体混在一起变得污浊不堪。
这一下,祝余也用了全身的力气。
韩国盛的脚背被她的刀扎透,刀尖狠狠装上了底下的瓷砖,震得她虎口发麻。
“啊啊啊啊我的脚!打救护车!打救护车疯子!你这个疯子——”
“爸!爸爸!我怕呜呜呜呜呜……”
祝余冷冷地看着他们,心想,这下好了,一家人就该有哭有笑的。
“大鱼!”
周道安一直在楼下等着,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祝余还没有下来,刚走到韩家门口,就看见一堆人围在门口听动静议论。
“让让。”撞开破落的大门,就看到里面的景象。
他突然想起之前查到的资料,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脱口喊出那个只属于他们童年的外号。
小时候,他的大鱼总在他身前保护着他。
“稻稻?”祝余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把沾着血迹的手藏在后面。
周道安关上门,挡住那些看热闹的人后快步冲过去,但在靠近祝余时步调变得缓慢。
他无视了地上哀嚎的韩国盛,也没看那对惊恐的母女,径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溅到的血迹,试图让声音变得柔和轻缓。
“大鱼,我在外面等了你很久,以为你又骗我。”
祝余楞了几秒,脑中的鸣叫声依旧不停,她张了张嘴,“对不起……”
空洞的眼神和周道安对视上时慢慢聚焦,落在周道安脸上,又缓缓低下头,轻轻抵在他肩上。
“稻稻,对不起啊……”
那语气又轻又柔,不像是在说眼前这满是混乱的场面,反倒是像小时候弄坏了他攒的好久的糖果纸准备找外婆换糖被她弄丢,,或是偷偷把他养的小金鱼放走,带着点无措的道歉。
周道安像小时候他受了委屈,祝余安慰他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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