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绫将写好的红笺递给了乔珊,而乔珊接过红笺,仔细看了看,遂道,“玥姑娘且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乔珊拿着红笺往华彩绣铺的里间走去,不多时,便见她又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松绿色圆领袍的年轻公子。只见他面如冠玉,身形挺拔,行路间,仪态端方。
他便是传闻中所说的那位,斓都第一绣庄的一等珠绣师,钟翠涯。
钟翠涯行至江玥绫跟前,作揖道,“玥姑娘有礼了。”
江玥绫也朝着钟翠涯福身,道,“钟公子有礼。”
“玥姑娘方才写在红笺上的对子,我看过了。姑娘写下的这两句对子,确然与我所绣的‘傲雪紫梅图’珠绣挂画十分相配。承蒙玥姑娘抬爱,今儿这幅珠绣挂画,便以一两银子卖给姑娘了。”钟翠涯说着,望向江玥绫的眸光十分温和诚恳,道,“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听闻玥姑娘也是珠绣好手,我这幅珠绣挂画,虽绣好了紫梅与白雪,但我本欲再添一副对子在旁。如今,对子倒是有了,不知可否请玥姑娘与我一齐将这对子绣上去?”
于江玥绫而言,能以一两银子买到钟翠涯亲手绣制的挂画,她已颇为满足了。如今,钟翠涯主动邀请她共绣,说到底,她的内心还是十分感动的。
与此同时,乔珊又同江玥绫说道,“其实,这幅‘傲雪紫梅图’珠绣挂画放在我铺子里有些时日了。我铺子里的珠绣师们,个个儿都拿绢布试绣了各种花样,望能与之相配,却又都不尽如人意。如今,既有这样的机会,你不如试试看呗。再说,这对子也是你自己写的,你总不能不会绣吧?”
“乔掌柜,您是不是忘了这珍绮阁与咱们华彩绣铺可是对家呢!您怎么还劝着她来试绣呢?”华彩绣铺的二等珠绣师姜蓓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陡然说了这么一句。
乔珊心中虽也不恼,却还是故意沉下面色,对着姜蓓嫣说道,“机会又不是没给过你们,是你们自己做不到,又何妨让别人来试试。若是玥姑娘当真绣出来了,你们个个儿都得好好儿地看着,好好儿地学着。对手,可不止是拿来赢的!你们还得会从一个好的对手身上看到及学到她的优势,认清自己不足之处,才有真正超越对手的可能。”
乔珊此话一出,姜蓓嫣心中虽仍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乔珊此言非虚,遂噤声而立。
江玥绫看向乔珊的目光里,又添了几分敬佩之意。
“还等什么,绣架,针线,珠玉,都已经给你备好了呢!快随我进去里间绣制。”乔珊亦望向江玥绫,和声说道。
江玥绫清浅一笑,遂道,“那就有劳乔掌柜给我带路了。”
乔珊点点头,遂走在前边引路,钟翠涯与江玥绫则跟在她左右,紫褆便走在最后。
待入了华彩绣铺的里间,乔珊便将那珠绣挂画重新铺在绣架上,又将备好的绣材放在绣架旁,同江玥绫道,“待你将这副对子给绣上了,这幅珠绣挂画便也算是完成了,将来必是愈发值钱的。”
江玥绫心中有些不解,遂问道,“便是不绣这副对子上去,这幅珠绣挂画也可以卖个好价钱,因何只售一两呢?”
“未完之作,又岂敢高价卖出呢?”钟翠涯幽幽说道。
钟翠涯对于自己绣制的珠绣品,一向是要求颇高的。而这幅‘傲雪紫梅图’的珠绣挂画在他眼中,便是未完之作,自然是不值什么的。只因他最初的本意,便是要在这幅‘傲雪紫梅图’的珠绣画上绣上一对应景的对子,奈何他自己却久久不曾想出合适的对子来。
是以,他托了同宗师妹颜霏将这幅珠绣‘傲雪紫梅图’的挂画带到了筠城,放在颜霏的表姐乔珊所开的华彩绣铺之中寄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遇上合意的对子,再寻个绣艺精湛的珠绣师,与之合作,将这幅挂画补绣齐全了,也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江玥绫点点头,正坐在绣架旁,执起针线,挑选合适的珠玉,又问乔珊道,“我听他们说,打今儿起,华彩绣铺日日都有一幅一两的珠绣品,为期半个月,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乔珊应道,又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幅珠绣挂画,道,“你瞧那幅喜鹊登枝的珠绣画,明儿也以一两售出。虽说这喜鹊登枝珠绣画并非出自钟公子之手,不过是我铺子里的珠绣师姜蓓嫣之作,但若放在寻常日子里,这售价也远不止一两呐。我是瞧着年关将近,权当是先攒些人气,打一波声名出去,也好为年节时,卖那些珠绣年画,提前热热场子吧。”
“还是乔掌柜思虑周祥。”江玥绫说着,已经着手挑拣出几枚紫玉珠子了,乔珊见状便道,“再者说了,这个活动才做起来,不是就把你给吸引来了么!你来我这儿做珠绣,不也正好让我这儿的年轻珠绣师们学一学。若当真论起来,你在筠城的珠绣师之中可算是拔尖的了。”
“乔掌柜真是谬赞了。”江玥绫说着,紫玉珠已经穿过她手中的针线,游走在那幅‘傲雪紫梅图’的珠绣挂画之上。
因是和钟翠涯合作,江玥绫只需绣其中一句,故而也并不多费力,且她一边绣着,一边看着钟翠涯所用的针法,颇受启发。
而当钟翠涯绣好了另外一句,再去看江玥绫所绣的那一句时,对江玥绫的绣艺十分赞赏,遂道,“不曾想筠城竟也有如此珠绣高手!针脚细腻,且所绣字迹娟秀雅致。”
江玥绫从绣架前起身,道,“钟公子过誉了。我方才看钟公子所用针法,十分精妙,令我受益匪浅。”
钟翠涯微微颔首,又问江玥绫道,“不知玥姑娘师从哪位高人?”
江玥绫仔细思量了一番,她自幼便跟在母亲谢静婉身侧学习珠绣,并未拜过他人为师,但母亲从不让她同旁人提起此事,遂按着母亲幼时教她的说辞,道,“教我珠绣的师父生性淡薄,不愿声名外扬,且她年岁已高,只愿颐养天年,故而我不能与钟公子言明师父的姓名,还请钟公子谅解。”
钟翠涯点了点头,道,“无妨。”思忖了片刻,又问,“只是,你有这般精湛的珠绣技艺,若是能去斓都,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闻言,江玥绫满心憧憬,道,“斓都,那里一定很是繁华吧?”
钟翠涯则道,“是。玥姑娘若是愿意去斓都,我可以将玥姑娘引荐给我的师父,前大烨第一珠绣师朱媚锦。”
大烨第一珠绣师,这一直都是江玥绫的心之所向。她虽远在筠城,自然也听过朱媚锦的名字,毕竟,她可是蝉联了三届‘大烨第一珠绣师’的顶级大师。
朱媚锦,她可以说是除了多年前那位蝉联了五届‘大烨第一珠绣师’的佟嘉瑜之外,大烨朝最厉害的珠绣师了。
对于朱媚锦,江玥绫自然是十分崇敬的。
“我自是有心去斓都,若能拜见朱媚锦先生,那自然是我的荣幸。”江玥绫说着,眼眸里闪烁着分外明亮的光芒,又道,“不过,去斓都一事,却不是我立时就能决定的,还需用家中长辈商议。”
“那是自然。”钟翠涯自是能够理解,不过,他是真心希望江玥绫能去斓都的,故而,也很愿意等她与家人商议,便道,“此番,我会在筠城待上个把月,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玥姑娘若是与家人商定了,可随时来运来客栈寻我。”
说来也巧,拂玫妆也住在运来客栈。
提及此处,江玥绫方想起,自己出来本是为了去珠市采买红宝石给拂玫妆绣制云肩的,如今在华彩绣铺待了一段时间,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遂同紫褆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出来多时,该回去了。”
紫褆应了是,忙取了一两银子递给乔珊,乔珊收了银子,自是将那幅绣好的‘傲雪紫梅图’给包起来,让江玥绫带回去。
江玥绫同华彩绣铺内的众人告了辞,遂出了绣铺,往自家马车走去。
待江玥绫与紫褆都上了马车,老蔺一挥鞭子,马车便又悠悠晃晃地朝着江府的方向跑了起来。
车厢里,紫褆靠着窗,望着窗外缓缓后移的景物,又陡然摸到装着红宝石珠子的墨绸绒袋,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遂问道,“玥姑娘,您之前说想在珠市寻一个可靠的卖家。可那珠市那么多的摊贩与铺子,姑娘怎么就选了蓝家姐妹的珠子铺呢?”
“若娥姑娘只管在摊子前看话本,丝毫不急着招揽客人,许是她的秉性所致。可你看她摊子上摆着的珠玉,都是成色光泽极好的。”江玥绫缓缓说着,又道,“且我们与她买蓝月光石珠子时,她也并没有刻意抬高价格,可见她做生意,不会随意欺诈我们这样的生客。再说,若娥姑娘,年纪不大,能有这样的品行,大多与她家中的教导相关,可见家风纯正。所以,我便想着,她家经营的铺子,应该生意不会差的。”
“可是,咱们进去买红宝石珠子时,却也未见旁的客人呢!”紫褆道。
江玥绫便笑道,“今儿咱们去的太迟,铺子里显得冷清些,也说得过去。何况,我瞧着君娆姑娘在算价钱时,操起的那副老算盘有多旧,便知道这铺子是家老店了。老店里人虽少,但一般都有多年往来的熟客的。他们或许不用亲自来店中挑选货品,彼此之间早有了信赖,只管差了小厮去店中下定,再让店家送货上门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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