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回去便染了热病,昏昏沉沉,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梦里她还在司马敬府上,困在成亲那一日,她决心赴死那一天。
于是每每见到上官寻她都会流泪。
她专注的望着他,眼神绝望,却又明亮,痛苦,却又温柔。
那神情令人心碎,上官寻被那千丝万缕的情绪困住,于是感同身受了她的痛苦,和爱意。
他附身抱住她,小心翼翼亲吻她的唇:“月满,别怕,我替你报仇。”
他出门时带了最好的剑,身上的暖意散尽,整个人都变得极为可怖,像极了得知杀父仇人那日,他不眠不休,千里追凶。
那是上官寻第一次杀人,他杀红了眼睛,回过神来才发现脚下早已血流成河。
他在那杀意中感到畅快,又为这样残暴的自己感到困惑。
父亲曾说,他虽性子冷淡,可宅心仁厚,日后若有所为,定能造福苍生。
原来父亲也不了解自己。
他乘夜色而去,悄无声息,又乘夜色而归,满身血气。
上官寻回来后沐浴更衣,才去见她。烛火摇曳,一室安宁,她睡得并不安稳,大概又做了可怕的梦。
他伸手擦擦她额上的汗,轻声安抚:“月满,你可以安心睡了,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她似是听到了他的低语,眉头微微舒展,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便传来司马敬遇袭身亡的消息。
月满对此一无所知,她在清晨的曙光中醒来,看到上官寻趴在床边的睡脸。
他瘦了许多,神色疲惫,大概许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摸他的脸,真实的触感令人心安,她忍不住摸了一遍又一遍,她太想他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他。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寝食难安,预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恐惧便与日俱增,几乎就要压垮她。最后她也确实被压垮了,所以才想到了死。
可活着真好,还能见到他真好。
不知什么时候,上官寻已经睁开了眼,月满又反复摸了几回,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她脸上像是着了火,顷刻烧到头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放在他脸上,真真失礼,真真惭愧。
她飞也似的想逃,上官寻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似笑非笑的样子,又有些认真:“你可以再摸一会儿。”
她连连摆手:“多谢,多谢,不必,不必。”
他坐起身来,伸展手臂,就这样抱住了她。
他从未这样温柔的说过话,他说“长相思,摧心肝”。
她又何尝不是。
什么狗屁矜持礼法,通通没有这一刻重要。
月满回应了这个拥抱,埋在他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好快乐。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谁先亲吻谁。
等到上官寻放开她,呼吸已经有些重,眉眼间终于有了些许人间烟火气,不再像那九天凡尘里的清冷仙人。
“等明日面圣,我请陛下赐婚。”
她脸红的厉害,不敢看他:“陛下能允?”
“为何不允?”
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上官寻却知道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道:“陛下并不想我娶权臣之女,如此正和他意。”
先皇在世时,一直未立太子,可谁都看得出,他更偏爱王后所出的小儿子,若不是他父王突然去世——
他又想起司马敬府上那几个熟悉的面孔,陛下不会不知司马敬与他有怨,却放任不管,是对司马敬的纵容,还是想借他之手除掉自己?
无论如何,碧饶城怕是不能久留,也许他该尽早请愿去父王的封地,往后远离纷争,安稳一世。
第二日上官寻便去面见陛下,却吃了个闭门羹,宫人说陛下圣体欠安,谁都不见,没过几日,又传来太子遇刺的消息。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几方势力暗流汹涌,每日都有大小官员“意外”身亡,上官寻虽不参与派系争斗,却也无法置身事外,变得忙碌起来。
月满接连几日都没有见到他,变得有些郁郁寡欢,风浅见不得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邀她外出散心。
本以为要出府,没想到只是去了后山。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天气晴朗,风浅递给月满一个小背篓,自己也背了一个,慢慢往山上爬,边爬边给她指:
“这一片是桃树,结的桃子又大又圆,皮薄多汁,六月熟,现在已经没得吃。”
“这一片是枇杷树,四月熟,今年长得不好,都没怎么结果子。”
“这一片是青梅,入口酸的要死,不过可以酿酒。”
山不高,也不陡,十分好爬,没过多久,她便看见成片的苹果、石榴、柿子、香梨,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
她眼睛瞬间亮起,蠢蠢欲动。
风浅大笑:“看谁先摘满一篓!”
月满飞快冲了出去,浑圆的果子发出香甜的气息,色泽艳丽,正是最美味的时候,半个时辰就摘了一篓。
风浅检阅她的劳动成果时,看到一只圆滚滚的梨,他提起来左右端详一番,突然开始笑。
月满凑过去瞧,这梨是圆了些,胖了些,看上去煞是可爱。
风浅边笑边说:“这梨长得真像太子。”
月满大惊:“太子竟是这副模样?”
“太子贪吃,日食七顿,体硕如球。”
月满想了下日后太子登基,万民对着一只胖梨朝拜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风浅又道:“且太子满脸暗疮,同这梨一模一样。”
月满仔细瞧了瞧,那梨上的斑点密密麻麻,越看越觉得瘆人,她扭头吸了口气:“太子定有过人之处。”
“没错。”风浅点头,“太子极为聪慧,三岁便能读书识字,五岁便能吟诗作对,是王室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深得陛下喜爱,所以陛下对他……有些纵容。”
月满又瞧了眼那只梨,这种程度,不仅是“有些”而已吧。
风浅叹一口气:“太子与阿寻年纪相仿,曾一同入太学读书,如今太子遇刺,阿寻心里定不好受,可此事牵连甚广,也不是那么好查。”
难怪他已几天几夜没有回府。
风浅拍拍她的肩膀:“所以你要养好身体,你若病了,阿寻怕是要心力交瘁,你失踪那些日子,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风浅怕她有心理负担,没有细说,司马敬却曾提及,上官寻日夜寻她,劳累过度,一日下朝诗竟咳了血。
她的心又揪了起来。不过很快又开始振作,从今日起,她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给别人添麻烦。
下山的时候还未到晌午,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昙音。
风浅扔给他一个石榴:“来找我们?”
昙音点头:“有人拜访,想见月满。”
“是谁?“
“赵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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