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纪澜生身穿喜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望不到边的迎亲队伍,穿过陵安城最繁华的街道,去迎他的新娘。
等到了姐姐府上,才发现事情蹊跷,没有鞭炮轰鸣,没有热闹喧哗,府前空落落的,竟一个人都没有。
他冲进府里,只看到了被人搀扶着的姐姐:“澜生,司马嫣跑了,我派了好多人出去,都没找到她。”
他那时还笑得出来:“怎么可能,姐姐莫要骗我。”
“是真的。”姐姐紧紧抓住他的手,“澜生,她真的逃婚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终于笑不出来:“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是谁?带来见我。”
听完下人的陈述,纪澜生面无表情地走进她待过的卧房,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明艳的红色,桌上放着她扔下的凤冠霞帔,那么喜庆,那么刺眼。
他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盖头,温柔的拂了拂,铜镜中映出他微微狰狞的脸:“司马嫣,你真是好样的。”
不过一日,司马嫣逃婚的消息就传遍岭南,引得众人哗然,多少人挤破头颅也想嫁入纪家,嫁给纪澜生,谁都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第二日又传出司马嫣逃婚为的是安氏小公子,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毕竟谁都知道,安氏小公子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纪氏一族大怒,誓要讨伐安氏,后来听闻纪澜生出面调和,于是不了了之。
司马嫣和安怀瑾更觉愧疚,想要当面道歉,却根本无法见到纪澜生,最后写了封长信托人送去,却再也没有音信。
一切孽缘都始于她与安怀瑾在茶楼重逢的那一日,落荒而逃的司马嫣在楼梯上撞到了纪澜生。
怎么会这么巧?
后来听安怀瑾说起才知晓,纪澜生怜他数年未曾出过安府,邀他同游碧饶,安怀瑾听闻她常去那家茶楼,便去小坐,未曾想在包厢内都能遇到司马嫣。她离开的时候,好巧不巧碰上了来找安怀瑾的纪澜生。
天意弄人。
可生活还要继续。
他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摒除流言蜚语,可谓神仙眷侣。
安氏本对司马嫣颇有微词,族内长辈却最疼安怀瑾,终是松口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成亲之前,他们也没有避嫌,照旧一起,毕竟出过逃婚那般惊世骇俗的丑闻,现在反倒更加自由。
那一日天气晴朗,他们乘了画舫游湖,司马嫣忆起他们初次见面那一日,刚想要笑,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好久不见。”
司马嫣回头便看到了纪澜生。他瘦了些许,精神尚可,神色一如从前,只是多了疏离。
与他的若无其事相比,安怀瑾如芒在背,灰蒙蒙的眸子里满是愧疚:“澜生,抱歉,我……”
没有等他说完,纪澜生便出声打断:“你我二人,不必这样生分。”
说完看向了他身侧之人:“倒是司马小姐,还欠我一样东西。”
司马嫣甚至不敢看他:“我欠你许多,无论你如何讨还,也绝无怨言。”
“一张喜帖。”他笑得温和。
“什么?”
“你还欠我,你们成亲时的喜帖。”他如此坦然,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司马嫣不敢相信他能如此轻易原谅自己,微微感到异样,却也如释重负:“谢谢你,澜生。”
只可惜,司马嫣没能等来婚礼,也没能等到安怀瑾。
成亲当日,负责护送司马嫣的侍卫浑身是血的倒在安府,说完“夫人被人掳走了”就断了气。
当天夜里,纪府被重重包围,火光冲天,点亮了整片夜空。
外面喧喧嚷嚷闹了许久,纪府才开了门,为首的正是纪澜生。
他似乎是刚刚睡醒,神色有些倦怠,一脸冷漠的看着乌泱乌泱的人群:“这样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安府的侍卫统领率先出声:“可是你掳走了我家少夫人?”
纪澜生冷哼一声:“你家少夫人丢了,不去报官不去寻人,来我府上作甚?”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定是你伺机报复,掳走了我家少夫人,快把人交出来!”
纪澜生的哥哥远没有他这样的好脾气,抽出刀来就要拼命:“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纪澜生伸手阻拦,再看向那些举着火把的侍卫时已经没有任何耐心:“无凭无据,怎能信口开河?”
他们确实没有证据,那群劫匪行踪诡秘,明明是在闹市之中动的手,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可他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少夫人初到岭南,跟谁都没有过节,除了纪澜生。若不尽快找到,怕是凶多吉少。
人群中有人开始喊:
“我们要搜府!”
“我们要搜府!”
“我们要搜府!”
侍卫们瞬间就缩小了包围圈,竟是要强闯。
纪府又哪里是好招惹的,平日养了若干精兵良将,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剑拔弩张之际,就听一道声音传来:“都退下。”
侍卫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安怀瑾自人群中走来,他眼睛看不到,嗅觉却十分灵敏,还记得上次见面时纪澜生身上的味道,径直走了过去。
他似乎是很久都没有喝过水,嘴唇皲裂惨白,像是得了重病。配上那双灰色的瞳仁,在深夜里着实吓人:“澜生,嫣儿是不是在你这里?”
纪澜生面无表情的回答:“不在。”
“你今日可曾见过嫣儿?”
“不曾。”
“嫣儿失踪可与你有关?”
纪澜生的耐心终于耗尽,下了台阶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失魂落魄的脸一字一句道:“怀瑾,冤有头,债有主,莫要像一条疯狗,随便咬人。”
他身后的下人发出一阵讥笑,安怀瑾身后的侍卫则一齐亮了刀。
离得这样近,他能更清楚的闻到纪澜生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紫竹香气十分纯粹,并没有司马嫣的气息。
安怀瑾后退两步,转身离开,攥紧拳头发号施令:“将今日所有见过劫匪的人找到,我要亲自询问,其余人继续搜寻,一处都不要放过。”
火光渐行渐远,蜿蜒的像条银河,直到完全消失,纪澜生才露出了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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